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 第17節
坐在他懷里的女子卻擔憂的望向遠方。 裴哥哥,跑掉了嗎? 三日后,一定要來啊。 第16章 首領很疼愛您 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耶律梟帶著沈落枝回到金烏城的時候,已是子時夜半,金烏城上有鐵質的大火盆嘩嘩燒著,將整個金烏城城墻照的燈火通明。 下方的蠻族將士十二時辰不停歇的巡邏守衛,但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有一隊人前來查看,比如耶律梟距離金烏城三十里時,便有斥候來探。 如此防衛森嚴,怪不得能在西疆打出一席之地來。 他們回了金烏城之后,耶律梟便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婚事,在沈落枝的建議下,他將婚禮定在了三日后。 三日后。 耶律梟瞧著沈落枝的時候,便覺得三日實在是有些慢了,他恨不得立刻便與沈落枝拜堂成親,然后砸爛那個叫周公的門,天天行禮。 但瞧不見沈落枝之后,他又覺得三日太趕了,制不出來那么多東西。 大奉人重禮,婚事對于大奉人來說,是終其一生的大事,據說若是在大奉,起碼要提前一年籌備。 耶律梟什么都想要,不僅準備了各種搶來的寶貝、連夜叫他的戰士繡了兩身喜袍,甚至還要搭建一個大奉的院子。 可憐了那些戰士,五大三粗的,要捏著繡花針繡喜袍。 而搭建院子也分外艱難,西疆多砂石黃土,少木材,木料在這里是極其昂貴的東西,很少用來建房,大奉人在這里的房屋都是用黃沙黏成泥建的,金蠻人多用毛氈帳篷。 但耶律梟自從聽沈落枝說過她在江南有一處水榭閣樓時,便非要做一處一樣的,他用一批搶來的木頭堆砌成一個簡陋的木屋,帶著一群西蠻將士東搭西建,做的熱火朝天。 他并不懂江南的畫廊回坊,也不知道什么屋檐落雁,畫虎不成反類犬,做出來的房屋粗制濫造的不能入眼,就如同野山上的守山人搭建出來的小屋一樣。 —— 他做這些的時候,沈落枝沒去管他,只在帳內靜坐。 “沈姑娘?!鄙蚵渲ψ趲?,煮著清泉商隊送的茶包時,聽見一旁的女奴艷羨的道:“首領很疼愛您?!?/br> 這女奴自從被帶回來后,便一直伺候沈落枝,做沈落枝的貼身婢女。 她一直在試圖討好沈落枝,不斷地試圖與沈落枝搭話。 沈落枝并未抬頭,只瞧著她面前的骨杯。 骨杯粗糙,越發顯得里面的茶金貴,嫩綠的那么一小撮,隨著沸水沖泡在杯盞中打轉,一股茶葉的清香氣隨著氤氳的水汽撲到沈落枝的眉眼間。 此茶名為春意綠,產自大奉東津蒼松峰,口感清冽,如枝頭嫩芽,以清香靜遠而聞名。 沈落枝并非品茶的行家,只粗粗知道一個大概,大奉人愛品茶,所以茶的種類繁多,她以前只嘗過兩次春意綠,沒想到今日又能得見。 恍惚間,她從這杯茶里,嗅到了大奉的綿長歲月,瞧見了大奉的碧檐玉瓦,耳邊仿佛都響起了閨中密友們調笑的聲音。 “沈姑娘?!币慌缘呐詾樗拇蠓钤捳f的不標準,所以磕磕絆絆的又講了一次:“首領,很疼愛您?!?/br> 往昔如夢,輕而易舉便可被一道聲音給打碎,這一次,沈落枝緩緩地抬起了眼。 她生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眸,清凌凌的月牙眼,乍一看溫柔似水,又生了一張玄月面,周身仿佛繞著一圈水霧仙云,縱然身處漫天黃沙之間,也不染塵埃。 女奴深綠色的眼眸里映著沈落枝的眉眼,一時失語。 這樣美的人... “嗯?!鄙蚵渲ν菑埥鹦U人的臉,和與耶律梟同出一轍的綠眼睛看了片刻,便含笑點頭,道:“是,我很高興?!?/br> 異族他鄉的人,以侵略別人、搶奪物資為生存方式,習慣用金銀購買人命,又如何會明白大奉人的風骨? 茹毛飲血的蠻人,怎么懂什么叫琴瑟和鳴? 望著沈落枝那雙笑著的眼,女奴有些惴惴,不安的攪動著她的雙手。 不知為何,雖說沈落枝說她很高興,但她還是覺得沈落枝不高興。 女奴不明白為何,但她聰明的閉上了嘴,不再言語了。 當晚,耶律梟便又寫了請柬來,他學了一手瘦金體,字體鋒銳有力,末尾的“狗畜生”三字寫的龍飛鳳舞。 耶律梟邀約她晚上看燈會。 沈落枝收了請柬,繼續飲茶。 待到了晚間,她便從帳內出來了。 她今日一日都悶在帳內,未曾走出來瞧過,今日出來一瞧,便先驚了一瞬。 耶律梟竟然當真弄出來了個規模不小的院子,木籬笆,木房檐,檐下還掛了一只用銀鐵片做的風鈴,風一吹叮當作響。 在院外,立了兩排木架子,上面掛滿了燈籠,燈籠也是搶來的,橙亮的光芒透過薄薄的燈籠皮,燈影如碎夢,暈亮了半個夜空,耶律梟穿了一身大奉人的雪棉對交領武夫長袍,外袍上繡狐毛取暖,腰間以皮帶勾粗粗一系,因皮帶系的松松垮垮,所以對襟也敞開了些,露出麥色的皮膚和里面的銀亮色刺青。 他的胸口有一只鷹爪圖騰。 沈落枝一瞧見那圖騰,便記起來那一日耶律梟在她面前褪盡衣衫沐浴的事,面上一燙,便匆匆向上看。 他頸間、額間都用紅絲纏繞,耳邊紅絲與墨發隨著風一起飄蕩,幽綠的眼眸遠遠望過來,定在了沈落枝的身上。 他身后的燈影成壁,浮光掠金,更襯得他眉眼昳麗。 他遠遠向沈落枝勾了勾唇,像是一場無聲的邀約。 沈落枝望著那燈壁,恍惚間猜到了他是在做什么。 大奉男女若是定情,多數會在夜間游城,夜間的大奉,城鎮繁榮的地方處處點滿燈,便衍生出很多關于燈會、才子佳人的故事。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人原是不知情,奈何月下見溫柔。 沈落枝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氣,清冷的玄月面上浮出了幾分笑意,快步走向了耶律梟。 彼時正是臘月下旬,冷冽的北風吹動了戈壁黃沙,明月高懸于夜空,自上而下揮灑月華,籠罩整個西疆,有人于西疆中被追殺,狼狽狂奔,殺聲震天,有流民與逃兵在蜷縮烤火,艱難求生。 明月還在金烏城中窺見了一個小江南,畫中男女于燈下會面,流光熠熠間,恍若一對良配。 —— 歲月如指縫間的沙,短短三日,悄無聲息的在金烏城溜走了。 期間,沈落枝打探到了好消息,裴郡守與邢將軍成功從清泉商隊的手里脫逃了。 太陽東升西落,月亮明了又暗,與此同時,金烏城終于迎來了沈落枝與耶律梟的婚禮。 第17章 婚禮 成婚 婚禮當日,整個金烏城都掛上了紅綢,有些帳篷沒有紅綢,便貼了喜字,乍一看,還真是喜氣洋洋的。 其實在金蠻,娶妻并不是什么特別大的事情,能舉辦的如此盛大,完全是因為這是耶律梟的婚禮,且耶律梟又答應了她,要以大奉禮節娶她的緣故。 金蠻人重武力,輕女子,又四處擄掠其他國家的女子,所以金蠻不缺女子,又是不開化的蠻夷之地,婚禮便是給些東西,將女子從翁家中帶回來,宴請好友烤rou喝酒便是。 金蠻人甚至都沒有“娶妻”的概念,據說,金蠻人的“妻”與妾室其實沒什么不同,他們只會稱呼那些女人為“某某”的女人。 這些女人們誰先有孩子,誰的地位就重些,孩子越出息,她們的位置就越高,在金蠻,沒有妻大妾小的說法,除非妻的母族過硬,否則后來的妾室常常會騎到第一個娶的妻的頭上來。 甚至還常有□□換妾的事,沈落枝這些時日從那女奴的聽了不少,據說,金蠻人這邊并不注重血脈純凈,時常有他□□妾出墻,金蠻人那邊甚至還會養他人的孩子。 這些事情,沈落枝光是聽,都覺得頭皮發麻。 她過去見過的男女之間最粗俗的事,便是之前在江南時,曾聽聞有些富貴人家幾個男人共享一個樂妓。 除此之外,大奉官宦人家,那些要臉面的人,哪能干得出這種事? 金蠻人,果真是—— 而每當那女奴與沈落枝說起這些的時候,都會一臉艷羨的望著她,說道:“首領是個很強大的男人,他擁有一座城!他有上萬兵力,在西疆,是很了不得的,待到他回到“圓都”,一定會大獲全勝,成為唯一的王的,到時候,沈姑娘就是王的女人,有榮華富貴?!?/br> “王承諾了只要您一個女人,那便不會負您,金蠻勇士,從不背棄自己的諾言,日后,沈姑娘會有很多好日子過的?!?/br> 彼時她們正身處于處處都是木頭的小屋內,屋內只有簡單的木頭桌椅與一張床榻,屋內擺滿了各種紅燭,以及一些半干不新的果子,沈落枝穿著一身紅嫁衣坐在床榻上,坐在鏡子前給自己上妝。 紅燭蜿蜒落淚痕,果子在大奉旁處都是常見的果子,但在西疆都是價格昂貴的東西,還有一些小商隊運送來的珍珠百顆,珍貴的南海珊瑚珠一串,被耶律梟獻寶一樣擠滿了整個屋子。 她聽到女奴說“王的女人、榮華富貴”的時候,涼涼的提了提唇瓣。 畜生不識情,西風不解意。 她死也不會留在這里。 沈落枝拿起了胭脂。 此處沒有妝娘,她只能自己給自己上妝。 鏡子里的女子本生的清冷,添了胭脂色后便又突生幾分嫵媚逼人來,身上穿的是新嫁衣,上以金絲繡牡丹,這些牡丹繡的歪歪扭扭,因為是西蠻將士繡的,他們手粗,繡的并不好看,但尺碼卻對,蠻人制衣都以緊身為主,所以衣料鉤的緊緊的,將她纖細的腰肢,渾圓的胸脯裹的分外明顯,看的女奴都一陣眼熱。 沈落枝望著鏡子里那張面若桃粉的美人面,用指尖沾了花蜜,輕點在唇瓣上,將那紅潤的唇瓣點上一絲剔透的光澤,她看著那一絲光,想,她自江南奔襲而來,就是為了一場婚禮,卻沒想到陰差陽錯,嫁成了另一個人。 不過,過了今日,一切就都結束了。 沈落枝拿起筆,沾染了些胭脂,在眉心點了一個花鈿,隨即掐算著時辰。 他們身處金烏,自然不可能什么禮節都按著大奉來,沈落枝便與耶律梟道,讓耶律梟帶她繞城而行一周,一路贈以“金烏酒”,再回到此院中,與一些官銜較高,不用守城門的將領用膳飲酒便可。 至于拜父母——她父母遠在江南,耶律梟父母都在金蠻,倒是省略這一步驟了。 耶律梟還提議他們倆干脆給“沈居正”、沈落枝哥哥的畫像放于高堂上拜,沈落枝聽聞過后,沉默半晌,拒絕了。 裴哥哥承受的太多了。 —— 沈落枝一想到裴哥哥馬上要來接她了,便覺得心下一陣隱隱的激動。 她本以為,她要在這里磋磨半生,才能毀掉這座金烏成,卻沒想到命運待她不薄,她需要的,都被一樁樁,一件件的送到了她的面前。 沈落枝拿起螺子黛,慢慢的在眉上描摹,一邊描摹,一邊想著裴哥哥來救她的樣子。 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