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食閑飯 第44節
那邊說:“對,是他現在的英文名?,F在因為一些原因,他沒辦法繼續用李均意這個名字了?!?/br> “那我收到的這個筆記本……” “是我照顧他的時候記錄的康復過程,也是他讓我寄給你的。他可能不太想面對面跟你講這些吧,覺得難堪,也怕你難過?!?/br> “他讓你寄給我的?” “對。你現在是在外面嗎?先找個地方坐下吧,我慢慢跟你說,這個故事有點長?!?/br> 易慈應了聲好,拎著自己的包往宿舍的方向走。 走回去那一路太漫長。因為時不時被對方所說的內容的震驚得愣在原地,等意識到后再恍恍惚惚繼續走,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走回宿舍。 神父拐走他,為了報復,把他養大。 親生父親來找他,他不愿意回去,后來在金平出了車禍,九死一生才活了下來。 傷得很重,做了很多場手術…… 似乎不應該發生在現實生活里的故事,荒謬又荒誕。 “所以那場車禍不是意外?” 徐詩答她:“我找人查了那個當場死亡的肇事司機,對方有過幾次犯罪前科。那人并不是金平本地人,為什么會突然出現在金平?出事后,那人妻子名下的銀行賬戶突然多出了一大筆錢……我查到的那個匯款人,是謝震業現在那個妻子的遠方親戚?!?/br> 這難道是現實版宮斗嗎?大夏天的,易慈聽得手腳冰涼,出了一身冷汗。 “謝家的情況太復雜了,我一時半會兒跟你講不清?!毙煸妵@了口氣,“唉,我怎么跟你說起這些了。shawn交代過我不要跟你講謝家的事情?!?/br> 易慈呆呆聽著。 “希望你不要責怪shawn?!敝v了很久,徐詩也有些動容,“這些年他經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承受很多壓力,有太多身不由己……” 聽著聽著,易慈揉了揉眼睛,只覺得很無力。 他經歷了那么多危險又復雜的事情,可自己居然一無所知。 “阿姨,當年他因為車禍失蹤,他學校那邊也是知情的嗎?”她問。 徐詩想了想:“校方應該是清楚的?!?/br> 易慈閉了閉眼:“阿姨,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先自己消化一下吧,打擾你這么久很抱歉?!?/br> 徐詩最后笑著道:“shawn讓我記得一定要對你說,如果想哭的話,讓你打電話給他?!?/br> 通話結束。 他在自己生命中消失后發生的故事,一段復雜的事故,用時兩個小時就講了個清楚。 手機已經講得發燙,快沒電了。 她翻出數據線來充電,手有點抖,試了兩次才把電充上。翻出李均意的號碼來,想了半天,可怎么都撥不出去。如果想哭就給他打電話?算了吧。 在桌前埋頭想了會兒,胸口堵得發慌,易慈最后咬牙切齒地找到另一個號碼,她打給了林以霞。 等對方接起來,易慈質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李均意當年的事情?” 才接起電話,林以霞被她的音量吼蒙了幾秒,隨即才難以置信地問:“小慈,你在說什么?” “我說,李均意的事情?!彼舐暤?,“李均意是不是出車禍了,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靜了片刻。 林以霞問:“誰告訴你的?” 頓了下,“你聽誰說的?劉羽晨告訴你的嗎?” 她肯定知道。 易慈又氣又傷心:“你是不是還告訴別人不準告訴我,告訴他那些室友……你憑什么不告訴我?!你憑什么這樣瞞我!” “我為什么瞞你?”林以霞問,“你非要我說出來嗎?為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嗎?” “我不清楚??!” “那我請你回憶一下,李均意剛不見的那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延遲歸隊,逃隊,有沒有過?是不是你做出來的事情?” 她哭得腦子疼,喃喃重復:“你騙我,你騙我?!?/br> “我怎么騙你了?”林以霞也急了,“警方給學校的結果就是車禍,但人沒找到,失蹤!我只是沒告訴你車禍那件事,但人確實是失蹤了,沒騙你……” 易慈打斷她:“你偷換什么概念!你就是騙我了!你不告訴我!” 她知道自己正在對mama亂發脾氣,可她實在忍不住,想問清楚。 “告訴你?我們怎么敢告訴你?那時候你剛去國家隊還在刷成績,亞運會,你爸爸就只是跟你提了句李均意送你的小金魚死了,你那次4x100米接力跑成什么樣要我提醒你嗎易慈?接棒都差點失誤!” 林以霞越說越急:“你教練當時隔三差五打電話來問我們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說你總是不在狀態……那種情況我們怎么敢告訴你?況且,跟你說了你又能怎么樣,又不知輕重逃隊跑去找他?還是每天在隊里難過傷心得影響比賽?我們這是為你著……” “之后呢?”她打斷林以霞,“之后有那么多機會,你一次也沒對我說過!” “之后……”林以霞難得吞吞吐吐,“也想過告訴你,就是不知道該怎么說,我知道你在意他,不想你太難過,至少你在役的時候不敢說。小慈你還在聽嗎?你別哭了,先聽mama說……” 不想聽下去,易慈掛了電話,難過得渾身都在發抖。 實在坐不住,她腫著眼睛換了跑鞋和衣服,推開宿舍門往外走。 在走廊遇到隔壁宿舍的尹舒,對方被她狼狽的表情和一副要上賽場的打扮嚇了一跳:“慈啊,這個點你去哪兒?” 易慈答:“跑步?!?/br> “跑步?!室內體育館關了??!易慈??!外面下著小雨!” 她一路小跑著去了校內那個露天cao場。確實下了點小雨,不大,可以接受。因為天氣不算好,cao場上人不多。 找到跑道,像過去做過無數次那樣,蹲下,準備起跑,發令槍一響,把一切都忘了,往前沖就是了。 整個職業生涯都只跟短跑較勁,但今天她想試試長跑,一直跑到精疲力盡。 挺好的。只要站在跑道上,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跑到最后,不知多久過去,cao場已經空無一人。 場地快關了,保安拿著手電來趕人,她裝聽不見,不理。 跑著跑著,身體開始進入一個麻木向前的狀態。身上全濕了,雨汗參半。不知不覺,看臺前已經多了幾個來逮她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保安搬來的救兵。 劉主任扯著嗓子在那兒對她喊話:“易慈你大晚上的發什么瘋!你那節奏跑什么長跑!技術動作都不對,給我停下??!” 她不聽,還叛逆地加了點速,過彎時對他們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別管她。 別管她了。 “我讓你停下!”主任還在那兒吼,“誰允許你在跑道亂來的!這里不是給你撒野亂來的地方,給我停下!停下??!” 她還是不聽,固執地繼續往前跑。 最后是被人強行架著胳膊強行拉停的。 快走幾步再緩緩停下,腿已經毫無知覺。她推開扶著自己的兩個師哥,渾身脫力地跪倒在跑道前,嗷啕大哭起來。 第43章 跑了太久,回去又傷心到很晚,等困得支撐不住她才睡過去,一夜怪夢,睡睡醒醒好幾次。 第二天起床發現渾身都不對勁,嗓子像被劈開,疼得咽口水都艱難,頭重腳輕,渾身發燙。 禍不單行,居然連智齒也開始疼,臉腫了半邊。 去校醫院量過體溫,看她燒得嚴重,醫生讓她趕緊請假留下打針。 “臉怎么腫了?” “……牙疼?!?/br> 醫生看她眼睛也快腫成核桃了,問:“昨天干嘛去了?” 易慈答:“沒干什么,就跑了會兒步?!?/br> 天氣熱,她只穿了短款運動衣,醫生看見她膝頭明顯的術后疤痕,提醒道:“待會兒再檢查一下膝蓋,有舊傷不要隨意亂來?!?/br> 對她而言那種運動量也不算太夸張。平時基本不會那樣跑,加上淋了點雨,重點是急火攻心,易慈覺得自己肯定是氣病的。 只能說是歷史重演了。明明很少生病,居然因為同一個人再次把自己作到發高燒。 打了一上午針,燒退了點。中午隔壁宿舍的尹舒來給她送了個飯,按她的要求把她宿舍里那個筆記本也帶了過來。 吃過飯,繼續打針,她繼續翻看那個筆記本。有一些專業術語看不懂,拿起手機想查一查,消息提示里一堆林以霞的未接來電和短信,看見后更煩了。把手機關掉,低頭又讀幾頁那個本子,看著看著眼睛又開始酸,想哭。 其實長大成人后很少因為什么哭成這樣,易慈也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到底不敢再看,她最后合上本子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 睜眼看了看,手上留置針已經拔了。屋內昏暗,她動了兩下想起來,床邊一個人突然站起來。 易慈嚇了一跳,張口想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太久,嗓子干得難受,嘴里發苦,話沒說出來,先咳了兩聲。 還拍著胸口撕心裂肺地咳嗽,燈亮了。 她看見夢里那個人緩步朝自己走過來,勾下身子,抬手試了下她額頭的溫度。 他穿一身合身的純黑西裝,冷感的顏色,襯得眉目更清晰明朗了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在光下看他這一身太有質感,貴氣逼人。 對這人的記憶大多停在少年時期的朦朧剪影,從沒見過他這么衣冠楚楚的樣子,就在眼前,這么清晰,穿過夢里那層厚厚的霧氣,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確實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以前在心里開玩笑說他是落難王子,結果還真是。 對方試完溫度收回手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突然抽了,她拉了下他的袖子,結果不小心扯下來一枚深藍色的袖扣…… 想出聲說不好意思,剛發出一個音嗓子就熄火了,她背過去咳了兩聲,李均意對她說等一下,轉身出了門。 不多時走回來,手里兩杯水,他先遞一杯來讓她喝一口,又遞另一杯過來,說是淡鹽水,讓她含幾分鐘,別吐。 含著水,嘴微微鼓著,半邊臉是腫的,頭發是油的,身上衣服是皺巴巴的。易慈在心里抱怨這人突然出現,自己現在肯定丑得很別具一格,偏偏被他看見。 更別提他還穿得這么正式。 郁悶地坐了會兒,總感覺有什么不對勁,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之前抱著睡的本子不見了。 翻了翻周圍沒找到。含著鹽水不好說話,她手舞足蹈地朝對方比劃幾下,也難為李均意能看懂自己瞎比劃的手語,他拿起靠在邊上的公事包,翻出里面的筆記本給她看,又說:“我收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