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害怕他會傷害到她。

    黎啾啾內心驚訝，封屹舟竟然真的停住了殺戮的舉動。

    黎啾啾走到封屹舟面前。

    做錯事了有懲罰，做好事了有獎勵。

    她賞罰分明。

    少女抬手，獎勵性地擦了擦他臉龐的血跡, 她動作輕輕, 平靜，眸色不帶波瀾。

    “殺戮是無法讓你通過此道關卡的?！崩栲编钡?。

    黎啾啾現在以靈魂的形態進入這幻境中。

    因為她作為圣女, 提出了讓封屹舟通過幻境幫她拿到靈珠, 那么她就不可能再以圣女的身份進來幫助封屹舟, 否則動機不明惹封屹舟懷疑。

    另一方面，靈魂狀態的她可以混淆封屹舟的認知。

    “黎姑娘……”少

    年低聲喃喃, 帶著無盡的思戀，他想要抓住黎啾啾, 但他害怕自己嚇跑她，于是怔怔站在原地，眼中盈滿無聲的渴望與哀求。

    黎啾啾假裝自己不過是幻境中的一道虛幻表象, 平靜提醒, 語氣陌生, “你是此幻境的試煉者，莫要在虛假的記憶中迷失?！?/br>
    因為黎啾啾的刻意偽裝，出現在封屹舟面前的有著熟悉面龐的黎姑娘不是他熟悉的黎姑娘。

    但是靈魂氣息無法改變。

    少年怎會忘記主人的氣息。

    但她沒有任何逗留的趨勢。

    封屹舟抿了抿唇瓣，他蒼白的皮膚帶著斑駁血色, 原本靡麗又危險，像是無法馴服無法掌控的致命野獸，但此時低下身子, 他半跪在黎啾啾的靈魂面前。

    “得到核心之淚后, 我就能真正見到你了么？”少年金色的妖瞳瑩潤著獸類的濕漉漉, 直勾勾地望著黎啾啾，語氣眷戀小心。

    黎啾啾的視線淡淡掃過他可憐、虔誠的模樣。

    多么惹人心情發生波動。

    但這大妖……皮囊是他的表象。

    “你所說的，我并不清楚?！崩栲编毙闹芯渚€拉滿，不冷不淡道，“你要好好地通過幻境，莫要破壞這里?！?/br>
    黎啾啾也不想跟封屹舟暴露自己的身份。

    解決了生命之樹的事情后，把封屹舟這個魔封鎖好，接著，她跟他兩不相欠。

    本來就是一個已經結束了的任務，這向來喜愛搗亂的反派再次“復生”來到她面前，她沒感覺驚喜，只覺得麻煩。

    如果不聽話，就要受到懲罰。

    這是這個狗東西教給她的事情。

    他從來沒有為了她改變，病態偏執，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她何必為了封屹舟再付出什么？

    黎啾啾的話語落下后，封屹舟不再在幻境中殺戮。

    他乖巧地看著黎啾啾。

    是她的靈魂氣息。

    他能夠感受到。

    少年沒有心臟的身體中血管在跳動著，鼓動聲充斥在耳邊，他好想伸出手抱住她的靈魂。

    但她冰冰冷冷的，也許這只是她的一個靈魂碎片。

    或許，這只是他的一道幻覺。

    但他會聽她的話。

    她讓他停下殺戮，他就會停下。

    沒有任何緣由，因為他聽她的話。

    四周情景迅速變化。

    少年經歷過的日子流轉，幻境的場景來到封屹舟體內誕生出魔的那一天。

    這一天，世界將要被封屹舟毀滅。

    這一天，世界被黎啾啾救贖。

    這一天，封屹舟眼睜睜看著黎姑娘死去。

    少女的身體被神圣的劍刃貫穿，她迅速地向下墜落。

    封屹舟即將成魔。

    卻被她拯救。

    “……”

    當封屹舟醒過來，世界萬物復蘇，她躺在地面，身體冰冷，她身上的生命力早已流散，封屹舟跌跌撞撞抱住她的身體，面色恐慌蒼白，渾身哆嗦到極點，她的身體中沒有靈魂，只是一具空殼軀殼。

    其實。

    沒有了靈魂。

    她就是死亡了。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一直覺得少女沒有死亡，她只是不開心了，只是厭煩了他，離開了他。

    所以，只要找到核心淚水，見到她的靈魂，他就找到了她。

    他的黎姑娘，黎啾啾，就可以回來了，就可以對他露出笑容了。

    但是......

    封屹舟怔怔地抱著幻境中虛幻的黎姑娘尸體，清醒與瘋魔在他的體內交雜，無盡的絕望、后悔翻涌。

    他在騙自己。

    事實的真相是，她死了。

    她因為他，死了。

    他尋找她的靈魂，是在尋找復活她的辦法。

    他在贖罪。

    可他對黎啾啾罪孽深重，無法贖清。

    是他......配不上她。

    少年緊緊抱緊幻境中黎姑娘的尸體，幻境中的尸體漸漸消散，終歸是虛幻的東西罷了。

    封屹舟沒有繼續動作，他安靜地低著腦袋，黑色的長發帶來漆黑的陰影，如水般流淌，他蒼白的肌膚靜謐。

    他沒有流露出憤怒、病態、瘋狂。

    只是安靜地低著腦袋，蒼白的手背鼓起青筋，死死咬破的唇瓣溢出鮮血。

    四周場景破碎，少年壓制住摧毀一切的絕望欲望，魔的力量一點點壓制，神圣純潔的力量繚繞在他的身體，滲入他薄薄的肌膚，帶著灼燒的疼痛禁錮他體內的魔。

    黎啾啾站在不遠處。

    幻境場景變化的時候，黎啾啾擔心這大妖剛克制住的殺戮與殘忍重新被激發出來，所以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監督著封屹舟。

    但事情出乎意料，少年竟然安然無恙地通過了這道關卡的試煉。

    幻境中涌現著神圣力量，不斷地纏繞到少年身上，他傷痕累累的身體在純潔光暈中治愈，少年眉眼干凈，肌膚白皙，就像剛剛誕生的天使。

    “你是來懲罰我的么？”他抬眼，緊緊攥住的指尖松開，繾綣地看著黎啾啾的靈魂問。

    這真的是她的靈魂么？

    少年不敢相信，生怕又是自己的錯覺，但他偏執地要相信。

    這就是她的靈魂。

    不管多少次虛幻的美夢出現在他的面前，他都會一次次相信。

    雖然她對他冷漠，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樣子，但她的靈魂能夠出現在他面前，他就感激至極，愛意在心頭涌現，柔軟繾綣，溫暖到身體疼痛。

    當然是要懲罰你。

    聽到封屹舟的問題，黎啾啾心想。

    這煞筆算是有自知之明。

    但封屹舟通過了幻境的試煉，黎啾啾不得不承認，她意識到封屹舟可能真的有所改變了。

    這洗滌幻境本就是對他的懲罰，他能夠通過幻境，證明他在聽話地接受懲罰。

    表現優良，反而不需要新的懲罰，需要的是獎勵。

    黎啾啾：“……”

    獎勵倒不必了。

    他想要成為圣女慶典上圣女身邊的仙侍，通過了幻境，她就會給他這個機會，這件事本就是一種獎勵。

    少年看著沉默的黎啾啾靈魂，他嘶啞祈求，“無論你對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br>
    “無論什么事情都可以，是么？”黎啾啾走到封屹舟身邊，語調探究。封屹舟克制著擁抱黎啾啾靈魂的沖動，縱然萬般渴望，像火一樣折磨地灼燒著身體，但他始終克制，害怕惹她不開心。

    少年垂眼，眼尾通紅，卑微道，“只要是你要求的，都可以?！?/br>
    黎啾啾別開視線，淡淡道，“我只要讓你記住，我已經死了?！?/br>
    “你不必再尋找我?！?/br>
    少年猛的抬眼，卑微與瘋狂掙扎，嗓音帶著哽咽，像雨天中藏在泥濘巷子中的陰暗小狗，“如果你死了，我會幫你復活?！?/br>
    “這個世界......很美妙，有很多東西可以體驗?！?/br>
    少年可憐巴巴，像是擔心被拋棄，害怕到極點了，眼睛布滿猩紅，霧蒙蒙的水汽仿佛在下一刻就會凝結成晶瑩剔透的實質。

    “如果死亡了，就什么也沒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