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啾啾的膚色越來越蒼白，逐漸發青，她肌膚上的血管筋條變得明顯，漸漸的，溫熱與柔軟的人類氣息徹底消散，她身上的妖邪氣息露出，若是繼續下去，她會很痛苦。

    封屹舟不著痕跡皺了下眉，他伸出手，抬起了黎啾啾的臉。

    少女臉上的神情痛苦，但還沒有失去全部的神智，她半撩眼皮，沉默地迎上封屹舟的視線。

    黎啾啾的視野模糊，思緒混沌。

    她模糊不清地看著封屹舟，只覺得這會毀滅世界的大妖可惡。

    少女臉色蒼白到嚇人，透出可怖。

    就像枯萎的花，折斷翅膀的蝴蝶。

    但她的眼神卻有一種倔強。

    在混沌中，能夠清晰地映出他的面龐。

    封屹舟眼底劃過微不可查的煩躁。

    “黎姑娘?！?/br>
    他清潤的嗓音保持在優雅的腔調，像是平靜無波瀾，“需要妖力了？”

    黎啾啾無法說出話。

    妖力消失，她身體軀殼的活動能力消失。

    黎啾啾的靈魂被隔絕了，五官感知黑漆漆，就像被關在一個黑盒子中。

    封屹舟看著黎啾啾，少女沒有對他說話，也沒有對他的話語作出什么反應。

    她的身體變得冰冷而僵硬，像是沒有生命的人偶。

    “黎姑娘？”封屹舟不緊不慢說。

    少女沒有回應。

    傀儡不就是這樣嗎？

    這不就是傀儡的真正樣貌么？

    沒有了主人的給予，就會變成死物。

    封屹舟眸光冰冷。

    他松開黎啾啾，黎啾啾的身體無力地倒在石桌上。

    *

    身體的疼痛感猝不及防地消失。

    黎啾啾的靈魂感受到的那種來自軀殼的感知屏蔽消散。

    疼痛、難受、割裂、失魂流離的感覺統統不見。

    黎啾啾的五感變得清明，驟然間，琥珀香氣縈繞在她的周身，一層層的香氣裹挾著她，從輕到重，香調一圈圈暈染，黎啾啾竟從這熟悉的香氣中感受到了溫暖，仿佛離開了冰雪滿布的荒原，來到了陽光下的草岸，湖水泛著金色的太陽光華，溫暖安心。

    黎啾啾難得有種塵埃落定的心安感。

    她的身體放松，像是沒了力氣，這是一種由于安心而無力的感覺。

    當黎啾啾回過神，她驚訝地發現她竟然依靠在大妖身上。

    她的腦袋靠著封屹舟的身體，封屹舟站在一旁，像是在支撐著她不讓她倒下。

    黎啾啾的頭發觸碰他的腰，圣女淚石化成的簪子束著黎啾啾的發，她的發絲沒什么散亂，甚至有些一絲不茍。

    黎啾啾的心頓時跳起。

    她的靈魂貼合住軀殼，趕走了身體的那種融化一樣的安心感。

    “......主人？”黎啾啾小心出聲。

    黎啾啾的手頓時被傀儡絲纏繞，舉起。

    她被迫抬著胳膊，手被吊在頭頂。

    一縷一縷的傀儡絲在她的身上繃緊，連接著她的身體關節。

    少年蒼白的手勾著傀儡絲，高高在上地看著黎啾啾，他嘴角勾起笑，“黎姑娘，活過來了嗎？”

    黎啾啾沉思想，剛才應該是大妖幫她補充了妖力。

    “謝謝主人?！彼⒖瘫兄郧煽艿娜嗽O，對封屹舟說出軟軟的話語。

    封屹舟垂眸，少年修長的手指未動，細微繃緊，金色的傀儡絲在半空中繃緊。

    他的烏發有些散開，垂在臉頰旁，少年的眉眼被發絲的陰影微微遮眼，半隱半現的面容透出靡麗。

    黎啾啾隱約注意到封屹舟低著他那雙具有迷惑性的漂亮眼睛，正在打量她。

    “主人？”黎啾啾小聲，“為什么不松開呢？”

    “......若是主人一直在我身上纏著傀儡絲，有可能會被那幾個人類發現?！彼嵝颜f，“他們就在黎府上?！?/br>
    黎啾啾的話音落下，封屹舟手指中的傀儡絲纏繞收緊。

    黎啾啾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牽連，她被迫擺出僵硬的動作，站了起來。

    希望這大妖不要發病。

    黎啾啾內心面無表情祈禱。

    少女茫然抬眼，因為身高原因，不得不仰視封屹舟，“主人，有什么命令嗎？”

    封屹舟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眸光微深，忽然漫不經心地說，“黎姑娘，妖怪天生丑陋?！?/br>
    “要茍延殘喘活著才可以?！彼?。

    黎啾啾一頓，封屹舟的話更偏向于自言自語。

    所以，老板犯病的情況下，她這個傀儡黎姑娘選擇安靜不動就好。

    但黎啾啾的靈魂皺了皺眉。

    這大妖的話總是透露著一種偏頗感。

    什么叫妖怪都是丑陋的？

    還茍延殘喘？

    黎啾啾余光瞥了瞥封屹舟，心想，而且，這大妖跟茍延殘喘沒一點關系。

    “主人就很強大，并不是丑陋的妖怪?！崩栲编背雎?。

    封屹舟的睫毛掀起，眸中掠過古怪，語氣輕輕，“哦？”

    “主人跟丑陋沒關系?！?/br>
    “主人跟茍延殘喘也無關?！?/br>
    封屹舟撐起下巴，饒有興致地瞧著黎啾啾。

    “主人，我覺得丑陋與否，與身份種族無關?！崩栲编庇霉郧傻难凵窨此?，“決定因素不是身份?！?/br>
    封屹舟嗤笑一聲，“那跟什么有關？”

    “跟你在另一個人心中的形象有關，如果你詢問的人覺得你丑陋，那么你就會得到丑陋的評價，如果你詢問的人覺得你美麗，那么你就會得到美麗的評價?！?/br>
    “所以？”封屹舟不以為然。

    “如果一個妖怪對另一個人而言是友善的，那他就會得到好的評價?！?/br>
    “就像主人對我一樣?！?/br>
    “友善？”封屹舟嗤笑一聲。

    “黎姑娘，你想讓我做好事？”封屹舟聽出了黎啾啾的潛臺詞，他猛的拽住黎啾啾的胳膊。

    少年的手收攏，沒有用力，但是他的目光冰冷，如無形的枷鎖。

    黎啾啾一愣，語氣懵懂，“主人，我沒有這么說呀?！?/br>
    緊跟著，她慌張不安，“主人、我的話讓你不開心了嗎?！?/br>
    少年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大手攥著她纖細的胳膊，少女的肌膚柔軟，薄薄的布料無法遮掩她的易折脆弱。

    明明是這么脆弱，卻在干擾他的靈魂。

    “黎姑娘，你現在有了自己的靈魂?！狈庖僦鄞寡?，暗色翻涌，嘴角的笑容淺淺浮現，“我希望你的眼里只能看到我?！?/br>
    什么？

    黎啾啾內心沉默。

    黎啾啾睜著眼睛，無辜懵懂地看著封屹舟，沒有說話。

    少年眸光冷淡，他壓低聲音，清澈的嗓音帶著磁性，溫和緩緩，“說話做事以我的命令為主，不要思考多余的事情?！?/br>
    黎啾啾心中思緒幽幽，這大妖估計是覺得她剛才的話太多管閑事，說了不該說的東西。

    “真的嗎？”黎啾啾語氣驚喜，她傾身靠近封屹舟，故意混淆他的話，“那我日后每時每刻都注意著主人，跟主人在一起，其他事情我都不在意了?！?/br>
    少讓我做工具人了。

    黎啾啾心中無語。

    少女柔軟激動的話語在封屹舟耳邊響起，他一頓，黎啾啾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廓邊緣，少女因為高興，呼吸在顫動，像一圈圈的波瀾，癢癢的。

    封屹舟半垂眼睫，溫潤一笑，他隨意摸了摸黎啾啾的腦袋，態度仿佛是在應付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黎姑娘，下次妖力枯竭的時候，記得提前求我?！?/br>
    “否則，我就不知道黎姑娘的妖力枯竭了?！?/br>
    少年精致的臉對著黎啾啾，他翕動眼睫，眸光漆黑，柔軟輕聲，“我的傀儡若是倒在我面前，我會很心疼?！?/br>
    黎啾啾心想你就扯吧，她不信這大妖不能察覺到黎姑娘的妖力枯竭。

    至于后面的話，黎啾啾更是當他在放屁。

    這大妖都能放任黎姑娘死去，所以，對于黎姑娘受點傷，受點疼，他根本不在意。

    “我下次會提前告訴主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