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陽鳥 第78節
第61章 三個人的絆 這是郗晨第一次產生這樣極端的念頭——殺人。 在過去別說是殺人了, 就連打人,甚至一些關于暴力犯罪的想法都很少出現。 想罵人倒是有過,主要是對蕎姐。 這一次是對一個“陌生人”, 張大豐。 當念頭出現時, 難免就會去想象具體實施步驟,未必真的要做,就只是想。 如果張大豐死了, 那些照片是不是就可以拿回來了, 可是該怎么拿?她要不要連張大豐的私人電腦和私人賬戶一起搞到手, 徹底銷毀掉? 如果他已經上傳到網上以防萬一,那么要了他的命也沒用。 還有, 殺人太難了, 她既沒有力量,也沒有完整的殺人思路,因此坐牢的可能性很大。 她不想為了這種人去坐牢, 雖然她是未成年, 判不了多少年, 但出來以后也沒可能再改變命運, 結果比現在還要遭。 可是有張大豐在,她就會被這種人一直控制著,到什么時候才是頭,十年、二十年? 難不成要像影視劇里演的那樣, 先妥協、服從,等到時機成熟再逃跑, 找個整容醫院換臉?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她哪有渠道更換身份。 無數個想法在郗晨腦子里打架, 想到最后連自己都覺得可笑, 笑cao作上的不可能,笑這些想法的自相矛盾,笑自己的天真。 這就像是撒一個謊,要用一百個謊言去圓,就算她成功殺死張大豐,這后面還有一百件事要處理,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能力。 話說回來,想到和做到雖然有差距,可當一個念頭生成時,這就等于埋下了一顆種子。 而種子要發芽,需要的是水分、土壤、廢料,還有光合作用。 就在郗晨生出念頭后的幾天里,她始終沒有主動聯系周長生。 她知道如果自己想通了,就該讓周長生給靳尋回話,畢竟靳尋已經幫她辦了事。 但這場“交易”在她看來還不算完成,起碼她還不能肯定照片沒有第二份,也沒有流出去。 既然如此,那她就先拖著什么都不做。 這樣的決定有些冒險,而且大膽,這也是在那個包廂里跟那些老板學的,她還聽到他們說什么“你不急他就該急了,再等等,沉住氣”這樣的話。 當然,她也在“安慰”自己,補習班的錢已經交了,她不去也不會退回來,所以她還是照常去。 套間的房租已經給了,她不住也會算在她頭上,那她還是繼續住著。 這些都不是大錢,靳尋不會跟她算。 至于蕎姐那些賭債,就更和她無關了。 雖然這樣的想法有點天真,但她也沒別的辦法,她相信靳尋不會逼著她履行承諾,去和那個什么拍板人睡覺。 如果靳尋等急了,讓周長身來問她,她就表達自己的意圖,她要的是“一干二凈”。 就這樣,郗晨一條條計算清楚了,什么是自己在乎的,什么是可以放棄的。 到最后發現就只剩下一件事——照片。 ……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念叨了太多次,接下來郗晨遇到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和照片有關。 先是蕎姐再次跑來找她,說地下賭場來人了,在家里又摔又砸,不僅拿走很多東西,還打了她一頓,叫郗晨盡快去跟靳尋要錢,不然那些人說要來套間這里,將郗晨帶走。 郗晨看著蕎姐一臉的鼻青臉腫,連藥箱都沒有拿,只說:“那就讓他們來吧?!?/br> 蕎姐愣了下:“我不是在嚇唬你!” 郗晨笑了下,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事實上她知道蕎姐不敢讓那些人來,就算她敢,那些人也不會來。 其實蕎姐過去的描述已經透露了,對下賭場的人和張大豐有交集,不能說是一伙兒的,起碼是一個道上的。 靳尋將她金屋藏嬌,遲遲都沒有碰她,這事張大豐也知道,加上蕎姐的各種添油加醋,張大豐還以為靳尋是在養尊處優的環境里長了個戀愛腦,要什么有什么,唯獨精神上缺乏養分,對她一見鐘情之后,十分珍惜、尊重。 想到靳尋那張適合談戀愛的帥哥臉,又想到他說話那種慢條斯理的強調,郗晨是真的很想笑。 但無論如何,只要張大豐還打算利用她攥住靳尋,這樣的認知便對她有利,她就不信在項目談判期間張大豐和地下賭場的人敢對她做什么。 蕎姐在屋里轉了幾圈,幾次要歇斯底里,都因為臉上的傷而疼得齜牙咧嘴。 最后她只能用手捂著臉,對郗晨說:“過幾天他們還會再來,到時候就要砍我的手,你就一點都不在乎嗎,我是你媽,我生你養你,我……” 郗晨覺得有點刺耳,徑自走進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喝了兩口,將蕎姐打斷:“砍了你的手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什……”蕎姐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了。 郗晨冷漠地分析著:“砍了手你就得去醫院,還會驚動警方,就算他們關系都蹚平了也不至于為了一個賭蟲這么明目張膽。再說砍了手你還怎么接客,怎么還債?我聽說放債的人都是紙老虎,打人、上門鬧事已經是極限了,就算他們不打算要那些錢了,殺了你也沒有好處,最壞的結果就是拿你的器官去賣?!?/br> 能講出這番話也多虧了她在夜陽天補課那段時間,不管是聽來的還是問來的,都算是長了見識。 這次蕎姐連罵都罵不出來了,不是詞窮,而是第一次被郗晨這副不痛不癢、冷酷無情的模樣震驚到。 她才十六歲,就已經練就出一身“滾刀rou”。 許久過后,蕎姐才找到語言:“你不要忘了,你的□□還在張大豐手里?!?/br> “已經拿回來了?!臂空f:“是靳先生讓人去辦的?!?/br> 蕎姐怔了怔,顯然這件事她并不知情。 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那他就不會留副本嗎,就算他不留,我這里還有??!” 郗晨看向蕎姐,說實話她心里是在發抖的,也做不到不在意這件事,可她表現出來的依然是無所謂的模樣:“你是要替我做宣傳嗎,等將來有一天我和靳先生的關系結束了,下家可以無縫切換?” 能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因為秦簡州那句“不受他的威脅”。 她不知道秦簡州的本意指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就算心里再擔心,對外都不能流露出半點,不能讓人知道這是她的軟肋。 只要她什么都“不怕”,那么在對方的思路,就找不到可以威脅她的事。 …… 蕎姐之后,很快又出了第二件事。 但與郗晨無關,而是多日沒有在學校露面的辛念。 先是聽戚晚說,有人來學校找辛念,驚動了校方和學生會。 聽說老師去了一趟辛念家,辛念那邊說因為經濟原因,她想辦理休學。 郗晨和戚晚商量了下,放學后一起去了辛念家。 見到辛念,兩人都嚇了一跳,辛念不只瘦了一大圈,而且臉色極其難看,她家里也是亂糟糟的,門口還有很多擦拭過的痕跡。 辛念看了兩人一眼,沒有請兩人進屋,而是說:“出去說吧?!?/br> 三人來到外面大樹后的角落里,這里幾乎不會有人經過,地上散落著一些煙頭。 郗晨看著辛念身上洗舊的衣服,還看到她臉側和脖子上有些傷口和淤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你身上的傷……” “被人打的?!毙聊钫f。 郗晨和戚晚對視一眼,戚晚問:“誰打的,發生了什么事?” 辛念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掃過郗晨和戚晚,看著她們身上干凈整潔的校服,看著兩人的好氣色,及時打理的短發,還有別說是傷口了,連一顆痘都沒有的好皮膚。 隨即辛念用一種聽上去平靜卻意有所指的語氣說:“醫院有一個病友家屬給我介紹了一個來錢快的路子,叫‘裸貸’你們聽過么?” 這兩個字剛落地,兩人就愣住了。 辛念就像是在講別人的事:“就是拿著自己的身份證,光著身子自拍一張,把照片交給放債的人,立刻就會有錢到賬。我拍了,但我留了個心眼,用的是在外網上找的別人的照片,稍微p了一下。當天錢就到賬了,我還以為成功蒙混過關,想著就算將來照片流出去我也不怕,就說照片是假的,那個人不是我。但放債的人第二天就拿著假照片來找我,還逼我拍了真的……” 郗晨和戚晚一句話都接不上來,她們同時想到的是,除了照片是否還發生了別的,辛念身上的傷又是怎么來的? 辛念靠著樹干,盯著自己的腳尖繼續道:“前兩天那個病友家屬突然來找我,說她之前是拿了別人的好處,故意把賺錢的路子透給我,還說叫我不要真的去嘗試。我問是誰,她支支吾吾很久才問我,前段時間是不是在學校得罪人了?” “誰?”戚晚問。 辛念:“就是那個要欺負郗晨的男生,咱們不是拍了照片嗎?他大概是想報復?!?/br> 說到這,辛念又一次看向戚晚,然后是郗晨,隨即說:“我開始還以為……沒想到被報復只有我一個。不過想想也是,現在只有我家里著急用錢,不差錢的人根本不會上這種當,所以就是我倒霉。但我不會就這么算了,我知道那些人背后的老板是誰,我一定要把照片拿回來!” “誰?”這一次是郗晨發問。 辛念:“就是你媽上班的夜總會老板,叫張大豐?!?/br> 郗晨和戚晚都沒有接話,三個人心思各異。 她們通過不同的渠道,得知了同一件事,然而知道的越多心里就越沒底,原本以為張大豐只是一個夜總會老板,如今又聯系上地下賭場、放債公司,那么落在他們手里的把柄就不可能只局限在一個電腦或是一個保險箱里。 郗晨垂下眼,已經看不到任何出路,她說不出辛念那種“我要把照片拿回來”一般的豪言壯語,也不認為辛念能做到。 她們誰都沒有張大豐的軟肋,也不知道他的弱點是什么,如果知道且掌握,尚且還能搏一搏。 可現在,是她們被困在砧板上。 沉默片刻后,辛念再度開口,說的卻是:“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初不幫你,不聽你的提議,那個病友家屬就不會給我下套。我這么說你們肯定不高興,但事實就是這樣,現在出事的只有我一個,我心里真的不舒服?!?/br> 郗晨和戚晚一同看過去。 隔了幾秒,戚晚說:“你怎么知道只有你一個?” 辛念:“不然呢?” 戚晚頓住,快速看向郗晨,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出來。 郗晨吸了口氣,問:“你現在有時間么,能不能離開一個小時,我把事情跟你說清楚?!?/br> 辛念盯住郗晨,兩個女生的眼神交匯著,看到了距離,看到了隔膜,也看到了詭異的“親切”,仿佛還有一根懸在深不見底的懸崖邊,將要斷開的繩索。 辛念終于點頭:“好?!?/br> …… 不到十五分鐘,三人打車來到郗晨的小套間。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郗晨心里也在反復思量,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她們,要不要走到這一步,會不會生出什么變故。 但還會有什么變故呢,最壞也不過如此,人為刀俎我為魚rou,要么就是被張大豐像是貨物一樣賣來賣去,要么就是徹底放開自己的底線,再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