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 第32節
西疆風沙大,常年缺雨水,這里也沒什么裝飾品,什么假山游廊根本不要想,走路上甚至都很難提燈籠——那脆弱的燈籠會被吹的左搖右擺,燭火都不穩當,反而會自己熄滅,所以流云入鄉隨俗的舉起了一根火把。 沈落枝回府的路上是黃昏,漫天彩霞繽紛,到了沈府時,天色便暗下來了,暮色四合,只剩下孤寂的北風與天上的圓月,火把上面纏繞了耐燒的油布,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流云一邊走,一邊在前頭說:“那兩個小倌頗不老實,要了不少東西,奴婢瞧著是邢將軍送來的人,便都應了?!?/br> 灼華郡主府上的奴婢,待人接物自是不會差的。 沈落枝便點頭道:“做得好?!?/br> 說話間,她們到了北院。 北院里面有四間廂房,目前只住了兩間,也未曾給他們配制什么丫鬟奴婢之類的,沈落枝與流云一走進來,便能聽見樂聲。 “應是那小倌在彈奏,他向奴婢討要了一把琴?!绷髟剖沁@般道。 沈落枝在看到他們之前,其實便已定下了主意,要將他們倆留一段時日,然后大婚之后送走,她不是愛豢養男寵,縱情享樂的人,但邢燕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所以只留一段日子做做面子。 而這時,她們二人已經走到了廂房門口。 廂房的門是開著的,從外面能看到里面的場景,一名皮薄rou嫩、身子纖細的男子穿著赤紅色肚兜在撫琴,另一位身高體壯,古銅色膚色、赤著上身,只穿一條綢褲、戴著面具的男子拿著一把劍在舞劍。 瞧見沈落枝來了,里面的兩人頓了頓,然后——彈的更起勁兒,舞的更賣力了! 沈落枝瞧見那劍都被舞出殘影來了! 她被震懾在了原地。 流云也被震懾在了原地。 她們主仆二人,飲過江南的水,見過西疆的刀,就是沒見過這等yin.穢場面。 而在她們被震懾的時候,一旁的耶律梟與袁西對了一個視線。 耶律梟用眼神詢問:這一招起效了嗎? 袁西一臉自信的點頭:起效啦!這都看呆了! 于是二人心滿意足的收了琴劍,同時起身,走到沈落枝身前,向沈落枝行禮,道:“見過郡主?!?/br> 沈落枝的腦子都嗡嗡的響。 她偏過臉,艱難的擺了擺手,道:“免禮?!?/br> 她甚至都不忍看這兩人,大冬天的,只穿了那么點,敞著門彈奏,竟也不覺得冷,一旁的流云想說什么,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嗓子眼兒像是被糊了一樣張不開,只有一張嘴顫巍巍的動了兩下。 而袁西根本不在乎這個,他含羞帶臊的向前走了一步,道:“今晚,郡主要歇在袁西這里么?我們二人一道兒伺候您?!?/br> 我們。 二人。 一道。 伺候。 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給沈落枝帶來了多大的傷害??! 沈落枝的手指都在顫,腦袋都如同那燒開了的水一樣咕嚕咕嚕響,一時間竟站在原地不能動。 耶律梟一雙眼不斷的在沈落枝和袁西身邊走過,看見沈落枝臉紅的時候,恍然間覺得袁西確實很會勾引女人。 他學會了一條。 勾引女人的時候原來要穿紅肚兜。 原來,大奉的禮節是這般。 他想多學一點。 這袁西,有點東西。 沈落枝倒是連退了三步,她這輩子都沒見過男子穿肚兜,她在金烏城的時候都沒被打敗,現在被一紅肚兜給打敗了,她尷尬不已,她掩面而逃,她竟一句話都說不出! 沈落枝逃走的時候,袁西大驚失色,不可能??!他這一套手法是從青樓里最價高的花魁手里學來的,那些恩客每每瞧見都是直接往上撲的,怎么郡主還跑了呢? 袁西一肚子的話還沒說出來呢!他本想上手去抓一把,但郡主提著裙擺跑得飛快,他只好去瞧流云。 這位女管家恍惚了片刻,道:“你們,你們先歇息吧?!?/br> 說完,女管家也隨著郡主掩面而逃。 屋內一時間只剩下了袁西與耶律梟兩個人,袁西悵然若失,而耶律梟轉過頭來,問袁西,道:“郡主沒有留下?!?/br> 之前袁西說,他們今晚要將沈落枝留下。 耶律梟本意只是想詢問袁西接下來該怎么做,但他的話似乎刺激道了袁西,袁西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樣叫嚷起來了:“你只管聽我的便是,問那么多干什么!郡主是大家閨秀,矜持一點也正常,只要我們鍥而不舍,一定會爬上郡主的床的!” 袁西堅定的握緊了拳頭,道:“明天我們繼續!” 耶律梟想了想,也點頭,道:“好?!?/br> 又學會了一條。 爬床要鍥而不舍。 大奉果然是禮儀之邦,不管是什么事,都要堅守本心。 袁西用心教,耶律梟用心學,兩人分外上進。 他們倆也是...一個敢上,一個敢學,沒什么腦子,就在臉上寫了一個字:莽。 —— 當天晚上,沈落枝從北院回了東院,坐在廂房內飲了兩杯茶,才算是冷靜下來。 廂房內點了一根蠟燭,盈盈的燭火間,這位郡主伸手捂住了自己通紅的臉。 她自打來了西疆,便覺得她的底線一直在降低,當她每每覺得,不可能再降低了的時候,總會有人跳出來,在她的底線上用力踩上一腳。 然后她的底線便變得更低了。 竟都有了男寵了。 還是倆。 而且頗為能歌善舞。 還要一起伺候她。 她這些事兒若是傳回了京城,昔日里那幫姐妹們不知道要如何笑話揶揄她呢!保不齊要湊到一起來,問她:“兩個男寵滋味兒如何?” 沈落枝的臉燒的更厲害了。 簡直...聲名掃地。 而流云壓根沒跟過來,她現在還沒回過神兒來呢,她也跟她的主子一樣,被這熱情奔放的二位小倌打的措手不及——相比之下,江南姨娘勾引男人只會送湯煲飯,實在是弱上一截。 沈落枝正失魂著,便瞧彎月從外面走進來。 彎月手里端著洗漱用的熱水,先是將熱水放下,然后才與她低聲道:“姑娘,摘星回來了,在隔壁廂房等著見您呢,她剛從裴郡守那邊連夜回來,說...她得知了一點消息,與裴郡守有關?!?/br> 沈落枝記起來她讓摘星查過的事,便立刻道:“讓摘星進來?!?/br> 片刻后,摘星便穿著繡鞋從門外踏進來了,她進來時兩眼里都閃著冷而洌的刺人精光,見了沈落枝,便從袖口里捋出來了一頁名單來,以一副不辱使命的姿態,鏗鏘有力道:“啟稟郡主,奴婢在裴郡守的府邸里潛伏了兩日,從裴郡守的隨從口里打探出來了不少女子人名,便都一一記下了!” 沈落枝接過來一看,發現果然很多人,都是官宦之女。 “奴婢在裴郡守的府內查過,那些婢女們雖各有姘頭,但無一人得過裴郡守垂青?!闭堑溃骸芭颈阆?,問題應當出在官家女子的身上,便在后宅中四處打探了些?!?/br> 說話間,摘星奇道:“郡主的臉怎的如此之紅?” 沈落枝想起方才那落荒而逃的事,不由得掩面擺手,道:“一言難盡,這西疆,當真是讓人大開眼界?!?/br> 得益于那二位小倌給她帶來的沖擊,她現在連想起裴蘭燼的時候都不那么生氣、傷懷了。 至于那二位小倌怎么辦—— 沈落枝的思緒突然飄了一下。 她經此一事后,怕是很難想再嫁人了,左右她是郡主,大不了回去繼承家業,如果那般的話,養兩個小倌也不是不行。 她后宅的那兩個—— 不行,那兩個不行。 沈落枝痛苦的蓋住了臉。 她要用一生,來忘記她今夜看見的紅肚兜。 “那這些官家女子,郡主打算怎么辦呢?”摘星問道。 摘星列出來的單子密密麻麻,足有二十多人,上到知府家的千金,下到七品小官家的姑娘,當初裴蘭燼來赴任時,將西疆的姑娘們都驚艷了一把,西疆寒風凜冽,檐下公子回眸,當真是打馬依斜橋,滿樓紅袖招。 這人生的好又著實有一手才學,且彬彬有禮,故而還有不少官家女子與他偶遇的,后來傳出了他有婚約的事,這群姑娘們才漸漸熄了心。 但萬一有一個不在乎的呢? 這個不在乎的,又是誰呢? 沈落枝的目光在名單上一一掃過之后,拍板了。 人數太多,她挨個兒上門拜訪也沒什么用,更何況,見了她,這群人還不會偽裝嗎? 她需得有一個合適的機會,將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然后挨個兒掃一掃,看一看,時日還不能短,否則裴蘭燼若是有心掩蓋,她也是瞧不見的。 “辦個冬日圍獵宴吧?!彼溃骸鞍衙麊紊系墓媚飩兌颊埑鰜?,圍獵宴起碼三日,這三日里,我不信他們一點馬腳露不出來?!?/br> 沈落枝拍板了之后,一封又一封的邀請函便從沈落枝的郡主府飛向了納木城的四面八方,飛到了無數姑娘的手里。 沈落枝開始了一場無聲的戰爭。 不知道對手,不知道結局。 但她一定要打。 第28章 爭風吃醋修羅場 她好柔弱??! 千里迢迢自江南而來的灼華郡主宴請全城官宦人家子女游玩踏青, 辦圍獵宴一事,瞬間在納木城的貴女圈里引來了一場風波。 納木城的貴女們跟沈落枝自然比不了,那城內身份最高的也不過是個知府的女兒, 在父親上京任職時曾隨著去一趟京城,短暫的見過京城的繁華之后, 便又回到了貧瘠的納木城中, 所以當她的閨中密友們來詢問,那江南的郡主該是什么樣的時候,她也答不出來。 江南的郡主該是什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