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 第40節
猶豫幾秒后,她接聽?,還沒發聲, 就被聽筒里氣勢洶洶的質問沖了個正著?,是紀鶴山。 “你是不是在查蔣家?” 天挺冷的, 她抱著資料站在門口挺不舒服了,也沒什么好口氣的應了一句,“嗯?!?/br> “紀家, 紀家怎么出了你這?么個不肖子孫, 你是不是就它敗在你手里!你奶奶都被氣病了!” 紀鶴山隔著電話口不擇言的數落她,幾句詞來來回回重?復著?,聽?的人煩。 紀眠之聽完這句話覺得這?人莫名其妙的, 大清早就打電話來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 他們貪圖榮華富貴還不讓她查了不成?再說了,紀家什么時候承認過她這?號人了, 紀青寺的紀和紀家的紀,天壤之別。 她大闊步的走?近實驗室,取出眼鏡開始整理實驗數據開始預演新的流程,周景川也從空航借來了十多本專業書籍,兩個人分好工之后開始工作,實驗室靜的只剩下翻書的悶聲和鉛筆拂過紙張的沙沙聲。 約莫到了中午的時候,紀眠之被人暴力推開,江凜一臉凝重?的走?過來,俯身側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紀眠之神色一凝,放下鉛筆,匆匆忙忙把?電腦數據保存,然?后跟在江凜后面一同到了基地門口。 “你來干什么?”紀眠之冷冷的看著站在門?口的紀鶴山,徑直站在江凜前面,直截了當的發問。 紀鶴山今日倒是比較凌亂,衣冠不整,半分那日初見的儀表堂堂都沒有,額發也是隨意的形狀,臉上還有一個鮮紅的巴掌印,渾身上下甚至可以用狼狽兩個字來形容。 基地門口是在不是個好說話的地,三個人都清楚,江凜折回去開車,留下一道門?隔開的叔侄兩個,誰也不搭理誰,紀鶴山想想一早上的驚心動魄就腦袋一跳,看見紀眠之甚至被打得那半張臉還隱隱作痛,他頂了頂側腮,目光陰鷙的盯著紀眠之。 紀眠之毫不落下風,半點不畏懼的瞪回去,江凜摁了聲喇叭,把?車停在她身邊,降下車窗,“上車?!?/br> 出基地門?后,又在紀鶴山身旁停住。 紀眠之邊扯安全帶邊從后車鏡里看他,個人情緒挺嚴重?的,嘟囔了句,“真晦氣?!?/br> 江凜騰出一只手安撫性的摸了摸她的頭發,“下午就去洗車,內飾換新的?!?/br> 剛跨上車后座還半躬著身子準備落座的紀鶴山氣的嘴角又是一歪,咬了咬牙坐下了,一口氣憋在胸口順不下去吐不出來的,就這?么一路憋到了悅庭。 期間江凜很警覺的四處注意著周圍車輛,迅速不留痕跡的多繞了幾圈才?把?車停住。 客廳,紀鶴山背著?手,怒從中?來,手掌拍的桌子震天響,滿臉鐵青,面目猙獰的那?個顯眼的巴掌印更駭人了些,“你三叔在澳門?被人弄走?了!今天早上送來了一段視頻!” 他邊說邊抖著手放出視頻,視頻不長,背景昏暗,紀向亭的臉一閃而過,剩下的全是嗚咽聲。 紀眠之沉默不語,眼底驟風一片。 江凜兀自輕嘲了一聲,把?手機輕輕推回去,“你自己的人看不住找她干什么?” “再說了,這?視頻誰知道是不是真的?!?/br> 紀鶴山收好手機,腦子里回想了早上的場景仍然是心有余悸,第一個收到視頻的人是胡霓,看完后當場被氣暈了,現在還在醫院養著?。 他找了人看過,視頻不是合成的,而且也聯系不到紀向亭,等他動手去查的時候,消息就跟漏風似的往他耳朵里灌,半個長津城都知道紀家老三在澳門?賭,欠下高額賭債,被人給扣了,勒索視頻都發到胡老夫人手里了。 他焦頭爛額的送了胡霓去醫院又手忙腳亂的封消息,等護士通知胡霓醒了的時候他剛進病房迎面就被打了一巴掌,又被提點了幾句,混沌了一早上的腦子清醒了大半。 他馬不停蹄的趕來了京港。 “蔣或雍干的?!彼H了闔眼,難得生出一點符合這個年紀的滄桑和疲憊,“你就非查不可,你三叔的事就是個警告?!?/br> “你奶奶也被氣病了,就算是為了你爸,停手吧,算二叔求你了,你的弟弟meimei們還要上學還要生活?!?/br> “弟弟meimei?”紀眠之站起身,眉頭皺的很深,口吻諷刺,熱水杯被帶倒,灑在厚重?的毛衣裙上,溫熱過后是冰涼刺骨的水意,她抬頭,字字珠璣,“你們把?我爸推出去的時候有想過我和我媽嗎?我們不用生活嗎?!” “停手?”她身體起伏的厲害,臉色煞白,堅定的一字一句說出口,“我不是我爸,我沒承過你們紀家的恩,我就是要毀了紀家?!?/br> “麻煩紀先生轉告胡女士,我要讓她親眼看著紀家是怎么不復存在的?!?/br> 紀鶴山沒想到這個侄女這么倔,什么法子都行不通,默聲半響拂袖走?了。 等到沉重?的閉門?聲閃過,紀眠之才?垮下肩膀,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用力閉了閉眼睛。江凜什么都沒說,抱她上樓換了衣服,兩個人都沒什么胃口,然后一路開車去了秦知珩那。 / 蔣家。 一縷白煙飄在半空,蔣或雍把還冒著紅光的煙蒂用力碾滅在煙灰缸里,神色不明的聽?徐成周匯報。 “估計沒談攏,紀鶴山從悅庭出來到機場,一路的電話都沒停過,一直在聯系我們的人?!?/br> 徐成周頓了下,“江凜帶著紀眠之去秦知珩那?了,秦家那?邊我們估計插不了手?!?/br> 打火機被人攥在掌心里,紅藍的火苗一次一次竄出來,蔣或雍輕點了兩下桌子,“秦鋒咱們插不了手,他大兒子和那個兒媳婦能?!?/br> “你派人去做,盯死他們,長津那邊一絲一毫也不能漏?!?/br> 他笑了笑,明明那?么儒雅的一張臉此刻卻顯得有幾分陰森可怖,至于他,找個時間好好跟紀青寺的女兒聊一聊。 * 今年京港的天冷的的格外晚,許是人心惶惶的,連初雪都遲了。 已經進了十二月,紀眠之外出的越來越頻繁,距離紀向亭出事已經快半個月了,她收到過胡霓的一次電話,繞來繞去總歸是勸她松口,她眼都不眨的把?電話掛掉,聯系方式拖進黑名單。 天氣越來越冷,她今天要去君合找博昭然辦點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最近出來總感?覺有人盯著?自己,有時候是在超市,有時候是在去律所的路上,就感覺有人時時刻刻被盯上了一樣,脊背發涼。 地下車庫黝黑不見五指,她怕蔣或雍干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在公司樓下的停車位停車,乘了一班人最多的電梯拐進博昭然辦公室。 工作日博律師依然?在加班,自從前一陣的懷孕烏龍水落石出后,工作更拼命了點,加班到深夜,案子一個接一個,都快成了法院常駐嘉賓,一周七天有三天是去檢察院查卷宗的。 紀眠之把?包隨手一放,往靠窗的沙發上懶懶一坐,托著?腮攪著?咖啡,緊皺著?眉頭,沒什么預兆的問了一句,“你最近感覺到有人跟著你嗎?” 話落一瞬,博昭然?臉色一凜,起身把辦公室的門反鎖,然?后坐到她身邊,小聲問,“也有人跟著?你?” “也”這個字就很靈性,紀眠之掃視辦公室一圈,總是覺得哪里不踏實,不敢大聲說話,于是拿出手機在屏幕上敲字,看過之后就刪,兩個人就這?么無聲交換了一下信息。 有人一直在跟著?他們,推算一下時間大概就是紀鶴山從京港走后,很警覺的一批人,點到為止,也沒有任何逾矩的行為,似乎只是在監視,又或者是一種警告,警告他們不要繼續查。 那?些證據江凜和秦知珩商議過后直接鎖在保險柜里,雖然?東西少,但是交上去搞不好會掀起什么波浪,再加上博昭然?是涉外律師,國內訴訟涉及的到底還是少,再加上出于安全的思量,難免蔣或雍狗急跳墻,干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就像還沒有半點蹤跡的紀向亭一般,容不得他們半點馬虎。 還有蔣家那?個大兒子,跟窈窈走?的很近,一切都容不得他們有半分閃失,必須萬無一失。 日子一天天惶惶的過著?,干冷的京港,寒風刺骨,恨不得穿透厚厚的屏障侵入骨髓,把?寒冷揉進每一寸骨血。 海嘯來臨前,海面總是會風平浪靜經得起推敲的,比如偶爾艷陽高照的天氣和高高懸空的月亮。 危險在倒計時,所有人都在抉擇。 秦知珩出事了。 車子被動了點手腳,撞到路攔上了,還好車速不快,人只是受了點外傷,輕微腦震蕩。 知道的人不多,整個病房就他們兩家人,連秦知聿也不知情。博昭然?趴在病床前擔憂的看著已經睡過去的秦知珩,指尖攥著?一角床單,骨節泛白,紀眠之一直陪在她身邊,時不時的安慰幾句。 窗邊是秦鋒和江云嵩還有江凜。 訓斥聲不大,但是也是抱怨他們這?么大的事不往家里說,話里話外卻是沒怪罪他們兩個弄出這么些事來。 秦鋒掃了眼還在病床上的兒子,眸光冷了冷,眼都不眨的卡了蔣家負責的兩個項目,整改方案送了厚厚兩本到蔣或雍的辦公室。 晚上,江家。 紀眠之一顆心從聽?到秦知珩出事就惴惴不安,慌亂的在胸腔里起伏不停,讓人難受得勁,她又翻了個身,緊接著嘆了口氣,“阿凜,我睡不著??!?/br> 江凜睜開眼睛,摁亮燈,揉了把毫無困意的臉,有點煩躁,“我也睡不著??!?/br> 她換了個姿勢,靠在他肩膀上,“江叔和秦叔什么意思?” “等?!彼院喴赓W。 “等什么?” “合適的時機?!苯瓌C的眸內毫無波動,只是摟著?紀眠之肩膀的手力道中?了些,“最近你在這?呆著?,別出門?,我怕他們對你下手?!?/br> “好?!?/br> 江凜的擔心不是毫無道理,等他孤身一人回基地的時候,憂心忡忡的紀眠之收到兩條短信。 【你爸比你識時務?!?/br> 【半小時后,xxx茶館見?!?/br> 想都不用想,蔣或雍發來的消息。 不過也挺神奇的,蔣或雍這?陣子明里暗里的小動作讓她困擾失眠,等到這?一刻真的收到蔣或雍聯系她的消息,她反而定了下來。 她一早就猜到他會找她。 茶館,紀眠之被服務員引著往最里面一處走?,周圍都是一個個隔斷的包間,隔音很好,什么都聽?不到,她捏著包帶的手緊了緊,繼續跟著?往前走?。 穿過茶館最后,來到一處院子,中?間有一方水池,里面養了些稀奇玩意兒,角落處有一個大籠子,里面有一只巨型藏獒,眼珠黝黑,攻擊性?很強,旁邊有人在喂它,整盆的鮮rou。 服務員帶著她走進去,在一個房間門?口敲了敲,然?后門?打開,他彎腰伸手,“紀小姐請,蔣先生在等您?!?/br> 第44章 這間?屋子用?價值千金來形容也?不為過?, 目之所?及的書架,辦公桌,乃至一旁置物架上擺的各種裝飾品, 單是那個花瓶, 八位數不止。 跟門相對的那面墻是一面玻璃, 旁邊有一個茶桌, 熱氣繚繞,滿室茶香,蔣或雍招招手,“坐?!?/br> 一杯澄澈濃郁的紅茶推到她?面前, 蔣或雍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輕啜了一口, “紀小姐來的比我想象的要快?!?/br> “茶不錯,嘗嘗?!?/br> 紀眠之低眉看了眼前的茶水,“不知道蔣先?生大費周章的請我來一趟是為什么?” 蔣或雍搖搖頭, 似乎是嘆她?沉不住氣,不過?打開天窗說亮話也?省時?間?, 他意有所?指的問了句,“聽說紀小姐和法國?的新銳設計師是好?朋友?” 他加重?了尾音,似笑非笑的說出口, 語調平淡。幾?乎是瞬間?, 紀眠之就意識到他想做什么,不由得緊張了起來,如今把秦知珩和博昭然牽扯進來已經是愧疚的不得了, 苗觀乘千萬不能出事,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多了解一下苗先?生, 畢竟你的弱點太難找?!笔Y或雍那雙素來溫和的眼睛難得劃過?一絲復雜,紀青寺留下的這個女兒倒是有趣,疼愛自?己的父親豁出性命保住的紀家,她?眼都不眨的看它一點點腐爛,甚至還不知道遞了多少次刀子,他朝紀家捅的每一刀,刀柄上都有紀眠之的指紋。 他繼續說,“不像你父親,身后有個那么大的紀家,輕而易舉就能鉆了空子,更何況你還有個行事乖張的母親,把柄太多,他可比你聽話多了?!?/br> “胡霓不過?掉了兩滴淚,我又拿出點徐家的東西,你父親妥協的太快了?!?/br> “不過?當年留了一個你,倒是大意了,江家的小子倒是對你一往情深,這兩年明?里暗里黃了我不少事?!?/br> 茶杯不輕不重?的放在桌面上,guntang的熱水從茶壺中飛出一滴落到蔣或雍的手背上,立刻通紅,他仿佛是感受不到一般,輕輕用?手絹擦掉,認真的問,“我能問紀小姐一個問題嗎?” 紀眠之挺直腰背望回去,沉默。 “當初既然為了讓你父親安心和不波及江凜離開,如今怎么面對秦知珩出事這么平靜?”話頭突然轉了個彎,多了一絲玩味,也?多了一絲狠厲晦暗,射出的目光似是要把她?看透,手上動作卻是不停,慢條斯理的把紀眠之面前那杯已經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填滿。 “是在忍還是你早就算到了?” 她?沒有立刻回答蔣或雍的話,轉而端起茶杯,輕輕沾了下干燥的唇瓣,目光落在庭院里那只黑色藏獒上,那只瘋狗在咬人,地?上淋漓的全是血跡,不多,但是光天化日下的場面難免有點血腥,房間?隔音很好?,連地?上痛苦□□的聲都聽不見分毫,只能從發白?的面容窺見蔣或雍的幾?分惡毒。 他故意做戲給她?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