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地羅曼史 第7節
展慎之沒有回答喬抒白的問題,喬抒白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展哥,我有一個想法?!?/br> 他說自己今天看梅蜜的生活照,發現梅蜜和失蹤的幾個女郎,都很喜歡穿平常的女孩子不太敢穿的一種緊身吊帶,畫濃妝。 他把手機拿出來,翻出他偷拍的梅蜜簡歷照片,讓監視儀照到手機,給展慎之看:“就是這樣的吊帶?!?/br> 他又翻出了幾張失蹤女郎咪咪的照片。 咪咪的照片好像是喬抒白自己拍的,在天幕造出的夕陽里,光線很昏暗。 咪咪的頭發扎起來,畫了藍色的眼影,臉上有許多亮片,穿著黑色的吊帶抽煙,紅唇吐出霧氣,對著鏡頭笑。她身邊有另一個女郎,展慎之認得,叫做金金。 展慎之突然之間想,喬抒白和她是什么關系?為什么不顧危險,也要找她?是隱藏了什么沒有告訴他嗎? 但又立刻強迫自己把思緒轉回了案件:“是不常見?!?/br> “對不對?”喬抒白拉長語調,像自言自語似的,而且好端端猶豫起來,“展哥……我……其實……” 他十分拖拉,嘟噥了好一陣才進入重點:“我其實今天買了吊帶,我想試試注冊那個軟件?!?/br> “……”縱使展慎之見多識廣,也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也可以化個濃妝,”喬抒白把最難開口的部分說出來,后面的話便順了許多,開始解釋自己的想法,“摩區這么多人,誰認得出我呢?就算沒有吸引到那個人,我也沒有損失。我想試試看呢?!?/br> 他聽上去已經下定了決心。 展慎之還沒能說什么,喬抒白的手機響了,金金說路淳在找他,他馬上溜回后臺,不再和展慎之聊天。 展慎之盯著監視器看了幾分鐘,久違地決定回一趟上都會區。 他回到楊校長的實驗室,實驗室里沒人,非常安靜,他在資料檢索區翻閱著摩區的重大罪案信息。許多案件都調查得并不仔細,給出粗糙的結果,只等時間揚塵,將新聞蓋成舊聞,沉進泥里。 不知為什么,到了十點鐘,展慎之變得有些心浮氣躁。 他到休息室沖了個澡,坐在單人床上,打開監視器,畫面轉接的那幾秒,他覺得自己右眼上方的血管突突地跳了起來。 監視器拍到一面不大的折疊鏡,鏡中喬抒白在化妝。他待在私人影廳的房間里,燈光開到最亮,還是很暗。 喬抒白的眼睛很大,畫了眼線,瞪著鏡子,一副認真的模樣,拿著紅色的唇膏,涂在自己的嘴唇上,好像有一種必須去做的決心。 他涂唇膏的技術有些太過于好了,以前給那個失蹤的女郎涂過? 身材矮小,性格軟弱,時時在俱樂部被人欺負的喬抒白也能找女朋友? 喬抒白涂完了唇膏,好像覺得挺滿意的,將扎起的頭發放下,鏡子往后拿了拿,照出自己的上半身。 他可能穿了女孩子的內衣,胸口鼓起來一些,黑色的細肩帶掛在他瘦削蒼白的肩膀上。展慎之覺得他把自己弄得像個剛成年的女孩。 他照了一會兒鏡子,低頭檢查了自己的衣服,忽然從桌上拿了根煙。喬抒白手指夾煙的姿勢很笨拙,用打火機點了,展慎之聽到他猛吸一口,果不其然開始咳嗽。 展慎之忍不住開了口,教導他:“吸慢點?!?/br> 看見拿著煙的手頓在空中,展慎之又說:“不會抽煙就別抽?!?/br> “你在看啊,展哥,”喬抒白又是輕輕細細地說,“好吧。我就是有點想她了?!彼怨缘匕褵煱聪ㄔ诓贿h處的煙灰缸里,老實地問展慎之:“展哥,你抽煙嗎?” “不怎么抽?!?/br> “不怎么抽也會抽了呢,好厲害啊?!彼珠_始無孔不入地、蹩腳地恭維起展慎之來。只是這次展慎之沒感到太過厭煩,單純是覺得任何人看到這一幕,大概都會覺得有點可憐。 喬抒白并不因為展慎之的出現而停止他的計劃,他拿著手機不停自拍,擺出不知哪學來的誘惑姿勢,仿佛專業但不熟練,不聰明又努力。 軟件有人工審核,喬抒白和工作人員視頻,捏著嗓子回答了幾個問題,就順利地通過。 展慎之看他在上面輸入自己的資料,貝蒂,19歲,獨居,喜歡跳舞、旅行、購物、閃閃發光的寶石。想要個子高一點的爸爸。 上傳完整資料之后,喬抒白開啟匹配模式,短短幾分鐘,就有成百的聊天信息涌進來。 涂了粉色的指甲油的拇指慢慢地滑動,點開不同的聊天框,略過對方發來的不堪入目的聊天內容,安靜地檢查發信人的個人資料。 第9章 驚魂夜 在sugar zone上,有點錢的饑渴男人數量比喬抒白設想得更多,過大多是背著家里出來偷腥的中年人。 齊肩短發女孩兒貝蒂收到了無數詢價,有人想和她見一面,有人想直接包養,見她不回,報價越寫越高。 不過喬抒白想找的簡介和lenne相似的金主,暫時還沒有出現。 喬抒白趁小蓮上臺表演時,偷偷看了她的手機,她并沒有下載軟件。喬抒白按照展慎之教給他的方法,在已刪除文件里找到了羅茲給小蓮發的短信:【想請假就來七樓?!?/br> 展慎之便去檢查羅茲失足案件的證物資料,發現證物中,羅茲的手機是缺失的。 展慎之懷疑手機是被小蓮拿走了,又對喬抒白說,如果羅茲的案件發生在上都會區,這樣的證據鏈是不能被接受的。上都會區警局絕不會以失足為死因,草草結案。 仿佛對摩區警局的羅茲案調查過程多有不滿。 喬抒白心中叛逆地想:摩區本來就是這樣,不然誰敢把他推下去。 不過表面還是說:“因為我們摩區沒有一個像展哥這樣又正義又負責的警察嘛?!?/br> 每天睡前,喬抒白都會檢查軟件收件箱,看用戶資料。 看著收件箱里直白而下流的語言,喬抒白總會感到沉重和煎熬,很難避免自己去想,咪咪是不是也收到過這樣的信息。 咪咪缺錢,喬抒白是知道的。她得給在牢里的父親打錢。摩區監獄是那種消費卡上沒錢,犯人就會過得生不如死的地方。 但她怎么會知道這個軟件呢?是誰告訴她的? 他很想看一看咪咪的簡介頁面是什么樣的,有什么樣的照片,但他想盡辦法,都沒法通過驗資。 有一天,他這樣對展慎之說了,展慎之便偽造身份,注冊了一個金主的賬號。 展慎之很快通過了驗資,但經過精確查找,也沒有找到咪咪的賬號,展慎之說可能是因為軟件的設定,在三十天未登錄后,女孩兒的賬號就會進入無法檢索的狀態。 去馬士島的梅蜜依然沒有消息,電話打不通,消息不回;她那叫做安德烈的弟弟,成天窩在公寓里打游戲,根本不關心jiejie在哪。 調查又有些停滯不前,而時間便這樣悄然地逝去了。 俱樂部馬戲舞會即將開啟春季版本,喬抒白的三月下旬變得非常忙碌,幸好有資料可以參考,讓他輕松不少。 四月二日,展慎之報名的勇士前哨賽公布了日程,五月一日開賽,賽程為一周。展慎之作為摩區的參賽人員,要前往都會區進行三天的封閉培訓。 出發去賽前培訓的前夜,他約喬抒白區在私人影廳見面。 私人影廳的二樓最后一間小包間已經變成了喬抒白的家,他每天都睡在那兒。 老板娘在包間里給他新放了兩盞臺燈,還準備了枕頭和新毛毯,而且不對外銷售了。喬抒白覺得很不好意思,想要多給她一些房費,她不愿意收。 可能是由于照片沒有更新,消息也不回復,這幾天來,軟件上對貝蒂的詢價變少了,喬抒白決定再拍些新的相片。 在等待展慎之的時候,喬抒白沒事情做,便把化妝品鋪了一桌,擺好從后臺偷拿的兩盞紫光燈,準備等展慎之離開,就化妝拍照。 展慎之進門,看見滿桌的瓶瓶罐罐,像很嫌棄、不想靠近似的,腳步頓了頓。喬抒白馬上解釋:“展哥,這兩天給我發消息的人少了,我就想更新一下軟件的相冊?!?/br> 展慎之沒說什么,喬抒白接著問:“展哥,你找我見面,有什么交代嗎?” “培訓不能帶通訊工具,你聯系不到我,”展慎之低頭看著他,說,“軟件相冊等我回來再更新吧?!?/br> 展慎之天生帶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質,好像沒人有資格跟他說話一樣。 或許是展慎之太高大,兩個人的距離又非常貼近,而且他正說著話,突然抬起手,喬抒白挨打挨得多,有些應激,立刻防備地后退了一步。 “……”展慎之停了手,看著喬抒白的眼睛。 喬抒白有點尷尬,移開了目光,蹩腳地撒謊:“我剛才沒站穩?!?/br> 他看見展慎之的右手很慢地伸向上衣口袋,聽到展慎之低聲說:“我在拿錢包,不是要打你?!?/br> 喬抒白愣了愣,下意識地“喔”了一聲,不知是為什么,心里泛出很復雜的情緒,展慎之把錢給他,他也沒有馬上收。 “我前幾天回上都會區,恰好換了點錢,”展慎之對他說,“你買衣服也算是線人的支出?!?/br> “那個很便宜,”喬抒白尋回了自己的聲音,對展慎之擠出一個笑容,“才十幾塊,上次給我的還沒有花完呢?!?/br> “而且,軟件上好多金主要想貝蒂的照片啊,居然有人出價到一千塊一張,我都不知道這也可以賺錢,”喬抒白慢慢地說話,和他開玩笑,順便博取同情,“要是早點知道,以前就不用去金屬垃圾處理區淘廢品了?!?/br> 展慎之表情沒有變化,只是把錢遞過來。 有錢少爺的錢不拿白不拿,喬抒白收了。他坐到沙發上,把錢放到包的夾層里,拉上拉鏈,又聽展慎之強調了一遍:“等我回來再更新相冊?!?/br> 其實喬抒白覺得展慎之有點大驚小怪,賽前培訓只有三天,能發生什么大事,不過展慎之是老大,說什么就是什么,他便答應下來,說謝謝展哥,你真關心我。 馬戲舞會的春夏舞反響非常好,場場售罄,一票難求,甚至有許多馬士島區、新教民區的市民慕名而來,購買黃牛黨的高價票,只為一睹跳舞女郎與野獸共舞的風姿。 俱樂部決定在周五到周日的中午各多加一場。展慎之去培訓的第一天,恰巧是周四第一次加場。 晚場結束之后,喬抒白累得眼冒金星,嗓子干啞,走路都歪歪扭扭的,去四樓的夜宵食堂買了碗面吃,又在管理層員工放松休息室的椅子上坐了一會兒。 休息室的電視墻上播放前哨賽培訓的消息,主持人猜測,第一天應該是勇士們了解前哨賽可能造成的傷害與后果,并簽署最終參賽協議。 喬抒白沒把這段分析完整看完,便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休息室只剩他一個人,新聞結束了,正在放深夜電視劇。他看了一眼時間,竟然已經十二點半。 現在要回私人影廳是不可能的了,回宿舍路上也危險不說,還要面對路淳。 想來想去,喬抒白決定在休息室將就一晚,便去走廊上的盥洗室洗臉。剛要走出盥洗室,門口忽有幾個人影一閃而過,喬抒白一驚,清醒了大半,躲在墻后,等身影過去一會兒,才悄悄探出頭去。 有三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人,正穿過走廊。 喬抒白剛要舒一口氣,卻突然發現那制服的袖口和褲腿處都縫有一條藍色布料——這是前年就淘汰了的制服。 走廊盡頭是曾茂的辦公室,幾人敲了敲門,推門進去。 喬抒白不知自己該不該跟上去,如果運氣不好,他可能真會沒命。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賭徒,甚至還沒有想清楚利害關系,他的腿便已經自動地邁開步子。 走廊空空蕩蕩,地毯吸納了鞋底的聲音,喬抒白躡手躡腳地行走,還沒走到曾茂的辦公室門口,便聽見一陣激烈的打斗動靜。 曾茂和陌生人的悶哼,rou體和硬物的撞擊聲,這時候,突然出現一種很怪的輕聲,隨即傳來人的呻吟,動靜變得沒那么劇烈了。 喬抒白正欲再往前些,突然,虛掩著的門縫下探出一只手來,手背上有血跡,青筋爆現,死死地扒住地毯,像想往前爬,沒過幾秒,xiele氣。手的主人穿的是保安制服。 喬抒白再也忍不住,走向前,輕輕拉開門,看見了門里的景象。 屋里一片混亂,全是血污的腥臭味,兩個假保安倒在地上,已經咽氣。房間的角落,曾茂坐在椅子里,唯一還活著的假保安背對喬抒白,手死死掐著曾茂的脖子。他身上開著幾個血洞,站得搖搖晃晃。 正在這時,他手肘微微抬起些,喬抒白看到了曾茂漲紅的臉,因缺氧而瞪出的眼睛。曾茂雙目圓睜,嘴巴張合蠕動著——他還沒死。 來不及細想,喬抒白顫抖地沖上前,抓起曾茂桌上的一個金獅子擺設,朝那假保安的頭砸去。 沉重的金獅擊打在人的頭骨上,發出鈍響,那個假保安被喬抒白砸得向一邊歪倒,撞在紅木書架上,滑了下去。 曾茂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撿起地上的槍,對準被喬抒白砸過的人的腦袋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