流亡地羅曼史 第44節
“我再考慮一下?!闭股髦犚娮约哼@樣說。 他徒勞地給喬抒白發了一條短信:【楊雪提出可以幫我做情感格式化的恢復,我同意了,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他想知道喬抒白做了什么,開著監控等著,楊雪沒來催他。 過了半個小時,監控恢復信號,但仍然斷續,喬抒白好像在地下室里進進出出,最后監視器重新完全連接,將剛才半個多小時的記錄傳輸了過來時,天都已經黑了。 展慎之發現見喬抒白看見了自己發的信息,在車邊站著一動不動,干脆給他打了電話,又打開了記錄回放。 而后便看見喬抒白大概是完成了計劃,接近了他成為人上人的夢想。喬抒白將陳霖塞進了麻布袋里,如同拖曳一袋垃圾,塞進了運輸車里,就像完成電影中一場完美的表演。 展慎之才好像真的清醒過來,愛情和生活不是靠一個人裝成白癡,就可以維持,而他和喬抒白也沒辦法若無其事地過下去。 喬抒白和他說話的聲音仍舊是無辜的,即便被他拆穿,仍然可憐巴巴地對展慎之說自己被陳霖打了,流了血,就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可笑的是,在看回放,聽見陳霖用槍托擊打喬抒白的時候,展慎之的心是真的也感到痛,在幾乎已經空無一物的深處。 展慎之發現自己仍在如同本能般為喬抒白而心痛與不舍,又為此產生更多種的痛苦,最后他先說了再見。 因為他不是白癡,喬抒白也不愿一直維持,所以不堪的結尾中最不丑陋的那一個,只有快速地結束在今夜。 喬抒白不能接受他偽裝的愛情失敗一樣,一個接一個地給展慎之打電話。最終展慎之將他的號碼設為防擾,走出了待了幾小時的車內,來到實驗室。 楊雪發現他的沉默,為他泡了一杯茶,起先陪他一起坐著,等到宵禁時分,才小心地催促了他一句。 她又說:“喬抒白在新教民區的計劃不知實施得怎么樣了,你有沒有想出什么阻止的想法?要不直接把他帶回警局,拖延一段時間?” 展慎之才抬眼,問她:“阻止什么?” 楊雪愣了愣,說:“阻止他攪亂新教民區?!?/br> 展慎之想了想,還是對她笑了笑,反問:“新教民區現在不亂嗎?” 她便不說話了,低頭拿著手機,不知在看什么,展慎之沒在意。 無人機的探照燈在室外轉來轉去,展慎之想開口對楊雪說,謝謝你的等待,我不打算做復原了。 他甚至又開始考慮,如果再將情感去除,是否痛苦也會消解。 這時候,楊雪突然輕叫了一聲,有些驚慌地說:“喬抒白的監視器和數據庫斷連了?!彼酒饋?,看著展慎之:“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連珠炮似的說:“我這里看不見畫面,只能看到原始的代碼……監視器好像損毀了?!?/br> 展慎之反應了兩秒,拿出手機,發現喬抒白的監視器真的斷連了,他調出了最后十分鐘的視頻,看見喬抒白站在公寓洗手池的鏡子前。 喬抒白的上半身裸著,頭發微濕,面無表情地看著鏡子,眼周有很淡的紅色。 他的皮膚白得像紀錄片中的白雪,是耶茨沒有過的東西,可能剛洗過澡,鏡子上還殘留有少許霧氣,站了一兩分鐘,霧氣散開了,他便微微傾身,湊近鏡子,左手的手指搭在鎖骨中央的皮膚上,閉起眼睛撫摸、按壓著。 按了一小會兒,他睜開眼睛,抬起右手,展慎之看見他手里握著一把很小的刀。 這把刀看起來正適合喬抒白使用,深藍色的刀柄,柄頭鈍平,刀鋒閃著銀光,看起來很鋒利。 喬抒白拿著刀,在空中停了幾秒,將刀尖靠近自己的皮膚,慢慢地刺進了剛才撫摸過的地方。 深紅色的血立刻涌了出來,一股股地順著他的胸口往下滑,也落在洗手池里,展慎之覺得自己的胃緊縮成了一團,抓著手機的手幾近脫力。 可能是痛,喬抒白的手微微停了停,但表情仍沒有什么變化,過了幾秒,他重新繼續劃著圈,將那塊rou生剜了出來,掉在洗手池里,屏幕模糊成了血色的一片。 展慎之聽見了喬抒白開了水龍頭,還聽見手指摩挲著rou的詭異的聲音,沒多久,屏幕亮了一些,喬抒白好像把監視器從rou里找出來了。 水流聲停了。 監視器還儲存了一些電,拍攝了最后的畫面。最初,角度對著喬抒白的腰,但喬抒白微微彎下了身,趴在洗手池前盯著攝像頭。 他鎖骨間的血洞還在流血,順著他的小腹,淌到監控拍不到的地方。 喬抒白的眼神沒有一點溫情,好像全是恨意,吞沒了所有曾對展慎之展示的羞赧與喜悅,右手反拿著刀,做了兩個像嘗試用力的動作,緊接著用刀柄砸了下來,一聲脆響后,畫面黑了,監視器失去了所有信號。 楊雪站在展慎之身邊,忽然發出類似干嘔的聲音。 展慎之抬頭看了她一眼,她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捂著嘴,滿臉恐懼與厭惡。他禮貌地問:“怎么了?” 楊雪搖著頭,像很想把自己從覺得惡心的畫面中甩離。 展慎之等了她一段時間,等她收起夸張的表情后,對她說:“我考慮好了,幫我做復原吧?!?/br> 第57章 綁架小狗 夜里,喬抒白發起了高燒。他全身燥熱,雙頰guntang,胸口的紗布被血浸透了,沉甸甸地壓在他的皮膚上。 被炎癥和死亡圍繞著,他感到一種恍惚的欣慰,仿佛他割去了監視,也割去了謊言。 既然如此,他就能夠獲得新的一生。 在這樣的期待中,喬抒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精神不濟地幻想著改變既定的事實,抵達幸福的彼岸的每一種可能。最終卻還是得出了悲傷的結論:不論如何,他總是他自己。 那個正義的執行人的人格太崇高,身份太遙遠,而他還不夠卑鄙,不夠成功,所以現在沒有本事占有。 早晨八點,喬抒白才入睡沒多久,弟弟打來的電話又將他吵醒:“阿浩的基因信息掃描完成了,已經發給安德烈?!?/br> “好,辛苦你了?!眴淌惆渍f完,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恐怖。 “是不是吵醒你了?”弟弟音色雖然和陳霖一樣,和喬抒白說話時,卻顯得有溫度得多,“等把阿浩也換掉,你就可以來新教民區和我們一起了?!?/br> 由于進行過開箱主人認證的緣故,弟弟原本堅持把喬抒白稱為“您”,喬抒白糾正了很多次,才改為“你”。 喬抒白昏昏沉沉的,“嗯”了一聲,掛了電話,發現展市長的助理找他,給他留了言,問他:【前天晚上下都會區械斗結束后,你和展警督有沒有聯系?】 喬抒白瞇著眼盯了半天,才把字讀全。 喬抒白勉強地坐起來,手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找出僅剩的一支復原劑,把注射器按在大腿上。 他不是什么少爺小姐,有很多事得做,沒有時間奢侈地浪費在痛苦和發呆。 復原劑注入肌rou,還沒來得及感受到尖銳的疼痛,傷口已經開始愈合。 發著燙的額頭和臉頰降了溫,喬抒白低頭摘掉浸滿過血的紗布,看見紅色腫大的傷口慢慢坍縮,變得平整,最后只剩一片光滑而蒼白的皮膚,和殘留在皮膚上的血與液體。 他抬手輕輕地撫摸著,把注射器扔了,拿起手機,給市長助理回信息:【沒聯系?!坑纸o陸醫生打了電話,問他要康復劑。 “我這有的早都給你了,你為什么自己不去要,”陸醫生的語氣略帶懷疑,“而且你最近怎么用了這么多?沒聽說何褚給你派什么活?!?/br> “再幫我想個理由要點吧,”喬抒白不回答,只避開話題,駕輕就熟地可憐,“求求你了?!?/br> 陸醫生顯然比不上有些條子絕情,最后還是答應替喬抒白問問看。 喬抒白去浴室洗了個澡,到走廊盡頭的房間看了一眼,陳霖被打了大量的麻醉劑,還昏睡著。 喬抒白檢查了他的雙手雙腳仍被完整拷好,才走下樓去。 安德烈還沒睡。 他陪安德烈在客廳坐了一會兒,問安德烈:“還沒問過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新教民區嗎?” 安德烈聞言轉頭看著他,過了幾秒,說:“你想自己去嗎?” 喬抒白說:“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br> “哦?!卑驳铝颐鏌o表情,好像不太想理他。 喬抒白又想了很久,開口問他:“你能不能幫我查一個人?” “誰?” “叫楊雪,”喬抒白頓了頓,“科學與戰術學校的校長,幫我查查她的家庭,還有生活,能找得到的都要?!?/br> - 楊雪終于徹底地明白了不被展慎之信任的感覺。 展慎之愿意接受復原,卻不希望由她cao作,先讓她在醫療艙上展示了一次方法,檢查了所有步驟,攝下后,打電話找來他下都會警局的兩名下屬,還有他的女助理。 兩名真槍實彈的年輕人先敲門進來,把楊雪嚇了一跳。 她原本膽量就不大,心中被展慎之懷疑的屈辱翻騰著,卻不敢發作,只能在一邊看展慎之教他的女助理醫療艙的cao作方法。 他的下屬不知他要做什么手術,但也都不問,一聲不吭地站在一邊,監視著她。 她實在難受,忍不住打斷展慎之,委屈地問:“慎之,我說了不會騙你,你為什么不相信我呢?” 展慎之只是看了她一眼,說“我不想冒險”,又繼續低聲和助理說話。 醫療艙經過楊雪的生物信息確認后,實際cao作并不復雜,過程也不長。 在施術過程中,楊雪看著顯示屏上的進度線,以及灰色罩下展慎之高大的軀體,心中不知怎么,又忐忑地后悔了起來。 因為展慎之和喬抒白好像已經分開了,現在再做復原,難保會不會有什么變數。但木已成舟,她做出的選擇,全都無法改變了。 一個多小時后,復原便結束了。 醫療艙的艙門打開,過了幾秒鐘,展慎之睜開眼。他在醫療艙里坐了一陣,而后緩慢地走了出來。 他長得比基因中設定的更高,也更英俊。 楊雪還記得展慎之從人造zigong中被抱出來,放在檢測儀中,接受健康檢測的時候,周圍三個實驗員都發出驚呼的場景。 ——這是造物主與人類的結晶,在主的賜福下,成千上萬個實驗胚胎中,只有他存活了下來。他們曾發誓,會共同好好地撫育這個孩子。 現在他看著楊雪,也像沒有看,可能是防備著她,臉上沒有泄露一點情感,目光透過她,不知是在追憶什么,還是后悔什么。 楊雪很想把他對喬抒白的懷戀洗掉,好讓他不再痛苦,讓他變回從前那個志向遠大,沒有人生煩惱的展慎之,可她沒有辦法。 看了一段時間,展慎之說“走吧”,帶著他的下屬離開了實驗室,房間里變得空蕩。 從學校離開,天已經亮了一會兒。 展慎之先帶下屬去吃了早飯,去醫院看了傷員。 醫生把他留下,檢查他背上的傷,說他愈合得不好,給他打了幾支針,又讓護士來重新給他換了藥,告訴他:“展警督,明天也一定得來醫院,創面很大,還有炎癥的跡象,不能忽視?!?/br> 展慎之并沒覺得疼,溫和地答應了,回到警局處理了事務,下午按照行程表,前往下都會區一間慈善小學的開幕式,碰到了富賓恩小姐。 富賓恩走到他身邊,他便流暢地和她對話了,與先前沒有什么兩樣,他們進行體面的、屬于上流社會的閑談。 晚餐后沒什么事,原本排的是休息,這是他先前和助理核對日程時,特意空出來的。 上車后,見助理選擇目的地,他開口對助理說“不回上都會的公寓,去警局宿舍”,于是在助理口中,他這天第一次聽到了和喬抒白有關的字眼。 “喬先生不來了嗎?”她天真地問。 展慎之沒說話,她便重新調換了目的地。 下都會警局的宿舍和摩區的那間十分相似,像喬抒白第一次嘗試引誘他的地方。展慎之已經想起他的眼睛,狡黠,乖巧,有點小聰明,但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