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不明白，怎能不承認。

    他的傀儡一直在欺騙他。

    她從未將真心給他。

    可他竟可笑至極地用朝生花證明自己的心意，想要得到她的夸獎。

    他真像一只狗。

    卑賤，狼狽。

    竟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出來，妄圖得到他不配擁有的關懷情意。

    接著，金色妖力拽起吳師兄和秦師弟的身體，再將他們重重砸在地面，骨頭碎裂。

    黎啾啾掐緊手指，嗓音抑制住顫抖，以極其緩慢的語速道，“如果你要說這兩個人類，那我只是偶然遇見罷了，是我沒有做好，沒有及時地抓住他們?！?/br>
    下一刻，黎啾啾臉上濺上冰冷的泉水。

    冰泉的水好冷，刺骨。

    府庫的整個冰泉被封屹舟的妖力毀掉，而黎啾啾澆灌多日的朝生花以奄奄一息的弱小姿態被摧毀，化成齏粉，毫無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

    鎏金色的傀儡絲纏繞住黎啾啾的身體，封屹舟修長的手指收攏，緊緊勾著傀儡絲，聲音嘶啞，對黎啾啾說，“殺了他們?！?/br>
    黎啾啾的手接住了一把劍。

    劍身漂亮、纖細、輕巧，打磨精致，對她而言無比趁手。

    可是不是她主動接住的劍，這把用生無晶石打造的寶劍，是封屹舟要送給她，但是卻用傀儡絲強制讓她接住的劍。

    “用這把劍?！鄙倌甑难⒅栲编?，陰暗與煞意蔓延，就像濃稠的潮水，他是沒有任何同理心的妖怪，“這把劍是我為你打造的，很漂亮不是么？除了我，它可以殺了任何東西?！?/br>
    “現在，是你用它的時候?！?/br>
    黎啾啾的手被傀儡絲cao縱著握著劍，黎啾啾看封屹舟，用乖順的語氣說：“主人，我不想?！?/br>
    封屹舟死死盯著黎啾啾。

    “我不在乎你是否愿意，殺了他們?！彼畚餐t。

    黎啾啾看封屹舟。

    “我不會殺?！彼蛔忠痪涞卣f，眼中堅定。

    黎啾啾的手中的寶劍突然被傀儡絲奪走，少年握著鋒利的劍身，修長指骨用力掐碎生無晶石制成的寶劍。

    他眼睛中似乎有瘋狂蔓延。

    血和生無晶石的碎片溶在一起，落在地上，就像被丟棄、無視的星辰碎屑，帶著陰暗的血色。

    黎啾啾靜靜地站著，她沒有看封屹舟。

    她的大半身子都被冰泉的水浸濕，臉色透出受冷的蒼白。

    肩膀顫抖哆嗦，她卻像光線不甚明亮的府庫中唯一的光，也許是因為她衣裙的顏色太過潔白神圣。

    光在她周圍放大，黎啾啾拿出平清劍，擋在了封屹舟面前。

    “主人，我不想讓你殺掉這兩個人類?！崩栲编贝寡壅f。

    藏在身上的圣女雕塑似乎發出了溫暖的光，要與平清劍產生什么呼應。

    溫暖的神明力量好像給了黎啾啾一種堅定又冰冷的支撐。

    她站在封屹舟面前，用了平清劍。

    封屹舟看著眉眼帶著神圣的黎啾啾，氣的眼眶發紅。

    少年臉上覆蓋瘋狂、扭曲的笑。

    “好，很好?！狈庖僦壑苯幼ё±栲编钡囊骂I，半掐黎啾啾的脖頸，形成桎梏，隨后黎啾啾被打暈。

    黎啾啾的意識混沌，她緊緊地握著平清劍，毫不松手。

    一只冰冷的手掰了掰她的手指。

    沒有掰開，于是那只冰冷的手覆蓋在她的手上，與她緊緊相握，用力到發疼，猶如折磨。

    “……”

    等黎啾啾腦袋抽痛著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坐在一個廣場上。

    廣場前側是臺階，臺階上殿宇中的紗帳詭異迷離。

    那是大妖的殿宇。

    黎啾啾咬住唇瓣，發現自己在一個審判一樣的地方。

    但審判的對象不是她，而是人類。

    吳師兄和秦師弟被關在牢籠中，而他們旁邊也有一個牢籠，用黑色的布遮蓋。

    有行刑的劊子手妖怪拿著大刀站在牢籠旁，似乎只要時間一到，就會殺掉里面的人類。

    比起參與者，黎啾啾的位置更像是旁觀者，是一個能最近距離看到人類被處決的地方。

    黎啾啾壓制住身體的顫抖，竭盡全力克制情緒。

    冷靜。

    然而緊接著，似乎是因為她的蘇醒象征著什么開端，覆蓋在另一個牢籠上的黑布被驟然扯開。

    看到里面的三個熟悉面孔，黎啾啾臉色驟然變化，她不可置信地對殿宇紗帳的方向說，“你沒有放走他們！”

    古子瑜、裴鶯、宣如雪，都昏迷不醒，被綁在牢籠中，就像被打斷翅膀永遠無法逃脫的弱小鳥雀。

    少年的話從紗帳后響起，聲音飄過來時已經有些模糊，“即便真的放走又如何，他們能被我隨時抓回來?！?/br>
    “你在意他們，他們只是人類，他們有什么好的?！?/br>
    黎啾啾死死地盯著封屹舟的方向，怒火焚燒。

    “黎姑娘，我現在想與你玩一個新的游戲?！鄙倌戬偪裾f。

    黎啾啾沒有回應他。

    封屹舟自顧自笑著說，“是放走古公子他們呢，還是放走你新認識的這兩個人類呢?！?/br>
    “什么意思？”黎啾啾語氣流露顫抖。

    少年對生命滿不在乎，笑著說：“你選誰，誰的性命就能保住?！?/br>
    黎啾啾掐緊手心，刺痛感讓她盡力變得平靜，可聲音還是顫抖的。

    “主人說的好像我很在乎他們，但我與人類只是逢場作戲……”

    “我一次次地說，我不喜歡人類?！狈庖僦鄞驍嗬栲编钡脑?，少年帶著絕望，“你把我的話當成什么？隨時踐踏的東西么?！?/br>
    “你稱我為主人，對我笑，我以為你待我好……”他低聲不可聞。

    黎啾啾眸色冰冷，不再辯解。

    她孤身一人，握緊平清劍。

    這時，她注意到牢籠中還有些意識的吳師兄和秦師弟對她搖了搖頭，眼神帶著強烈的阻止意味。

    黎啾啾咬牙，攥緊平清劍，卻沒有動。

    “呸！”秦師弟口中含血，牙齒斷落，模糊不清地咒罵，“死妖怪！我們被處置，跟你有什么關系？！我們就應該扒了你的豹子皮做成圍脖！”

    “你！”豹子妖頓時瞪大眼睛，“死到了臨頭還嘴硬！”

    “我告訴你們，護著你們的黎姑娘也難逃一死！”

    吳師兄發出一聲嘲諷的笑，囂張地說，“黎姑娘與我們沒有瓜葛，上當了吧你們，我們就要看你們妖怪內訌，我們只是利用黎姑娘這個女妖怪?！?/br>
    “大妖！我們的目的是殺了你！”

    封屹舟低低的，瘋狂的笑聲響起。

    金色妖力布滿空氣，吳師兄和秦師弟被重重的一擊，卻沒有取走他們的性命。

    “住手?！崩栲编彼浪蓝⒅钣畹姆较?，臺階很高，她要仰著頭。

    封屹舟卻像是完全聽不到黎啾啾的話。

    吳師兄和秦師弟被妖力折磨著，無法死亡卻痛苦萬分。

    “大妖，殺了我們吧！”

    “你不是要玩游戲嗎？”

    “我們愿意死！”

    吳師兄和秦師弟道。

    黎啾啾捏緊手指，終究忍不住，“閉嘴！現在不是你們逞強的時候！”

    但她話音還沒有落，吳師兄和秦師弟忽然沖出牢籠，搶過妖怪手中的刀刃，寧死不屈喊道，“我們寧愿自己死！也不愿被大妖侮辱！”

    頭顱飛出，砸在地面，死無全尸。

    血花濺一路，黎啾啾的裙角染上血，就像那圣女小雕塑染上了血一樣，不相稱，無法擦干凈，宛如一種烙印。

    黎啾啾眸色怔愣。

    封屹舟猛的站起來，他下意識要走向黎啾啾。

    黎啾啾身體發寒。

    圣女小雕塑中的神明力量不斷浮現，涌動，黎啾啾不知不覺，握緊平清劍，抬起手，力量在平清劍上匯集。

    劍刃對向封屹舟，帶著殺意。

    封屹舟一愣。

    金色妖力的浮動變得狂躁，紗帳猶如被驟然失控的大風吹動，少年蒼白到極點的身影一閃而過。

    “你要殺了我？”封屹舟的嗓音扭曲，清澈悅耳的聲線猶如變調了一樣，可他帶著一種詭異的笑音，像哭一樣的笑音。

    殺……

    不，她現在無法殺死他。

    黎啾啾死死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