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陽鳥 第172節
辛念點頭:“戚晚很聰明,但她不太會騙人?!?/br> 對于這一點周淮似乎有不同意見:“她的小說我也看過一點,我不覺得她有你以為的這么單純。你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幾年前?!?/br> 周淮并非網絡小說愛好者,關注戚晚的小說也是為了多了解她。 辛念停下來:“她的小說我也在看, 我對她的印象也沒有停留在過去,是你想多了。我就這么說吧, 如果她真的想起那件事, 她不會和刑警交往?!?/br> 周淮笑道:“難道就沒有一點可能是她演技好?和刑警交往, 更有助于了解司法制度, 對自己犯過的事查缺補漏?!?/br> 辛念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如果是萬分之一的可能,不能說沒有。但如果真是你說的這樣,她的心理素質得多強大?如果她真是這樣可怕的人,她就不會有情緒病。你知不知道有反社會傾向的人,或者那些難得一見的反社會人格,他們幾乎不可能出現焦慮、抑郁這樣的情緒。那種人天生冷感,缺乏同理心,但戚晚不是。正是因為她比一般人情緒起伏大,自我調節能力差,才會負荷不了那些刺激。今天這頓飯該試探的我都試探了,你若還是不信,不如你自己試試?!?/br> 事實上,這并非第一次他們產生分歧。 似乎自從她們回來春城之后,這樣的爭吵就時有發生。 周淮多疑,任何辛念認為沒必要深究的事他都要反復思量。 辛念心直口快,忍了幾次之后就直接指出他的疑神疑鬼,用詞也不夠友善。 但這一次和之前一樣,以辛念發火,周淮沉默而告終。 隔了好一會兒,周淮隨便撿了個事,便將這件事揭過去——他煮了咖啡,問她喝不喝,辛念應了一聲,接過來說了句“謝謝”。 按照之前的經驗,周淮不會再提這件事,因為再提就會再爭吵,而且他們無法說服對方信服自己的看法,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可這一次,在兩人“休戰”之后沒多久,周淮忽然說了這么一句:“我不是不信你。我發現你每次都要將矛盾點放到自己身上,認為是我對你有懷疑。你想多了,我從沒懷疑過你?!?/br> 辛念正喝著咖啡,聞言放下杯子。 周淮看向她,見她抿緊了嘴唇,一副抗拒的姿態,不禁嘆了口氣,又道:“我聽你的暫時放下成見,和黎湘合作,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換作你是我,你能做到么?” 說到這茬兒,辛念頓覺心虛。 她別開視線,很快開始反省自己的言行。 “抱歉,我剛才語氣不好?!?/br> 周淮:“我無所謂你用什么語氣,我也沒有懷疑你。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對以前朋友的感情,會左右你的判斷。戚晚她有那個病,說明她心里一定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大到她無法消化。這一點很值得同情,別人也無法帶她承受。但這并不等于她無辜。她的病不能抵消她做過的事,那天晚上有很長一段時間只有她和和我父親,還有張大豐待在一起,當時發生了什么,都是你們聽她說的,但事實真是那樣嗎?你之前做過記者,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br> 辛念當然明白,做記者的報道新聞,一定要準確清晰客觀,哪怕是擬定一個標題,用什么字眼最恰當最嚴謹,都要反復思量,以免產生歧義讓人誤會。 但記者也是人,是人就有主觀情緒,會先入為主的代入某些角色,一旦共情,難免就會站在更可憐,或者更無辜的那一方,令報道失實。 除此之外,她還知道如何利用大眾的同情心,利用傳媒效應來蠱惑輿論,還知道用哪些詞更容易煽動大眾的憤怒和同情。 而這些情緒不僅尖銳,還會產生排山倒海一樣的力量。 前段時間黎湘對靳尋的輿論戰,這里面就有辛念的策劃。 這是她的強項,看著輿論按照預計部署演變,她在冷眼旁觀之際,還不免在想,這些網友、粉絲們身在局中不明真相的模樣,是否就和身處迷霧之中的她一樣?只不過大家照見的鏡子不同,面對的迷霧也不同。 她提醒自己要絕對客觀冷靜,不要犯這種錯誤,尤其是接下來每一步都不得感情用事——這一直都是她的缺點。 想到這里,辛念語氣逐漸軟化:“她不是無辜的我知道。但在我心里,我始終覺得她是被我們拖下水的。其實她沒必要非走那一步,但沒有她,我們也做不成那件事。說真的,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想起來,不管那天發生了什么,她受到刺激是真的,還有她mama的離開……” 周淮嘆了口氣,不再試圖用理性分析讓辛念清醒,他只說:“你不是介紹心理咨詢師給她么?等過段時間看看吧,也許會有幫助?!?/br> 辛念:“嗯,聽黎湘說那個心理咨詢師挺有本事的?!?/br> 周淮笑了下,沉默片刻又問:“她有沒有說,江秋什么時候回來?” 辛念:“應該快了,再等等?!?/br> 又是一陣沉默。 周淮垂著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辛念看向他,忍不住問:“你是不是想說什么?” 周淮輕咳一聲:“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但我該讓你知道。如果以后你從別人口中得知,大概又要覺得是我懷疑你了?!?/br> 辛念:“不會的,什么事你說吧?!?/br> 周淮先是一頓,這才道:“戚晚的刑警男友叫余鉞,對吧?!?/br> 辛念點頭:“所以呢?” 周淮:“我和余鉞,早就認識?!?/br> 辛念愣住了:“你們……” 周淮:“就算是發小吧,小時候兩家常來往,后來上了不同學校,關系一直不錯。后來我坐了牢,余鉞在春城上警校,但他沒有排斥跟我聯系,還讓他的高中同學去看過我。另外,余鉞知道我在追查我爸的下落?!?/br> 辛念好一會兒無法言語,只是盯著周淮。 片刻后,她問:“回來春城以后,你見過余鉞么?” 周淮:“這次沒有?!?/br> 辛念又問:“那么,你也沒有跟他提起過戚晚……的事?” 周淮搖頭。 辛念想了想,也是,如果周淮提了,戚晚和余鉞的關系多半也要出現問題,她不可能還像現在一樣。 周淮:“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難道告訴他,他女朋友參與張大豐那件事,還連累了我父親?但這件事我也很矛盾,我該不該繼續隱瞞?!?/br> 辛念沒接話,這個問題她回答不上來。 半晌,周淮又道:“就像你說的,希望她永遠都不要想起來,我只要找回我爸的尸骨,證實他的死因?!?/br> …… 另一邊,戚晚正坐在辛念住的小區對面的咖啡館里。 她沒有著急回家,而是先買了一杯咖啡解饞,并坐在這里發呆想事情。 期間余鉞來過微信,他這會兒剛好有空閑。 戚晚和他聊了一會兒,還提到辛念:“今天見一個高中同學,你說巧不巧,你們見過的?!?/br> 余鉞:“?” 沒多久,他大概反應過來了,問:“那個同學是不是叫辛念?” 戚晚:“是啊,你居然沒有告訴我?!?/br> 余鉞發來一個表情,說:“就是辦案的時候接觸過兩次,那段時間太忙了,你不說我都要把這茬兒忘了?!?/br> 戚晚:“她是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呀,這你都能忘?!?/br> 余鉞:“能有多好,這些年你們聯系過么?” 戚晚沒有回答,只是托著腮透過玻璃看著對面。 直到余鉞問她:“怎么突然想起敘舊了?” 戚晚:“就是群里大家在說同學會的事,剛好聯系上了?!?/br> 正說到這,對面小區大門里走出來一男一女,正是辛念和周淮。 戚晚沒有跟她打招呼,隔著一條馬路,玻璃還反光,即便她揮手,對面也看不見。 她的視線隨著兩人移動,見他們一起去了馬路對面的一家小超市,沒多久又一起出來,還買了一些東西。 看兩人說話走路的樣子,似乎很熟悉,該怎么說呢,就像她和余鉞一起逛街一樣,絕不是一般朋友。 可辛念不是說她男朋友不在了么? 戚晚又喝了口手里的冰美式,嘬著吸管,再耷眼一看,余鉞又發來幾條消息。 “你這個高中同學可不簡單,只是敘舊就算了。別深交?!?/br> 戚晚:“小余警官,你的雷達又響了嗎?那個案子跟她又沒關系,要不然你怎么不抓她?!?/br> 余鉞:“小余警官只是擔心你被騙。案子是無關,但法律監督的只是做人的底線,人品上的事管不到?!?/br> 戚晚:“你覺得她人品有問題?說來聽聽?!?/br> 余鉞卻不答。 馬路對面,辛念和周淮又一起折回小區。 戚晚看了眼,繼續打字:“我還記得她以前說過,要做有責任心有擔當的社會新聞記者,林新之前那個人口失蹤案就是她負責跟蹤報道的?!?/br> 余鉞卻說:“這種報道,看看就好。我要去忙了,早點回家?!?/br> 戚晚:“知道啦?!?/br> …… 戚晚再度抬頭,對面已經不見人影。 她回憶著這次見面辛念給她的印象,想象著辛念和剛才那個陌生男人的出雙入對,以及她口中“不在了”的男朋友,還有余鉞對她的觀感。 嗯,似乎沒有一個人是單面存在且表里如一的,自己的表述是一個樣,外人的看法是另一個樣,而且即便是外人,也會有不同的角度。 戚晚將塑料杯里的咖啡喝光,只留下一點冰塊,隨即想起辛念推送給她的名片,很快對名叫“李琰”的心理咨詢師發出邀請。 沒多久,好友申請通過。 戚晚自報家門:“你好,我叫戚晚,是我一個朋友介紹的,不知道她和你提過我的情況沒有?!?/br> 李琰:“你好戚晚,我是李琰。你的情況我大概知道,不過還是需要更詳細的描述?!?/br> 哦,自述情況么,她最擅長了,尤其是對心理專家。 “我有過妄想型精神分裂病史,這些年都很穩定,一直都有按時復診服藥,出院后再沒有出現過妄想癥狀,或者說是控制得比較好?!?/br> 李琰:“控制得比較好,能否形容一下?” 戚晚:“我一直在寫小說,所有想象都會寫成故事,我會告訴自己那些故事都是虛構的,這樣我就不會胡思亂想了。醫生也很鼓勵我這樣做?!?/br> 李琰:“原來如此。能有一個固定的情緒發泄方式,的確會有助于治療。不知道還有什么我能幫助你的?” 戚晚:“我也說不好,或許做一次心理咨詢聊聊天,讓我嘗試一下不同療法,才知道有沒有幫助?!?/br> 李琰:“那好,具體問題等到咨詢的時候再說。今晚和明晚我都有時間,但我不在春城,咱們可以選擇線上?!?/br> 戚晚:“哦,那就今晚吧?!?/br> 很快,李琰將收費和計時標準發了過來。 戚晚看了眼價格,這個價位應該是高級心理咨詢師。 待兩人約定好時間后,戚晚便叫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