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31節
仿佛是喬抒白給他按的格式化鍵,所以有義務給他講故事一樣。 喬抒白的不爽已經難以言表,看著他頤指氣使的表情,實在想耍弄他一番,讓他也露出慌張的樣子,便轉轉眼睛,看向了沙發邊的茶幾,小聲地問:“你記得你帶我去摩區警員宿舍睡覺的事嗎?” 展慎之還真被問倒了,怔了片刻,像在極力回憶,出神的模樣讓喬抒白找回了幾分懷念的感覺。 喬抒白終于騙到人,忍住笑,沖動地開口,大編特編:“那是我的第一次呢?!?/br> “什么第一次?”展慎之果然緊皺起了眉頭,往后靠了靠,像喬抒白身上有什么瘟疫。 喬抒白見他上當,更來勁了,露出矯揉造作的傷心模樣:“你忘了么?” 展慎之緊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冷聲說:“你不要騙我?!?/br> “沒有啊,”喬抒白全身最平穩的便是心態,他俯身挨向展慎之,反問,“我騙你干什么?”又真摯地告訴他:“我從來沒有騙過你的,你那天很心疼我痛,說會永遠珍惜我呢?!?/br> “我知道我出身低賤,配不上你,你有很光明的未來,不能冒險和我這樣的人扯上關系,”喬抒白又嘆了口氣,“你忘記以前的愛情,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了?!?/br> 第39章 大小謊言(二) 房間角落放了一瓶線香,橘色的小光點隨時間慢慢下移,釋放出催眠的熏香味。 展慎之沒能馬上接受喬抒白的說辭。 因為他的記憶中找不到任何和“第一次”有關的內容,懷疑喬抒白在欺騙他,就像楊雪所說的那樣。 但喬抒白的模樣又實在不像作偽。 “我們做了多少次?”他忍不住問。 喬抒白像被冒犯了,不情不愿地開口:“那我怎么我記得住呢,你一直要……” “算了,”他又幽幽地說,“你都不記得了,就不要多問了。知道了又怎么樣呢?什么都不會改變了。我們以后只做普通的警察和線人,我不會奢求什么的?!?/br> 他說得誠心誠意,又垂頭喪氣,展慎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對待他,覺得喬抒白仿佛感情格式化前的自己留下的遺孀。 如果喬抒白說得是真的,于情于理,展慎之都覺得自己有責任對他好些。 畢竟,展慎之占有了他的身體,又辜負了他們的承諾,而且喬抒白出身不好,沒有社會地位,展慎之不照顧他,就沒人能照顧他了。 展慎之思索許久,卸下少許防備,對喬抒白說:“我們在暮鐘道見面的時候,你好像已經知道我被格式化的事了,楊校長找過你?” 他想知道楊雪對喬抒白的說辭。 沒想到喬抒白卻睜大了眼睛:“楊校長?我不認識?!彼q豫了幾秒:“……是展市長找我的?!?/br> “展市長知道我們在一起之后,就來找我。他侮辱了我一通,告訴我,你是人類和勞工體的混血,情感可以被格式化,馬上就記不得我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又拿我以前當線人的事威脅我,逼我繼續在何褚手下,給他做臥底?!?/br> 展慎之怔了怔,驟然反應過來喬抒白話語間的意思——楊雪替展慎之做了格式化處理,但決定是展慎之的父親做的,楊雪只是執行。 在上都會戰術與科技學校的十年中,楊校長總是給展慎之一種暗示,她和展慎之父親的交情并不深,展慎之可以完全信任她。 展慎之還在學校時,楊校長給了他實驗室的進入許可,像母親一樣關懷展慎之。她是展慎之唯一敬重、愿意訴說心事的人。展慎之也的確同她說過許多次,他認為父親身為耶茨唯一的永生人,卻不愿好好治理城市,成日缺席政務,乘坐私人躍遷飛船回地球,只為討好那些遠在宇宙另一角落的政要,不是合格的市長。 那時楊雪同意了他的看法,她說她認同“耶茨需要更好的長官”。 原來這些并不是真的,楊雪也只不過是展市長的一名忠誠下屬。對她來說,展市長的命令,比展慎之的意愿優先許多。 展慎之心中生出一種悲涼的憤怒,這怒火很淺,薄薄一層,覆蓋在他的心臟上,就像他其實并不意外。 楊雪只是給他上了一課:只要他的父親還是市長,他還是被父親的羽翼覆蓋著的展慎之,便沒有誰是他能真正信任的。因為他根本不足以強大到使人交付信賴,除了——展慎之將目光轉向身旁那個瘦小的人。 喬抒白看著地面,不知他信了幾分,正發著呆,忽然聽見展慎之開了口:“給我做格式化處理的人,告訴我,你瞞著我殺人?!?/br> “我當然沒有,”喬抒白抬起頭,仗著展慎之不知道自己是永生人,義正詞嚴地撒謊,“要是我真的殺人,展市長大可以把我抓起來,怎么不把我關去監獄呢,殺人是犯法的?!?/br> 展慎之的表情很復雜,沒有說話。 喬抒白揣測著他的心情,靠近他,關心地問:“展警督,他們格式化你,是經過了你的同意嗎?” 展慎之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沒有,騙我說醫療艙是檢查身體的新儀器?!?/br> 喬抒白立刻道:“那他們才是騙你?!?/br> 展慎之“嗯”了一聲,面容變得很平靜,近乎于漠然。 他看著喬抒白,突然叫他的名字:“你為什么還愿意做我的線人?” 喬抒白愣了一下,心想,這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展少爺會問出來的問題,笑了笑:“我要生活啊,我又不是你。不是前天晚上都跟你說了嗎,何總要是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對他來說就沒用了?!?/br> “而且展市長也沒有不讓我做你的線人,”喬抒白告訴他,“他下午給我打電話了呢,只警告我別勾引你——” “——你以前勾引過我嗎?” 展慎之問題如此直接,表情卻很正經,喬抒白被他問得愣住了,有點結巴地說:“我,我沒有。是你先……” 喬抒白不知該如何去描述過去,好像夸張的語言都不怎么合適,可樸實地去形容,又很蒼白。 展慎之最等不及,追問:“我先怎么?” 喬抒白只好干巴巴地說:“你先對我很好,給我錢花,抱著我睡覺,說喜歡我?!?/br> “是嗎?”展慎之好像買賬了,語氣里出現了一種在喬抒白看來可笑的、未經世事的天真,一知半解地問喬抒白,“那你也很喜歡我嗎?” 喬抒白看了他半晌,在他起疑前開口。 “當然很喜歡,不是都說了嗎,我們在談戀愛,”喬抒白的臉上有淡淡的紅暈,看著展慎之,埋怨,“你說前哨賽之后會回摩區找我的,你也沒有來?!?/br> 喬抒白看起來很不開心,好像他們真是一對曾經很相愛的情侶,但展慎之把所有誓言都忘了。 展慎之想了許久,靜靜在心中做了決定。 他抬起手,想先盡一個男友的職責,去碰碰喬抒白的臉,但他發現自己并不知道怎么碰,因為喬抒白的臉太小,也太漂亮,像一件精致的人偶玩具,仿佛展慎之稍加用力,便會損壞他的面容。 甚至不禁讓展慎之想,這么纖瘦的身體,是怎么承受那么多次激烈的情事的。 喬抒白注意到他的動作,眼睛睜大一點,看著他,問:“怎么了?” 他的瞳仁又大又黑,靠近展慎之少許,展慎之聞見他身上的淡香,看到他的手也抬起來,試探地搭在展慎之的手背上,問:“你想起什么了嗎?” 喬抒白的指尖冰涼,手指細長。他按著展慎之的手,展慎之便還是輕輕用指腹貼住了他的左臉。 喬抒白的臉微微溫熱,像加熱過的瓷器,迫切地看著展慎之,又問了一次:“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他的姿態急切,幾乎要撲到展慎之懷里。 展慎之說“沒有”,喬抒白的肩膀便失望地耷拉下來,手也垂了下去。 “喬抒白,”展慎之想清楚了,對他說,“我以前是怎么和你承諾的,你告訴我,我可以接著做,我會保護你?!?/br> 喬抒白抬起了臉,愣愣地看著展慎之。 “我們像以前一樣,有任何事,你都要首先相信我,”展慎之頓了頓,提醒他,“但你不能騙我?!?/br> 雖然展慎之感到,在這所有人都在欺騙他的世道里,喬抒白已成為最不可能對他說謊的人。 喬抒白沒有馬上欣喜若狂,他似乎并不太理解,問展慎之:“真的嗎?為什么?!?/br> “真的,”展慎之回避了后一個問題,因為回答起來太過復雜,“不過我們得先瞞著我父親,以免他又對我做什么,還有,他讓你做的事,你得都告訴我?!?/br> 喬抒白眼中都是不解,像覺得展慎之在玩過家家,不過最后還是妥協了:“好的?!?/br> “謝謝你?!彼麑φ股髦冻隽艘粋€虛弱的笑來,嘴唇微微翹了翹。 展慎之不知他想要什么,有些猶豫地問他:“你要我抱你嗎?” 喬抒白看上去也有些動搖,想了幾秒,才說“好啊”,他靠近展慎之,把臉貼在展慎之胸前。 他連呼吸都是很柔弱的,經不起一點粗暴,手輕輕地抱著展慎之。 展慎之從未和人有過這樣的親密動作,雖全然不排斥,但也不大自在,怕一用勁就把喬抒白捏碎了。 但喬抒白好像抱得投入,展慎之就把手輕搭在了他的腰上。 兩人抱了一會兒。 喬抒白實在覺得很怪,而且展慎之的放在他腰上的手越扣越緊,他便松開手,想說“有點熱”,沒想到抬頭時,展慎之恰好低頭,他的嘴唇擦著展慎之的下巴蹭過去。 展慎之又誤會了,臉朝他壓下來,吻住了喬抒白的嘴唇,一邊親,還一邊說:“我記不清了。是這樣嗎?” 喬抒白驚得不知該怎么反應,下意識搭住了展慎之的肩,承受著他像小狗一樣的莫名其妙的吻。 展慎之體溫高,貼得太緊,熱氣快把喬抒白蒸熟了。他吻著吻著,忽然輕松地把喬抒白抱起來,面對面抱著走到休息室的軟榻邊,將喬抒白放在床上。 喬抒白嘴唇都被吻腫了,腰被捏得生疼,浴袍帶子散開,布料從肩頭滑落。 他根本不明白,為什么突然之間就成了這樣的情況,心臟狂亂地跳著,大腦中瘋狂地響起警報,瞪著展慎之,看他無所察覺地朝自己壓下來。 第40章 第三宗罪 衣衫不整地陷在床里,露出大片蒼白的皮膚,圓潤的膝蓋曲起。 展慎之心率幾乎比參加前哨賽奪冠時更快,低下頭,看著自己從前熱戀過的情人,如若沒有紅腫的嘴唇和溫熱的呼吸作證明,十成像商店擺在櫥窗里展示的人偶。 “今天就要做嗎?”他喘著氣,眼神中帶著無措,好似還沒準備好,細長手指搭在展慎之的肩膀上,輕推了推,有些畏懼地夾起腿,往被子里縮,好像想避開展慎之讓他害怕的地方。 展慎之并不熟悉此中流程,頓了頓,詢問:“你不想?” “我明天還要回去運貨呢,”喬抒白把眼睛睜得很大,看著他,細聲細氣地說,“你這樣我又要起不來了?!?/br> 或許是因為展慎之方才對他的承諾,讓他感到安心,喬抒白說話不再像剛見面時那樣夾槍帶棒。 他的聲音變得輕柔,眼里有些水光,好像在埋怨展慎之,也像在撒嬌,被展慎之輕輕一按便有些了痕跡的胸口微微起伏著,薄得像能看見心臟在其中跳動。 忽而間,喬抒白又而看向別的地方,惆悵地說:“而且你現在又不喜歡我了……沒有必要非和我做?!?/br> 說來奇怪,明明并不記得他們親密的細節,展慎之卻又感到他們親近是無比自然的事,如同慣性一般,迅速地對喬抒白的身體產生了邪念。 他曾經應該的確是個對喬抒白索求無度的人,總把喬抒白折騰得起不來床。想到這里,展慎之感到有些愧疚。 因為喬抒白在俱樂部的時候有許多工作,也不能請假,他以前確實不夠體貼。 展慎之把手從喬抒白的腰上移開,坐了起來,替喬抒白攏了攏浴袍,雖然沒怎么攏起來,努力學著耐心地對他說:“我會像以前一樣,對你負責?!?/br> 展慎之不看愛情電影,不讀愛情小說,實在不擅長用談情說愛的方式和人說話,只能放低聲音和姿態。 他想,喬抒白是他在耶茨唯一一個有情感關系的人了,而喬抒白也只有他,所以他得好好地珍惜他還不太熟悉的,被他辜負過的愛人。 喬抒白小心地瞅著他,慢慢地把浴袍重新穿好了,綁緊腰間的帶子,“你也不用為了責任,勉強自己和我親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