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 第30節
他認得這里,這兒是沈落枝的郡主府,他來過,就在昨晚,他就在這房檐之上,看著沈落枝與那裴蘭燼親親我我。 沒想到一轉頭,他竟然頂著另外一張臉,被送到此處來了。 這時候,邢燕尋已經勒馬了。 邢燕尋這個人想一出就做一出,干什么全憑心意,領著倆人到了郡主府大門口,直接和門口的守衛道:“你們家郡主呢?” 守衛認得邢燕尋,趕忙行禮道:“回邢將軍的話,郡主與邢將軍出門后,便一直未歸?!?/br> 邢燕尋點頭道:“既如此,這二人你先收下,待到郡主回來,告知與她,便說,這是我送于她的厚禮,讓她小心對待,若是她不收下,我會生氣的?!?/br> 守衛一臉懵的接過了兩張賣身契。 邢燕尋則轉過頭來,盯著這兩個小倌瞧了兩眼,道:“好生伺候郡主殿下,若是郡主把你們趕出來,我就把你們倆手腳都剁了?!?/br> 說完,邢燕尋轉而騎上馬,心情愉悅的走了。 沈落枝喜不喜歡這倆小倌不重要,她就是單純把人送過來,惡心一把裴蘭燼。 裴蘭燼不是不讓沈落枝去青樓嗎?她就將人買來送過來。 至于為什么是買這兩個小倌——因為伺候她們的就是這兩個嘛!他們倆的底細邢燕尋也不在乎,反正她就是來惡心人的,惡心完一把,轉身就走。 邢燕尋說走就走,風一樣掠過,她走了之后,耶律梟與袁西兩人便立在了門口,那守門的守衛也沒見過這陣仗,一時琢磨不出該不該放進去,一雙眼不斷在兩人身上掃過。 守衛主要還是看耶律梟。 那圓臉小倌沒什么好看的,瘦瘦弱弱一個,一拳就能被打死,這高個的漠北漢子就不同了,他這身板往門口一站,帶來的壓迫格外駭人。 耶律梟出來時又把那鐵面具戴上了——他的□□做的雖然真,但是耐不住日光曬,一直曬的話,不會隨著人的膚色而產生變化,某種角度看過去就會發現是假的,所以他一直帶著面具遮光,對外可以說是用以遮蓋傷疤。 因著戴著面具,所以越發顯得不善。 守衛遲疑著,想讓這二人在一旁站著,等著沈落枝回來,耶律梟自是不會開口,他對納木城,對大奉人都不大了解,還處于一個謹慎的狀態,倒是一旁的袁西一抬下頜,開口道:“你這守衛,沒聽到邢將軍的話嗎?我們二人是轉送給郡主填房的,日后便是側室主子,還不將我們請進去?” 那守衛被鎮住了。 他聽聞過給男子送妾的,倒是頭一次聽聞給女子送男妾的,一時間有些躊躇,這貴人們,玩兒的都這般花嗎? 遲疑間,守衛便聽那袁西又道:“若不放我們進去,怠慢了我們,郡主可是要罰你們的!” 守衛怕了。 他聽說過女人吹枕頭風,那威力可不小,瞧著這二位應該也挺能吹風,他便派人去請了流云。 流云、彎月、摘星、聽風,是沈落枝剩下的心腹,聽風去整日監察裴蘭燼了,摘星去裴蘭燼郡守府篩女人去了,郡主府里只剩下流云與彎月兩人,流云統管全府,彎月伺候沈落枝。 至于郡主府里的其他人,都是剛買回來的新人,由流云日夜教調,所以這二位的存在,便被告知給了流云。 流云穿著一身丫鬟穿的青色短襟,梳著兩個丫鬟鬢發,到了朱色銅環的郡主府門口,打量了兩眼耶律梟與袁西,又接過賣身契瞧了片刻。 流云面上鎮定,但心里也忐忑,她也沒見過這陣仗——堂而皇之的給未婚姑娘送兩個小倌,這是西疆的風俗么? 流云早已見識過西疆的兇悍與粗魯,知道此處的禮法不能以京城、不能以江南之禮而推斷,一時有些惴惴。 她不懂,但按著常理來說,送上門的人不能拒,更何況那位邢將軍又是這西疆的地頭蛇,流云便拍板了,她道:“先進來,我給你們二人安置個廂房住下,到底何去何從,得等我們郡主回來安置?!?/br> 耶律梟依舊不說話,他垂著眉眼,站的筆直而沉默,而袁西便顯得呱噪多了,他要水沐浴,要熏香,要新衣,要茶葉,要一把琴。 “我要為郡主彈琴的?!痹鞯?。 流云恍惚間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江南,瞧瞧,這后宅爭寵的姨娘味兒何其濃郁!這才是她熟悉的戰場??! 這便回到了流云的老本行上了,她一時間竟在這小倌身上找到了幾分親切感,就連那小倌一臉斤斤計較的嘴臉都顯得可愛起來了,她一一允諾,然后將他們二人安置到了同一個院里住,耶律梟和袁西的廂房是面對面的。 廂房里倒是什么都有,床鋪,桌子,窗戶,梳妝鏡,凈房,床榻上的錦緞不知道是什么材質的,摸上去順滑柔軟。 耶律梟在這廂房內轉了一通,不可避免的記起了他為沈落枝打造的那座木屋。 他當時傾盡全力打造出來的木屋,拙劣到連一個小倌所住的房子都比不過,沈落枝不喜愛他,似乎也很正常。 她本來就有更好的東西,為何要卑躬屈膝,去向另一個人求來呢? 耶律梟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側。 里面還藏著那把刀。 耶律梟不想承認,但他清楚,他如果是沈落枝,他也不會愛上耶律梟。 他因此而感到煩躁。 沈落枝一輩子都不會愛上耶律梟! 就算是他把沈落枝重新搶回去,沈落枝也不會愛他。 她愛她的未婚夫,她甚至愿意為她的未婚夫去接納別的女人,但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甚至,沈落枝也不會再騙他,一切偽裝都撕碎之后,他把沈落枝從新婚夜里搶過來,沈落枝也只會更恨他。 耶律梟越發冷怒。 正在耶律梟坐在廂房內生氣的時候,突覺一陣腳步聲靠近,他冷眼看過去,便瞧見那袁西站在廂房門外,探頭探腦的看他。 袁西已沐浴過了,穿了一身新衣裳,那衣裳是孔雀明藍與翠綠所織成的云錦,還透著一點紫,日光一曬,這衣裳就瑩瑩的泛著泠光,是袁西穿過最好的衣裳。 袁西有個大大的夢想,他想頓頓都吃好吃的,現在,他離這個夢想十分近。 只要他能留在郡主府,他就能天天吃好吃的。 郡主府的衣裳都貴,袁西穿的分外珍惜,為了留住這好日子,他決定聯合他的幫手——所以他來找齊律。 他來的時候,齊律就坐在廂房內,門戶大開,他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薄薄的日光透過窗柩落下來,在地上映出了一個四方格子,齊律的手臂放在桌上,能看見其下跳動的青筋與鼓起的肌rou輪廓。 這個人看起來雖然兇,但是呢,卻是個鋸嘴葫蘆,在他們樓里從來不開口與人爭執的,瞧著生的那般,也不怎的好看,想來也不懂什么男女之事、后宅之爭,看起來就是個好拿捏的。 袁西琢磨了半天后,進門了。 他慢悠悠的提著衣擺走進來,與齊律對了一個視線。 齊律看他的眼神很冷淡,但他不在乎,他有信心說服齊律,他道:“齊律,你也瞧見了,入了郡主府,你我就是郡主的人了,我們唯有獲得郡主的喜好,才能活的好?!?/br> 耶律梟盯著他看了半晌,問道:“你想與我聯手?” 齊律一拍大腿,道:“沒錯,你今日也瞧見了,那郡主瞧著是個性子軟糯的,若是能拿捏住她,日后你我定然能過上好日子的?!?/br> 沈落枝,性子軟糯。 這七個字連起來就是個笑話。 耶律梟藏在雙層面具下的嘴角嘲諷的勾起,道:“如何拿捏她?” 他倒是能捏死她,至于拿捏她,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沈落枝一百斤的人,九十斤的反骨,三斤的桀驁,七斤的心眼,若是有希望,她便能低眉折腰暗待時機,但是如果沒有一點機會,她會毫不猶豫的尋死,寧死也不讓自己受辱。 “拿捏一個女子,還能如何拿捏,自是讓她喜愛你我!”袁西露出了一臉“你沒見識過女人你自然不懂”的表情,道:“女人么,都是心軟的,只要你足夠可憐,足夠乖順,她便會給你一點憐憫,有了一點憐憫,你便能要到更多?!?/br> 憐憫? 耶律梟心里一動,他問道:“那又該如何做呢?” 袁西又是一拍大腿,道:“便要時時刻刻圍著她轉,與她袒露心跡,言明此生非她不可,沒了她便活不下去,只要你我姿態做的足夠,她自會對你我多一絲憐愛的?!?/br> 耶律梟心頭一緊。 這話是真耳熟啊,沈落枝好似就這么騙過他。 “你聽我的?!痹饔值溃骸敖裢砜ぶ鞅囟〞纫娔阄?,一見了郡主,你我便彈奏舞曲,讓郡主瞧一瞧你我的本事?!?/br> “當真?我這般做,她會喜愛我?”耶律梟懷疑地看著他面前的小倌,問道:“你們大奉,便是 麗嘉 如此勾引女子的?” “這叫什么話!”袁西急了,道:“什么叫勾引?這叫情趣,這叫自保的手段!我們總得想法子叫郡主喜愛我們吧?否則在這郡主府里吃什么穿什么?你難道真想再回到小倌館里去嗎?我可告訴你,這兒是個好地方,你若是不聽我的話,被趕出去了,我可不會管你的!” 耶律梟沉默的捏著自己腰側的刀。 他可恥的有一點心動。 他太想知道,被沈落枝憐愛,是什么樣的感覺了。 他是耶律梟的時候,沈落枝欺騙他,刺殺他,但他現在是齊律,沈落枝會不會愛他一點呢? 什么樣的愛都行,他想要一點。 “既如此,便試試吧?!币蓷n道:“你我今晚,如何勾引她?” “這什么話!”袁西一拍桌子,白嫩圓圓的臉都漲紅了,他道:“我講過了,這不叫勾引!我們是郡主的男妾,伺候郡主是我們的本分!” 他是有點本分的在身上的!雖然不多。 耶律梟又點頭,道:“那你我,今夜如何盡本分?” 袁西得意的昂起下頜,道:“你只管看我的吧,今夜,我們將郡主留下,只要能侍寢一次,此事便是成了?!?/br> “侍寢?!币蓷n將這兩個字在嘴里念了一遍,記起來了大奉的那些禮節,后,道:“當真能成嗎?” 袁西勾起了唇角。 “這便要看你我的本事了,縱然是爬不去那張床,也要留在房中,郡主現下還未成婚,我們算是房中人,比那郡守來的還早呢,說不準日后還能壓他一頭?!?/br> 袁西伸出手,攤開,當著耶律梟的面兒緩緩攥成拳頭,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道:“機會,都是自己爭取來的?!?/br> 提起那位郡守,耶律梟微微瞇起了眼,半晌后,緩緩點頭,道了一聲:“好?!?/br> 在沈落枝不知道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后宅。 而且,她的后宅已經緊鑼密鼓的安排起來,只等她入甕了。 —— 沈落枝自被裴蘭燼從青樓里扯出來之后,便被裴蘭燼帶到了一處茶館里。 西疆的茶館不似京城一般精美,但好歹有隔間,有粗木板凳,有一碗熱茶,是個能安靜談事的地方。 裴蘭燼一坐下,便與沈落枝道:“落枝,那邢將軍舉止放浪,你莫要與她再見了?!?/br> 第27章 我們要成親了 若他忘不掉邢燕尋呢? 安靜的茶館二樓隔間里, 粗糙的木桌上擺著兩杯熱茶,窗外是西疆的風沙,小二揚著嘹亮的嗓子在吆喝, 空氣中飄著西□□有的干冷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