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 第81節
第58章 賜婚 賜婚 金蠻王和南康王鬧得厲害, 京中朝堂上也鬧得厲害。 朝堂上常年劃分為兩黨,一黨由文臣為首,他們認為應該將沈落枝嫁過去, 不用管南康王如何,自古以來, 宗室女出嫁和親都是責任, 她們生來便享用皇族的一切,關鍵時刻自然也當為皇族奉獻自己,另一黨由武將為首,他們認為應該跟金蠻王打一架,把金蠻全都打服了為止。 文臣是以國家角度出發, 這仗打贏了不一定能賺到什么好處, 但打輸了肯定賠錢, 人家金蠻有沒有舉著旗來侵略大奉,當然是能坐下談就坐下談,否則死傷數萬, 必傷國本,武將純是不打仗就沒戰功,沒戰功就升不了官,人家文官蹭蹭竄, 他們瞧著眼紅??! 朝堂左右兩邊各執一詞, 爭端不下, 那些得了信兒的人也是心思浮動。 一部分貴女唏噓嘆氣——這位灼華郡主感情路似乎一直不順, 之前挑了一個裴蘭燼, 以為是佳偶天成, 結果后來搞得一塌糊涂, 雙方反目成仇, 兩家人估摸著是老死不相往來了。 本以為灼華郡主離了那裴蘭燼,后續能碰上什么好的,結果又被金蠻來的金蠻王給瞧上了。 若是一些想要攀附權貴,賣女兒的人家,得了一個和親公主的名頭,可能還算得上“福澤全家”,讓旁系或一些兄弟姐妹沾點好處,但是南康王不是這樣的人家。 南康王家中富貴,又只有一個嫡女,是真的千嬌百寵養大的,和親,對于南康王來說沒有任何好處,他甚至都未曾在朝堂掛官職,對于南康王來說,和親,就是失去了唯一的血脈,難怪南康王聽了此信之后百般不愿。 另外一部分貴女則是松了口氣,這和親的活兒落到了灼華郡主頭上,沒落到她們頭上,是她們的運氣,她們便不用擔心了。 唯一真情實感難過的只有一個被打掉牙了的白公子。 一邊補牙,一邊知道自己喜歡的女子要被金蠻王求娶走了,一邊疼,一邊哭。 偶爾劉姑娘來了,瞧見他這幅樣子,還要冷嘲熱諷上一段,氣得白公子更生氣了。 他也沒臉見沈落枝了,只能暗自期盼,南康王剛正不阿,不要屈服于那位金蠻王的威脅。 但南康王沒屈服,先屈服的是金蠻王。 金蠻王愿駐守西蠻邊疆,與納木城中迎娶灼華郡主,于大奉領土上成婚,久居納木城中,也不算將郡主嫁離他國。 一時之間朝野震蕩。 一部分文臣覺得甚好,金蠻王如此,可見其誠意,最好明天就成婚,把灼華封公主嫁過去。 一部分武將覺得好什么好?人家金蠻王都蹲到家門口了,你覺得哪兒好?你晚上睡覺人家回頭給你一個大耳光你受得了?不打他一下怎么對得起大奉百年強國列祖列宗? 兩撥人越發吵得不可開交。 順德帝自然傾向于文臣,武將除了嚷嚷什么都沒有,提刀就是一句“提攜玉龍為君死”,文臣卻能拿出歷年來的征戰報損單,流民死亡人數,疫病傷亡人數,和空虛的國庫。 雖說大奉三代順遂,但是其實也有天災,每年國庫內都會撥出大量的錢財,給一些地區賑災,再加上順德帝愛好奢靡,國庫內其實也沒有多少銀子。 真要打起來,消耗巨大。 所以他連夜召見了南康王。 南康王來的時候,人都是醉醺醺的,見了順德帝就開始哭,說他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哪里舍得送往金蠻呢? 什么?送西疆去?西疆也不成??!您沒瞧見,我那女兒上回到西疆受了多少苦??!在納木城里頭都能被人搶走,這要是再去一趟西疆,命都沒了!再說了,嫁到西疆去,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瞧見我女兒幾次呢?這不見一面少一面嗎! 南康王越說越委屈,一個王爺,都快哭出來了。 順德帝越發頭疼。 他以前覺得南康王沒兒子挺好的,最起碼謀反的可能性小點,現在覺得南康王當初還是該多生幾個,也不至于送女兒和個親,就跟要他半條命似的。 鬧到了最后,順德帝竟也有些不忍心,誰不是當爹的呢? 大奉地大物博,西南兩端離得極遠,車馬慢,一走就是月余,若是中途碰上大雪大雨,劫匪攔路,野獸襲村,洪水坍塌,那又是許久瞧不見。 他們年輕時,尚能多見見,若是老了,又能見幾面呢? 待到南康王人死了,灼華郡主再千里奔喪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順德帝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南康王苦,可是南康王就算是苦,他也得把灼華郡主給出去。 帝王啊,就是這么個位置,注重感情,就要愧對天下人。 所有天下人的悲痛,現在都讓南康王一人承受了。 順德帝一時間格外懊悔——他之前削藩削的早了!早知道有這么一回事兒,他肯定就手軟兩分,不對南康王如此狠辣了,現在想彌補,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補。 再把吃了的給吐回去?再偷偷給南康王的俸給補回去? 那也不太好看??! 南康王最后醉倒在了殿前,順德帝也不好計較人家失儀,便遣了人,將南康王一路送回去了。 這都什么事兒??! 而就在這個時候,朝中文臣突然有人來御書房上奏——南康王不是舍不得自己女兒嗎?不如直接封給南康王一個西疆大官,叫南康王也跟著去西疆去,這不就得了! 南康王雖為南康王,但是自家王爺不在封地的可不少,單說是那群武將,一個個的爵位和自家老小都在京城,人卻都在邊疆呢,還有一些宗親,封地在全大奉各地,但是人卻都在京城。 當年南康王去江南,是因為他沒有官職在身,所以一直留在江南,但若是給南康王一個官職呢? 反正人家金蠻王愿意在納木城成婚,也算是大奉的地界,有什么不能封的呢? 這么一算,竟還是個兩全其美的事兒。 順德帝一時間龍心大悅,就開始琢磨能給南康王封什么官。 西疆有什么官呢? 太小了,配不上南康王這么爵位,且南康王著實是受了一番委屈,自當是給高一些。 順德帝翻來覆去的琢磨了片刻,覺得西疆郡守這個位置不錯,自打他把裴蘭燼從這個位置上削下來后,還沒挑出來新的郡守呢。 扔給南康王個官位彌補,還能一直陪著他女兒,也挺好。 順德帝愉快的將旨意跟南康王說了一通,南康王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但又似乎沒覺得很抗拒,遲疑了一番,接旨了。 南康王前腳接了旨,后腳賜婚的旨意便從皇宮一路送到了南康王府,封沈落枝為灼華公主,并未另起封號,擇日入西疆納木城成婚。 因著是兩國聯姻,所以嫁妝倒是由國庫給出了,所有宗室都給添妝。 接了這道圣旨,沈落枝心里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她想嫁,耶律梟想娶,但是怎么嫁,怎么娶,都是門學問,他們雙方拉拉扯扯,還得顧忌一個順德帝,自然是要想法子,讓自己得來的利益最大才行。 南康王因為被順德帝猜忌之故,多年一直留于江南,未曾外出,也不曾有過什么官職在身,手里有錢,但從未握過實權,在江南呆夠了也不能出去,一腔抱負也難以實現。 現下有了個官身,也算有底氣,能四處行走,也自在,且遠離了江南那一片富庶之地,順德帝也不必擔憂他繼續在江南斂財。 最關鍵的是,他的女兒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必擔憂什么離得遠,見都見不到。 南康王后來想了想,單在這一點上,他覺得和耶律梟成婚,比跟裴蘭燼成婚還要好一些,若是沈落枝嫁到了裴蘭燼這邊,日后也是跟在京城,他們夫婦在江南,也是一年到頭見不到一次。 還不若他們一道兒跟到西疆來呢。 所以南康王明面上與耶律梟左右拉扯,背地里安排人去給順德帝諫言,眼見著一切都走到了他能接受的地步,他才施施然接受。 這世事變化,誰都說不準,在幾個月之前,他們還以為彼此恐怕再也見不到,但到了現在,就已經在籌備婚禮了。 不過是一個事在人為罷了,多方角力,互相退讓,把局面拉成自己能接受的那一方。 家宅國事其實都沒什么區別,都是多方互相較勁,但只要耶律梟與沈落枝雙方一起籌謀,便能替彼此殺出一條路來。 如果像是裴蘭燼和邢燕尋一樣,最開始就存在欺騙與設計,存在不斷壓榨對方而滿足自己的事情,那這個婚就算是成了,他們日后也好不了的。 人與人能不能走下去,其實在最開始就能窺探出端倪了,如果耶律梟永遠都是學不會退讓的西蠻瘋子,那他們也不會有今日,如果裴蘭燼在發覺自己愛上邢燕尋的時候,沒有左右搖擺,想要齊人之福,早早與沈落枝解說清楚,那他們三個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人,總是要勇于承認自己的錯誤,并且去改,去真切的為自己傷害過的人賠禮,才能一起攜手走下去。 愛上一個人簡單,娶一個人很難。 命運會安排人相見,但能不能留住,卻從來不是命運說了算的。 自順德帝的圣旨下來后,南康王府瞬間變的熾手可熱。 先是耶律梟,新歡鼓舞的上門來了,他本以為自己能見見沈落枝,結果沒見到沈落枝,反而見到了南康王。 老丈人兒和女婿大概天生就有一種敵意,女婿看老丈人兒如臨大敵,做什么都不順手,老丈人兒看女婿越看越煩。 耶律梟這張臉長得還不錯,頗為蠱惑人心,但是放到同行眼里可就不怎么樣了,南康王怎么看他都覺得這人兒不是什么好東西,哪怕婚約都落下來了,硬是沒讓耶律梟進來看沈落枝一眼,灌了耶律梟一肚子茶水,又把人給攆出去了。 耶律梟走了以后,就是朝中各位大臣來走關系,再加上一些后妃召見沈落枝,一些人來送帖子游宴。 和親公主的政治重量很重,每一任和親公主都是可以載入史冊的,太后、皇后和各個妃子都要先接見沈落枝一圈,然后司天監定日子,國庫籌備,一套流程走下來,要走許久,哪怕順德帝要求一切盡快,也得一個月才行。 耶律梟接下來便不等了,他定了婚禮,便要回金蠻去準備接人了,一國之君,一直賴在大奉這邊也不太好。 耶律梟走之前,還曾試圖又一次潛入南康王府。 這一回,南康王親自帶著聽風蹲守在墻沿邊,瞧見一個黑影爬過來,直接抽棍就打,把耶律梟當成小毛賊一樣抽。 反正耶律梟是穿著夜行衣來的,他偷偷潛入進來,被打了自然也一聲都不敢哼,扭頭就跑了。 聽風爽的出了一口氣——打上了!他出息了! 以前他在西疆小城的時候,沒有一次真的抓住過耶律梟! 南康王也爽的扔下了棍子——痛快了!他就看這個把他女兒迷的神魂顛倒的東西不順眼! 只有一個沈落枝,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這件事。 “阿父胡鬧?!鄙蚵渲Ξ敿慈フ夷峡低蹂鏍?,抱著狼崽子跑過去,氣得直跺腳:“哪有蹲在墻根下打人的?” 還南康王呢!誰家的王爺如此行徑! 南康王妃當時正在算賬,他們家要從江南搬到西疆去,跨越大半個大奉,要搬運家財,便要提前做好準備。 南康王府東西多,一些老物件舍不得丟,厚重的木椅,金貴的纏枝燈,每一樣都要仔細安置才行,南康王妃正算著呢,便瞧見她那女兒一臉“胳膊肘往外拐”的表情跑進來了。 南康王妃瞥了她一眼,道:“也沒見過誰家的未婚夫爬墻頭的,沈落枝,他不知禮,你還不知禮么?” 她這個女兒,現下是越發被養野了,去了一趟西疆之后,主意大的不行,旁人誰都管不了。 沈落枝被南康王妃冷眼一掃,立馬慫了,哼哼唧唧的又抱著狼崽子走了。 耶律梟走的那一日,沈落枝以灼華公主的身份去送了,但也只能遠遠的望一眼,人太多了,他們沒辦法湊在一起說話。 送耶律梟走的隊伍分外龐大,順德帝親自來相送,后面是文武百官,再加上太監丫鬟和一些金吾衛,林林總總加起來都快有上千人了,沈落枝是還未曾出嫁的姑娘,自然不能過去送,只能在馬車里瞧著。 那一日正是六月中,京城已經熱起來了,沈落枝在京城外面,遠遠地看著耶律梟帶著百人隊伍離開。 他的身影漸漸遠去,變成很小很小的一點,然后便與漫天風沙融在一起,怎么都瞧不見了。 沈落枝遠遠地瞧著他的背影離開,然后放下了馬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