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食閑飯 第66節
跟他吃飯,易慈感覺她就沒用過重復的餐具,就算是做好送過來吃,他也要好好擺盤,再挑選跟菜品適合的碗碟,也不知道該說他是有審美追求還是閑得無聊。昨天她用琺瑯彩碗吃飯,前天用粗陶碗吃飯,大前天用木碗吃飯,今天又換了,改用一個青瓷碗吃飯。 易慈端詳著手里這個碗,細看才發現碗身有精致的浮雕,色澤晶瑩純凈,摸起來手感尤其不錯。 她忍不住感嘆:“這碗真好看,感覺像什么古董?!?/br> 李均意點頭,說:“確實算個古董,我之前在香港拍的?!?/br> 易慈一口飯差點噎住。 “你拿古董瓷器裝飯給我吃??” 李均意點頭,想到什么,又補充說:“買過來洗過,消過毒,很干凈,可以用?!?/br> “……我的意思是太貴了,怎么能拿來用??!” “為什么不行?我買的時候就打算拿來當餐具用?!彼苡械览淼臉幼?,“感覺今天的菜色跟這只碗很配我才拿來的?!?/br> 荷葉蒸雞,荷塘小炒,糯米藕,火腿蓮子豆腐羹……好吧,今天吃的是“荷“主題,確實跟這只荷葉邊的碗很搭。 可這也太夸張了。 她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下次拜托你拿普通的碗給我用?!?/br> 李均意給她夾了個雞腿。原本想說,你前幾天用過那個琺瑯彩的更貴一些。想了想,感覺也沒必要說。藝術品不一定要放在架子上,他覺得讓她拿著用,好像更有價值些。 吃飯吃到一半,他的助理敲敲車門,說有一通電話要他接。李均意看了眼來電人,下車去聽電話了,易慈留在車上吃飯。 她看凱文一直站在外面,忍不住說了句:“你不然在車上等吧?外面太熱了?!?/br> 對方回她一個職業化的笑容:“謝易小姐體諒,沒關系的,我站外面正好透透氣?!?/br> 易慈忍不住笑:“怎么感覺你很怕他啊,他平常對你們很兇嗎?” 凱文愣了下,隨即斟酌著答:“謝總平時很隨和?!?/br> 易慈有點不信:“工作的時候也很隨和?” 凱文沉默半天,硬著頭皮答:“謝總工作的時候很專業?!?/br> 易慈覺得他答得實在太表面,感覺沒意思,索性不問了。 結果凱文又突然開口道:“謝總記性很好,只要留意過,職位再低的員工也能記得名姓,平時待人和善,不會擺什么架子,工作的時候就嚴肅冷淡些,但不會苛責下屬。我跟著謝總這么久,學到很多東西,受益匪淺?!?/br> 真是官方。易慈失笑:“我可不想聽你夸他,你跟我聊聊別的?” 凱文沉默片刻。 好半天,他艱難地憋出了一句:“謝總的私生活非常簡單,從不亂搞男女關系?!?/br> 能不能講點新鮮的。易慈擺手:“這我也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最近為什么這么閑???他都不用去公司的嗎?”她趁機打聽。 正好提起他憂慮的事,凱文嘆了口氣,說:“這個我也不清楚,謝總或許有自己的打算?!?/br> 易慈道:“他這個人慣常這樣的,做什么事都不愛跟人商量,等你知道的時候已經……”話說到一半,她看見李均意回來了,扭頭坐回去。凱文也側過身子,裝作若無其事。 吃過飯,投喂員揮揮手坐車走了。易慈在陽光下站了會兒,等車看不見了才拎著個打包袋慢悠悠往回走。是李均意帶來的點心,說讓她帶去跟同事分享。 等跟大家碰面了,易慈拿出吃的來分了分,以吃會友。一群運動員出身的教練,大多精力充沛,胃口也好,聽見有吃的一個比一個踴躍積極,沒一會兒就瓜分得七七八八。 他最近來找她來得勤,要么是給她送飯,要么是接她去吃飯。也因著易慈談戀愛的緣故,他們田徑隊教練組最近很有口福,大家紛紛評價說她找了個很不錯的對象,各方面條件過硬就不說了,最關鍵的是人大方,辦事周到,給她送吃的還愛屋及烏連帶身邊人一起照顧了。畢竟吃人嘴短,眾人對李均意印象非常好,提起都是贊不絕口的,時不時就打趣她是不是好事將近。 易慈把盒子里最后一塊糕點拿起來吃掉,抬頭看了看藍天白云,想著,但愿是以后他的世界都是這種天氣吧。 第68章 .. 月底,易慈跟隊北上參加比賽。 機場分別,沒出現什么依依不舍的場景,沒說幾句話她就拎著行李風風火火跟著大部隊走了,一邊倒退走一邊跟他揮手,還很爽朗地給了他幾個飛吻。 李均意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一開始沒走,站在原地發了半天呆。 他相貌太吸睛,這天還穿了正裝,來來往往吸引不少人注意。助理在邊上等了幾分鐘,等發現有人悄悄拿手機偷拍老板時才走過去詢問,是有什么事嗎,這里人多,要不要先離開。 李均意說:“給她帶的菠蘿包放在包里,她的包有點滿,吃的時候可能已經壓扁了?!?/br> 他在惦記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 凱文接不了這話,只委婉地催促:“我們該走了?!?/br> 李均意點頭,轉身往回走。他發現出口處擠了不少人,手里還舉著什么。凱文在旁邊道,好像是哪個明星。話音剛落,他誒了一聲,發現他們那輛三地牌賓利車邊上有一輛保姆車。 凱文先去開車門,李均意走在后面一點,低頭查看短信,不知道哪兒竄出來一個人,他趕緊往邊上讓了讓,鼻尖擦過一陣對他而言有些濃郁的香水味。 凱文趕緊走過來,隔開他和那位高挑的女士。 對方拉下口罩,突然開口道:“謝先生,好巧在這里碰見你?!?/br> 回頭看了一眼,那位女士又道:“我們在一次慈善晚宴上見過,我當時……” 凱文敏感地感覺到有鏡頭在閃,連忙護著他上了車。等車開出去才抱怨道:“這也要蹭?!?/br> 他都幫那位女星想好怎么寫八卦通稿了——機場密會!某姓女藝人與齊嘉大公子交往甚密,疑似地下戀,雙方十分謹慎,碰面后分頭驅車離開。 這個小插曲很可能徒增他的工作量,凱文內心非常不爽。 “為什么感覺最近這種情況有點多?!彼麊?。 不僅多,還防不勝防。凱文嘆氣:“和許小姐的婚約取消之后就變多了?!?/br> 李均意已經理解到了另一層:“所以你認為我該快點結婚徹底杜絕這種情況發生對嗎?” 凱文:“……”他有表達這個意思嗎?? 李均意笑了笑,開始閉目養神,聽對方在邊上給他匯報公司的情況。 人雖然不在公司,但該處理的工作他一樣沒落下,事無巨細都問過。凱文一開始不明白為什么他選擇這個時候玩失蹤,等發現集團接二連三地出事并且有四處起火的趨勢,凱文隱隱察覺到了什么。對比旁人,他們這邊反而平靜得有些反常了。 他不再懷疑上司的任何決定。 “董事長今天也打電話約您見面了?!?/br> 李均意答:“還是說我不舒服?!?/br> 車駛出去很久,聊完工作他們就沒話了,沉默很久。 “我記得你是北方人?!崩罹馔蝗坏?。 凱文點頭,說是。 “來這邊習慣嗎?” 凱文靜了幾秒,委婉地答:“這邊天氣還挺……特別的,還是很熱。秋天不像秋天,更像夏天,樹都還開花呢?!?/br> 李均意看了眼窗外。 沒有金黃落葉,沒有微涼秋風,不像那些四季分明的城市,這里的秋天很隱晦,不易讓人發現。 他說:“我以前在學校里看見過一棵花樹,一半開花,一半落葉,算是在這里很常見的現象。當時看著,覺得那棵樹很像一個矛盾的人,身體和內里也分成兩部分,一半活著,另一半卻已經快死了?!?/br> 凱文心中有些奇怪,履歷上的謝總自幼待在美國,為什么會說在這里的學??催^一棵樹? 不知道怎么接話,凱文只能沉默著,把謝總這有些傷春悲秋的言論歸因于好幾天不能見到易小姐,有些低落。 幾小時后,車停在灣區一個碼頭前。 一個有些駝背的高瘦男人給他拉開了車門,那人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看見對方李均意還有些奇怪:“你怎么來了?” 凱文解釋:“船要到公海,以防萬一?!?/br> 李均意點點頭,沒再說什么。 他們上了一艘游輪。 有人來接應,一路迎著他們上到三層,穿過大堂一張張牌桌。這一層打氧很足,燈光明亮,大屏幕上是一局正在進行的牌九。 走到盡頭,穿過一條掛滿書法畫作的長廊,再推開盡頭一扇門,里間另有乾坤。隨行被要求留在外面,他獨自進了另一個獨立包間。 一個穿了身灰色練功服的老者站起來,笑容滿面地迎他:“最近難約啊?!?/br> 他笑著走過去:“最近雜七雜八的事情太多,蔣生別怪罪?!?/br> 落座,寒暄幾句,他們開始看今晚獎池最高那桌的實況大屏,閑聊飲茶。 經營著博彩產業,但蔣逸文本人很少參與賭局,他更喜歡看別人玩,觀察那些沉迷賭局的客人臉上各異的表情。 “你們家最近好像有點麻煩?!笔Y生關心道,“還應付得來嗎?” 他答:“也不算什么麻煩。家里有個弟弟,最近跟我有點小矛盾?!?/br> 蔣生很理解的樣子:“嗯,家里孩子多就是這樣的,愛吵,愛打架。我一直有個吃飯太快的毛病,就因為小時候愛跟兄弟姐妹搶著吃東西,明明桌上飯菜還很多,但就是怕自己沒得吃了?!?/br> 他答:“大概搶著吃更香?!?/br> 坐了沒多久,又有幾個人進來找蔣生,都是當地有些身份的商賈名流。有人拿出雪茄點燃,聞不慣煙味,屋里又悶,他站起來跟蔣生告辭,說出去逛一逛。 等他走后,那個抽雪茄的人問:“蔣生和那個后生仔蠻熟?” 有人搭腔:“齊嘉老謝的大兒子?!?/br> “他去年拿了沈彥興看上那塊地?!?/br> 蔣生笑著說:“我之前欠他一個人情,一直找不到機會還?!?/br> 有人又提起謝斐,說謝家兩兄弟不太對付。謝家長子和老二不和,好像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后來換了話題。有人在看賽馬,笑著來問蔣生看幾號順眼,他來押。 大屏幕里,之前被談論的那個身影走向一張牌桌,不知怎么,眾人都默契地停止了交談。 “他德州打得很好,但很少出來玩,今天難得?!笔Y生指著畫面里那個一身黑正裝的人道,“我押他?!?/br> 整場池底最高的一張牌桌,李均意或許是最不投入的那一個。他沒怎么認真玩,坐下的時候就想著打發下時間,等易慈給自己打電話。 這類撲克的玩法很像一場模擬的投資游戲,心理博弈占比較大。對賭博本身沒什么興趣,他只喜歡博弈的過程。 可惜今晚牌局質量不高,場上幾人太容易露出馬腳,看微表情和肢體動作,聽說話語調,他基本能判斷出個大概。 印象比較深的是斜對面那個穿灰西裝的男人,思考得有些久的時候會下意識摸無名指上的戒指,那很可能說明他在面臨兩難的決策。是一個特定且十分明顯的破綻,足以讓對手發現很多信息。 李均意當時沒怎么解讀對方,只是有些羨慕人家有戒指可以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