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陽鳥 第180節
要說出這番話,黎湘自己也很為難,這就等于告訴辛念,姚嵐引她去林新只是誤會,就算冤有頭債有主,她們現在也沒能力去討要。 “我明白?!毙聊钣忠淮蔚拖骂^,“我現在什么都不會做,也沒本事做?!?/br> 現實已經壓得她抬不起頭,她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口口聲聲要去林新找真相,并且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的辛念了。 黎湘也嘆了口氣,再看周淮依然瞪著自己,她皺皺眉,只說:“你看我也沒用,有本事你就去問你們的幕后老板,那個叫崎哥的?!?/br> 周淮:“你什么意思?” 黎湘:“你心里比我清楚,姚嵐和聞錚能有什么牽扯呢,有什么理由去聯系呢,她和你們崎哥是朋友,聞錚這條線是誰搭的,命令是誰下的,聞錚聽誰的,你已經有答案了。當然,崎哥對你們有恩惠,你不好這樣說他,所以這些話也就我來說了?!?/br> 以黎湘和周淮的立場和恩怨,按理說她這樣陰陽怪氣,周淮一定會反擊,也應該反擊,但此時他卻只是繃著臉,硬生生將那口氣咽了回去。 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了一切。 黎湘又道:“不管怎么說,這件事你我都要給辛念一個交代,我去找姚嵐,你去找崎哥,怎么樣?” 辛念下意識看向周淮。 周淮和辛念對上,吸了口氣,終于點頭。 辛念和周淮并沒有在黎湘的公寓里久留,臨走之前辛念去洗手間洗臉,周淮到門口換鞋。 黎湘這時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并居高臨下地撂下一句:“丑話說在前頭,你是為老周報仇而來的,不要本末倒置?!?/br> 周淮動作僵住,起身看她:“你又想說什么?” 黎湘假笑:“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跟辛念是怎么回事,你是玩玩,還是動真格的?玩玩雖然不好聽,且有侮辱你的成分,但我寧可你們只是玩。辛念容易心軟,你要是用真心,她也會回報你真心,可你們之間能走下去么?你們的真心,最終要和老周這件事一同擺在天平上,你們心里過得去那關么?你不要告訴我,將來你親手送她坐牢,然后等她出來,再結婚生子百年好合,這話小孩子都不會信。結果就是,事情會變得更復雜,她會多一份本不該存在的牽掛,你放過她吧?!?/br> 周淮臉色越發難看:“那是我們的事,你管太多了。你當年也是這樣嗎,自以為是下判斷,替所有人做決定。辛念就是被你拉下水的……” 然而周淮的話沒有說完,他的余光就瞄到站在黎湘身后不遠處的辛念。 黎湘也注意到周淮的眼神,轉身看了眼,一語未發。 辛念走過來換鞋,臨走時只對黎湘說:“我等你消息?!?/br> 黎湘:“嗯?!?/br> 從頭到尾,辛念都沒看周淮一眼。 直到兩人離開,門板合上,黎湘才緩了口氣。 回到客廳,黎湘拿出手機看了眼,有靳疏發來的微信,但她沒有回。 她靜坐片刻,翻看著通訊錄,遂找出姚嵐的窗口,發了這樣一句:“什么時候有時間,我想和你見一面,有件事要當面聊?!?/br> 不到一分鐘,姚嵐回復了:“正好,我下午回大宅,到時候見?” 黎湘很快起身收拾,不到半小時保姆車就等在樓下。 黎湘上車,聽著楊雋匯報工作和近日外界的輿論風波處理進展。 如今大部分聲音已經扭轉向靳尋,外面都在嚷嚷要求有關部門調查此人,而在靳家內部也有靳疏推波助瀾,聽聞公司現在也暫停了靳尋的職務,雖沒有明確表示處理的意思,但明顯是讓他躲過風頭再說。 車子從地下停車場駛上大路,轉過第一個拐角時,黎湘看窗外的目光在某一點定住,隨著車子的移動,她還逐漸回頭。 楊雋也跟著看過去,說了句:“咦,那不是羔羊嗎?” 黎湘又轉回來:“你也看見了?!?/br> 戚晚就站在路邊商店的遮陽棚下,一手拿著酸奶,另一手是一包薯片。 楊雋:“估計是來附近談事的?!?/br> 這附近的確有一些圈內的工作室。 黎湘沒接話,她讀到的信息遠比楊雋多。 戚晚焦慮就會吃零食,尤其喜歡吃薯片,而且她因為精神問題也引起一些腸胃問題,消化不良或者便秘時也有喝酸奶的習慣。 至于楊雋說她來附近談事,談什么事要站在路邊對著大馬路發呆? 戚晚看的方向,是她住的小區。 難道戚晚想找她,卻因為某些理由遲疑不前? 黎湘自然不會想到戚晚來這里的真實原因,她拿出手機發了這樣一句:“剛出門在車上看到你在路邊發呆,有什么需要我幫忙么?” 隔了許久戚晚才回:“哦,我在想事情,卡文了,想劇情。沒事沒事,我挺好的?!?/br> 黎湘:“那就好。我正要去辦事,有機會再聊?!?/br> 戚晚:“你去忙吧,拜拜?!?/br> 黎湘沒有多想,直至車子開到姚家大宅,姚嵐已經在了。 黎湘直接去了偏廳,見姚嵐正坐在里面講電話,見到黎湘還朝她笑了下。 黎湘徑自坐在一旁,等李阿姨將茶水端過來,姚嵐這才結束通話。 姚嵐:“找我什么事,你好像很急?!?/br> 按理姚嵐講電話時黎湘應當回避,可她沒有,就坐在這里展現存在感,這無形中也會給姚嵐一層壓力和暗示。 黎湘碰了下杯子,有點燙,便沒有端起來,只是望著姚嵐直截了當地問:“聞錚你認識么?” 姚嵐剛端起杯子,動作在半空停了一瞬,又將杯子放回去,挑眉看她。 黎湘:“看來是認識了?!?/br> 如果不認識,姚嵐會直接否認。 姚嵐仍是笑:“你想說什么?” 黎湘:“只是替我的朋友問一句真相?!?/br> 姚嵐安靜了幾秒,隨即說:“如果我告訴你,他的離開我也很后悔,會不會顯得太假惺惺了?!?/br> “不會?!崩柘嬲f:“以你的位置和角度,沒必要演這種戲碼?!?/br> 姚嵐又是一笑,卻未接話。 黎湘理了理思路,又道:“所以林新的路線是你給聞錚的,目的是什么?” 姚嵐說:“我的初衷,只是想利用一些小插曲,逼你和靳尋的關系進一步破裂——你會這么問我,說明你已經猜到了?!?/br> 黎湘:“我是猜到了,但我還想聽你說。這是誰的主意,姚仲春?” 姚嵐只緩慢眨了下眼。 黎湘又問:“那她給了你什么好處?” 姚嵐:“在姚家行事的便利?!?/br> 黎湘:“你還需要便利,我以為你已經有了?!?/br> 姚嵐:“我是有,但阻礙更多。要么我就要自己動手清除阻礙,要么就要尋個捷徑,對那些試圖阻礙我的人造成一定的威懾力?!?/br> 而這股威懾力就是姚仲春。 有姚仲春在,某些針對姚嵐的人就會忌憚幾分,令她省去許多防暗箭的心力。 想來也是,姚仲春只是看上去深居簡出,她雖然常年窩在房間里,手里的事卻是一件沒停,謀算人心也沒落下。 姚家任何一個人大概都不會想與姚仲春為敵,哪怕不交好。 以前聽到人家說姚仲春曾經是最有希望成為繼承人的姚家女人時,黎湘的認知只停留在姚仲春十分有能力上面,如今走了這一大圈彎路,又見識了姚仲春生前埋下的種種伏筆,她才終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姚家人沒有善茬兒,姚仲春那代人更勝過現在的姚珹、姚嵐,姚仲春能在當年脫穎而出,怎么可能只是“有能力”三個字能概括的。 黎湘:“現在你們的目的達到了,我已經開始針對靳尋,接下來我會按照姚仲春遺囑上的要求去履行我該做的事。但我很想知道,當初在設計這些時,你們有沒有想過,有一天被我知道了,我會拒絕配合,甚至反咬一口?” 姚嵐直視著黎湘,回道:“我認為你不會?!?/br> “你認為?”黎湘重復道。 居然不是姚仲春認為。 姚嵐:“我很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因物質匱乏而吃過的苦我沒吃過,但精神上的痛苦,處境上的孤立無援,我也經歷過。正是因為經歷,所以當有力量注入到自己手里,才會額外珍惜,想要牢牢抓住。我這樣說不是貶低你,而是肯定——我認為那些股權就是你能拿到的力量,將來如果你要獲取更高的東西,它們會成為你的階梯。你要拒絕配合,你要反抗,這是蠢人才會做的沖動決定,你不會的?!?/br> 黎湘沒接話,進門這么久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并不是很認同姚嵐的判斷,卻不得不承認,那股力量對她的吸引力,比眼前任何一件事都更為重要。 她甚至有一種報復性心理,但在報復之前,她首先要具備報復的能力。 就像姚珹那天承諾的一樣,成為姚涓,作為姚家和海外謝家唯一的紐帶,她得到的保護和便利將會超出她的想象,任何靳家人都不能再對她做什么。 還有什么是比這個更誘人的嗎? 這對于一個長期受壓榨的人來說,是唯一取得具象化尊嚴的途徑。 想要讓他人尊重,僅憑口頭抨擊和要求是行不通的。 尊重是什么,有時候就是一種迫于形勢的低頭、謙讓。 黎湘垂下眼,又一次碰了碰那個杯子,已經不燙了。 她端起來抿了一口,說:“現在姚仲春已經走了,你的阻礙是不是變多了呢?” 姚嵐投來一眼:“是多了。所以我不想與你交惡,反而還需要跟你合作。你在姚家的地位是最小的,我會按照姑姑的意思幫你完成任務。幫你,就等于是幫我自己?!?/br> 黎湘:“姚珹說,你是最有希望繼承姚家的人,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我相信他的眼光?!?/br> 姚嵐有些驚訝:“姚珹說?你們倆比我以為得還要親密?!?/br> 黎湘不太理解姚嵐為何用“親密”這樣的字眼,她只說:“如果是你,對我來說也是好事。你那個大哥真是不怎么樣?!?/br> 姚嵐笑了,大概是因為黎湘竟然在姚家大宅里說這種話。 半晌過去,姚嵐收了笑,又提起黎湘的來意:“你那個朋友,我知道如果說補償,人命我補償不了。不如這樣問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做到?!?/br> 黎湘想起辛念的模樣,并代入其中。 如果是辛念,她什么都不會要。 辛念雖然窮過,出社會后對金錢有著渴求執著,也經常通過賣消息換封口費,但她絕對不會拿聞錚的命來兌換。 思及此,黎湘問:“你先回答我,林新那次爆炸,是不是靳尋的人做的?” 姚嵐點頭:“是?!?/br> 黎湘又問:“姚仲春要我幫她對付的人,是靳清譽?!?/br> 姚嵐繼續點頭:“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