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 第87節
最近納木城又有了一件新鮮事。 前些日子,城內建了一個免費供讀的學堂,里面有大奉、金蠻、漠北三方人,專門傳授各國語言,方便三國人互相了解,去哪兒讀書的小孩兒有,大人也不少。 耶律梟偶爾會過去轉一轉。 經過學堂時,耶律梟還瞧見了一隊巡邏兵迎面走來——巡邏兵多是通一些三國語言的大奉人,若是不通,回頭打起架來都分不明白他們說什么。 他經過人群,走到了他辦公的衙門。 他在納木城中有個小衙門,是專門用來處理金蠻人的事情的,他好歹也是金蠻王,就算這里是大奉的地盤,他長久待在這里,也得有一定的外交權利。 金蠻的事情不少,耶律梟處理到夜半,便起身回了耶律府。 他精力充沛,天生的,一天睡一個時辰,醒來依舊是生龍活虎打一天,所以他晚上一向睡得晚。 他回到廂房里的時候,沈落枝依舊睡得呼呼的,他脫了衣物,貼著沈落枝睡。 沈落枝感受到他的熱度,輕聲哼了兩聲,轉頭便睡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落枝醒來的時候,耶律梟已經不見了,也不知道是跑哪里忙活去了。 最近這段時日,南康王一直在城外剿匪,致力于將所有匪寇都送進玉石礦,納木城的事情便多是由官員處理,耶律梟偶爾還要負責城內治安。 沈落枝也懶得管他,耶律梟這個人煩人得很,白天不見人影,晚上肯定回來,像是叼著rou一樣咬著她不松口。 她一想到昨日里耶律梟干的那些事兒,便覺得面頰燥熱,一點都不想搭理他,連帶著那面鏡子都不想看了。 討厭的鏡子! 她自榻間醒來,喚來彎月,來服侍她更衣梳妝。 她從昨日晚間一直睡到今日巳時才起身,外頭天光都大亮了,廂房里面的冰都換了好幾回了,她還是打不起精神來,懶洋洋的坐在梳妝鏡前,任由彎月給她收拾。 彎月是她府內所有丫鬟里手最巧的那一個,三兩下便為她挽了一個纖云挽月鬢,又替她選了一套對交領輕紗薄衣,腰以銀絲編帶為束,又挑了一套輕紗腕臂,才剛給沈落枝套上,便聽見沈落枝問道:“彎月,我可是胖了些?” 彎月失笑:“公主說的哪里話?您身上哪有二兩rou?!?/br> 沈落枝以前像是清俊的樹,枝丫都纖細的抽條著,瞧著有一股出塵的仙氣兒,現在像是肥厚的君子蘭,是這些時日養的太好了,每一片葉片都水潤潤、厚實實的,像是找到了扎根的泥土,被養的嫩油油的,皮膚都泛著一股子釉色,但也不胖,瞧,以前這衣裳也還正好呢。 沈落枝這才痛快點。 說話間,彎月又給沈落枝挑了一對鳳凰并飛的小簪子,一對鳳凰在飛,上以翡翠點綴羽翼,還有金絲勾成的翅膀,陽光一灑,分外好看。 這簪子是公主的規制,沈落枝出嫁的時候,皇后特意贈的。 “今兒個太陽正好呢?!睆澰掳涯墙鸨梯x煌的簪子插進沈落枝烏黑的發絲間,道:“公主可要出去走一走?” 沈落枝本也想出去走一走,她骨頭都要在床上躺懶了,該出去曬曬太陽,動一動的,可是不知為何,她就是不想動。 “罷了?!鄙蚵渲ο雭硐肴?,還是決定躺著,而且還有些餓,便吩咐道:“叫后廚做一些糕點來?!?/br> 她說完,才驚覺她自己竟又要吃。 怪不得耶律梟說她胖啦! 沈落枝一時惱怒,起身道:“不吃了,叫后廚別做了?!?/br> 說話間,她往矮榻上一倒,拿起昨日沒看完的話本,一邊翻開,一邊道:“給我泡壺茶算了?!?/br> “是?!睆澰卤阃说揭贿吶?,為沈落枝泡了壺茶后,便出去外間站著了。 沈落枝躺在矮榻上繼續瞧話本,瞧著瞧著便覺得腹中饑餓,實在是忍不了了,便喚彎月進來:“去外頭拿點吃的來?!?/br> 彎月領命而去。 沈落枝便躺在榻間等,她等來等去,等彎月拿回來了幾串剛烤好的烤rou。 因著沈落枝是突然提出來要吃東西的,所以小廚房里沒備下什么旁的吃食,只有一盤烤rou,這還是備給那些侍衛們吃的。 沈落枝平日里也能吃些烤rou,她雖然食不厭精,但也不是非要什么珍饈,烤rou她也能入口,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回事,那烤rou一進到喉管里,一股說不出的惡心反胃之感便直頂她的喉管,沈落枝一俯身,“哇”的一下便吐出來了。 彎月嚇壞了:“公主!可是這rou壞了?” 沈落枝用帕子捂著下半張臉,聞言直搖頭。 rou是沒事兒,是她自己胃里不舒服,一直往外反胃酸,燒的她喉管口腔都跟著難受,渾身的勁兒一下子沒了,倒在矮榻上便不想起來,頓時虛弱的不成樣子。 彎月嚇壞了:“奴婢,奴婢去請個大夫來?!?/br> “何須用請?!鄙蚵渲貌蝗菀状弦豢跉?,擺了擺手,道:“我覺著,大概只是苦夏?!?/br> 她本就是藥娘,自己什么身子,自己還算是清楚,雖說是不怎么勤于鍛煉,但底子還是好的,從未生過什么大病,突如其來的不適,應當也不是生了什么急病。 說話間,沈落枝躺在矮榻間,給自己聽了個脈。 當時彎月剛松了一口氣。 他們公主一身醫術好著呢,縱然不是華佗在世,但診治個病證也不是什么大問題,納木城那么多人,全都是他們公主給看好的呢,她也是一時昏了頭,才說要去請大夫。 而這時候,彎月突然聽見沈落枝叫她。 彎月一抬頭,就看見沈落枝緩緩放下手,閉上眼,道:“還是請個大夫來吧?!?/br> 彎月:哎? 第64章 脆弱的夫妻情分 調.情 沈落枝請的大夫來的很快。 耶律府的府中也是養了大夫的, 平日里府里人若是有什么頭疼腦熱,都會去找大夫來瞧,府內養的大夫, 比外面醫館藥娘館里的大夫藥娘更信得過,不會專挑著貴的藥給人。 不過那大夫在府內治了許多人, 給公主看病還是頭一遭。 彎月過來請人、他提著小藥匣子來公主府、公主歇息的院兒里的時候心里直打鼓, 生怕是碰上什么難事,若是治不好,后半輩子可就搭進去了。 沈落枝一向不喜歡外人入她的廂房,所以縱然是請大夫,也是出了廂房里, 去前廳請的, 西疆民風開放, 所以沈落枝也就沒掛什么帷帳,搞什么“不可直視公主尊顏”,而是坐在前廳內, 如尋常人家一般,叫那大夫直接診脈。 大夫行了禮后,半邊屁股挨在椅子上,仔仔細細的給沈落枝把脈。 沈落枝身子其實還算康健, 只是偶有疲懶, 或有苦夏, 但也遠遠沒到傷身的地步。 因此, 大夫給沈落枝問診的時候, 彎月并不多擔憂, 只是沈落枝神情卻有些嚴肅, 臨了到了問診時, 沈落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轉頭與彎月道:“去外頭泡茶?!?/br> 這便是要支開彎月了。 彎月心生疑惑,但也不敢發問,低著頭應了一聲,便道:“是?!?/br> 她道了一聲“是”后,便從前廳內退下去了,也不知那大夫跟公主說了什么,大概一炷香后,大夫從里面出來了,彎月才端著一杯新泡的茶走進去。 她入前廳的時候,沈落枝還坐在椅子上,沒有什么反應,似是沒聽見她的腳步聲一般,只失了神似的盯著她足下繡花鞋看,一張清冷的玄月面上沒什么表情,只怔怔的發呆。 瞧著那模樣,魂兒都像是被人扯走了似的! 彎月瞧見沈落枝這模樣,心頭頓時“咯噔”一下。 該不會是生了什么救不回來的大病吧? “公主?”彎月顫巍巍的走上前兩步,放下了手中的新茶,問道:“可有什么吩咐?” 沈落枝恍然的端起新茶,都忘了彎月泡的是一杯新茶,茶溫滾熱,觸碰到唇瓣時,沈落枝被燙了一瞬,這才回過神來。 “公主!”彎月在一旁驚叫道:“您這是怎的了?” 沈落枝微微搖了搖頭,似是不想多說,只道:“去外頭一趟,把金蠻王請回來?!?/br> 彎月嚇的眼前一黑。 完了,都要喚金蠻王回來了,該不會是真生了什么病了吧! 她連行禮退下這一流程都忘了,惶惶然的往外面跑,沈落枝也沒顧得上看她,只坐在椅子上發呆。 這一主仆都各有心思。 彎月一路直奔出前廳的門,提著裙擺沖出去,先去找了侍衛,又讓侍衛帶著她去找耶律梟。 耶律梟此時正在城外剿匪呢。 因為納木城太繁華,所以城附近會有馬匪,這種馬匪不止殺過路的官商行人,若是遇到了官差也是一樣的殺,前段時間納木城就有一隊官差出城巡邏的時候被殺了,耶律梟親自出來抓人。 他抓人的法子也簡單,就是放鷹。 鷹這種動物,是很記仇的,只要讓它在天上飛過,瞧上一眼,它一輩子都記得。 鷹不好養,需要熬,與人不同,人與人是講究你進我退的,鷹就只有往死里熬,被熬出來的鷹,也只認一個主子。 只是有時候不止一個人有鷹,耶律梟的鷹飛上天沒多少時辰,便尋了一個方向飛,飛了片刻,便遇到了另一只鷹。 兩只鷹在天上打架。 耶律梟抽出箭,將另一只鷹射死,然后尋了一個方向,繼續帶著人追。 追了半日,好不容易追到了幾個匪盜,抓住一問,才知道,他們大本營就在附近,藏匿在一座剛建好的小城里。 現在西疆遍地都是這種野城,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蓋起來了,也說不準什么時候就覆滅了,地圖更新迭代,都沒它們消失的快,而且這種野城很麻煩,進去了就相當于進了人家的甕,保不齊被捉。 耶律梟記下了這個野城,打算明日多帶點人去清掃,他現在只帶了十幾個人,是不能去獨闖一個城的。 等到他回到城門口,遠遠便瞧見他的侍衛和彎月等在城門口,兩人都是一臉焦急。 他出城的獵捕路線是不定的,天知道劫匪會在哪兒,又會跑去哪兒,所以出了納木城,想要找他很難,還不如在城門口蹲著他,說不準更快些。 耶律梟瞧見他們,便覺得心口微緊,他的侍衛來了便罷了,沈落枝的侍女來又是為什么? 平日里他出城,沈落枝都是不管的,只是偶爾回來的太晚,害她久等,她才會惱怒,今日卻派了人來找他。 耶律梟一念至此,心里越發不安。 是沈落枝有什么急事? 他夾緊馬腹,駕著馬便奔了過去。 他才剛落地,還未曾下馬,便瞧見彎月臉色慘白的看著他,一臉凄凄然的說道:“駙馬爺,不好了,我們公主怕是害了大病了!” 耶律梟的后背都涼了一瞬。 他縱馬快奔回公主府,一路上,他腦子里都是彎月那顛三倒四的話。 沈落枝今日用膳的時候吐了。 沈落枝今日請了一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