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華 第6節
“灼華?!币蓷n復而低頭,在緊閉雙眼的沈落枝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沈落枝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只有手指抓緊了裙擺,然后慢慢的松開。 她一刻都忍不了了,這種被肆意把玩,毫無尊嚴的感覺要將她逼瘋了。 她要馬上想點辦法,弄死耶律梟,哪怕她跟著一起死也行。 —— 當日,耶律梟帶著人奔襲了一整日,到了晚間,到了一條河邊后才歇下。 因著要趕路,所以沒有扎帳篷——他們殺了一伙大奉邊境巡邏隊,大奉的巡邏小隊會按照他們離去的方向追過來,他們不可能在原地停留超過一個時辰以上,且,他們還放走了五個人。 這五個人如果運氣好,沒遇到攔路的土匪,順利遇到大奉巡邏小隊的話,這五個人會暴露他們的方位,所以他們必須一直趕路。 因為今日與沈落枝一起看過了朝陽,耶律梟待她越發柔和,不僅不把她捆綁起來,還讓她坐在他身側,親手烤rou、喂水給她。 彼時已是傍晚,西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金色的太陽將河面曬成了暖色,粼粼的水波蕩漾,沈落枝靠在耶律梟的身側,乖巧的吞咽耶律梟送過來的rou塊。 其余的西蠻戰士都在其余的火堆處烤火,耶律梟與沈落枝是單獨坐在一起的,從始至終,不管他們二人做什么,那些西蠻將士都沒抬頭看過一眼,甚至都沒有人說過一句話,只沉默的服從命令。 紀律嚴明,耶律梟治下有方。 沈落枝垂下眼瞼,抬起手,輕輕地拉了拉耶律梟的手腕。 纖細的手指搭在耶律梟的金屬護腕上,指甲上泛著金粉色的柔光,耶律梟的心口仿佛都被緊了一下。 真奇妙。 被她觸碰的感覺都很好。 金色摻紅的落日余暉落到她的臉上,將她臉上的絨毛照的分外清晰,耶律梟的眼眸幽暗的盯著她看,就聽見她小聲說:“耶律梟,我想用我的調料調味,可以么?” 似乎是擔憂耶律梟不答應,沈落枝遲疑了一瞬,便湊過來,在耶律梟的下頜上輕輕吻了一下。 落日余暉下,長河火堆旁,耶律梟下頜處被柔軟唇瓣一貼,喉頭一滾,便點了頭。 沈落枝起身,走向馬匹處。 她走的時候,放棄了大部分嫁妝,只隨身攜帶了一個小箱子,里面裝著最重要的東西,后來他們被蠻族人俘虜了后,這個小箱子也被一起帶走了。 在這箱子內有一個盒子,是專門裝藥的。 這些藥被碾成粉,隨用隨取,有些混合出來,能救命,但是有些混合出來,能毒死人。 她打算涂抹在自己的食物上,吃下之后,會有片刻的時間,在這片刻里,她要與耶律梟親吻。 耶律梟防備她,但不會防備她的吻,他貪戀她的所有示好。 所以,他要為他的貪婪付出代價。 今天晚上,他們倆就一起死在這。 第4章 他是你的情人嗎? 他有沒有碰過你 一想到此,沈落枝的腳步都輕快了些。 落日余暉下,她的臉上浮現出點點柔潤的笑意,眉眼間都閃爍著期待。 她受過那些難,見過那么多死人,早已經將耶律梟恨到骨頭里了,一想起那些能把她渾身的血液都燒干的恨,她就覺得自己死的很值當。 一個于戰場上沒有絲毫用處的大奉郡主,換了一個驍勇善戰的蠻族皇子,她不虧。 沈落枝往馬匹的方向走的更快了,珍珠履踩在干硬冰冷的地面上,石子硌著她的足底,她卻片刻不肯停,直奔西蠻人的馬而去。 西蠻人的馬高大兇猛,馬蹄上還鑲嵌著鐵刺,她才一走近,甚至還未曾到馬三丈內,便瞧見那馬噴鼻揚蹄,人立而起,跺起細小黃沙,一副要踢死她的樣子。 沈落枝驚了一瞬,還未曾來得及躲開,一只手已經從她身后頭頂探過來,一把握住那馬的脖頸,向下一壓,那馬便老老實實,一聲不吭的站好了。 “這個箱子嗎?”耶律梟站在馬旁,輕輕松松的一抬手,便將馬上馱負的箱子托下來,遞在沈落枝面前。 他幽綠色的眼眸向下垂著,落日在他身后,將他鋒銳的輪廓打上一層柔光,竟有幾分絕殊離俗之意,他不發瘋的時候,眉間沉靜,余暉沖淡了他身上的肅殺氣息,他溫下聲音來問的時候,仿佛像是在與他的情人說話。 “是?!鄙蚵渲Υ瓜卵劢?,在箱子里面翻找她的盒子。 她的手指都因為緊張而發涼,指尖滲透出薄薄的冷汗,摸在盒子上的時候,讓光滑的木面有些打滑。 她將小盒子捧起來時,聽見耶律梟問:“大奉人,會將調料存放在盒子里嗎?” 沈落枝生硬的點頭,略有些僵硬的補了一句:“是,這是松香木,可以避免受潮,這是大奉皇族人的習慣,民間不常見,很貴重的?!?/br> 反正耶律梟在西疆這邊肯定沒見過這么裝的。 她說完,也不知道耶律梟信不信,有些心虛的瞥了一眼耶律梟,耶律梟正盯著她的盒子看。 他這人殺性重,狡詐多疑,大多數時候臉上都沒什么情緒,叫人難辨喜怒,亦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耶律梟的狼眸沉下來的時候很懾人,看起來像是在琢磨什么屠城計謀一般,讓沈落枝想起來他當時在三元城外抬手、射殺流民的樣子。 終于,耶律梟開口了。 沈落枝心口驟然緊繃,聽見他道:“這種調料,孤可以嘗嘗么?” 沈落枝心弦一松,臉上便露出了些笑意:“當然可以,我還可以給你的將士們烤?!?/br> “他們不需要?!币蓷n道:“你的東西,只能給我?!?/br> 他不喜歡和任何人分享關于沈落枝的任何事物。 沈落枝就和他甜甜的笑:“好,都給你?!?/br> 毒死你個西蠻瘋子。 她一笑起來,像是盛夏時漫山遍野的花,耶律梟被她笑的心口微蕩。 這么貴重的調料都給他,這大奉的小郡主果然有兩分喜愛他。 想來是被他在馬背上征服了。 耶律梟狹長的綠眸里閃過了幾分愉悅,他轉身想把箱子放回馬背上,但箱子的暗扣方才被沈落枝打開,現在還沒扣回去,耶律梟不識得暗扣,他將箱子放回去時,箱子暗扣敞開,箱子內的東西便往下掉。 一些醫書,一些信封,和一些畫,噼里啪啦的都掉下來了。 沈落枝驚的去接,但遠沒有耶律梟的手快,他手掌一撈一翻,信封畫卷醫書就都落到了他掌中,一副畫卷的系帶被勾開,風一吹,畫卷“呼啦”的迎風展開,露出了一副男子的畫像,而在畫像一旁,還用大奉字寫著“裴蘭燼”的落名。 這是當初,沈落枝為裴蘭燼畫的畫像,后來一直被她珍藏,裴蘭燼出使西疆任郡守前曾與她道,若是思念他,就看他的畫像。 山川異域,日月同天,他想她的時候,會望一望月亮,把那明月當成江南的月,以解相思。 他們身隔千山萬水,但沈落枝知道,他們的心貼的很近。 她懂他的宏圖偉略,知他體恤民情,明他的一腔熱血,敬他忠義為人,所以才肯從江南千里迢迢的奔向西疆,她知道他是忙天下大事的人,所以她愿意退一步,讓他忙天下,忙子民,她來忙他。 裴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兒郎。 沈落枝看到畫卷的時候,下意識地去卷起來——這是她心中最后一片凈土,她不想被耶律梟這種惡劣下作的西蠻瘋子看見、觸碰。 但耶律梟手臂一轉,輕而易舉的躲過了沈落枝的動作。 他擰眉看著畫像,一種無形的危機感如利箭般刺入他的胸膛。 畫像中,眉目清雋的男子獨坐幽篁里,彈琴煮茶,肩背筆挺,如松竹一般挺立靜雅,這幅畫紙落云煙,畫中男子滿目文氣幾乎要直沖到他眉眼間,耶律梟狼眸一壓,聲線驟然冷冽:“此人是誰?” 一個大奉男子的畫像,被他的女人珍藏,若非是他恰好碰到,他根本就不會知道! 沈落枝緊抿著唇瓣,清冷的月牙眼里閃過明晃晃的防備,她伸手去搶,自然搶不到,只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的望著耶律梟。 她未曾說話,可眼底里對那幅畫的維護卻幾乎要溢出來。 “還給我?!彼摽诙?。 耶律梟定定的盯著她瞧了片刻,突然勾起了唇瓣。 他唇厚有珠,唇瓣是暗粉色的,笑起來時下頜微揚起,露出森白的犬牙,幽綠的眼眸在沈落枝纖細的腰肢上掃過,像是在掂量這大奉郡主的骨頭有多少斤, 他沒有說話,但沈落枝在那一刻察覺到了他身上的殺機。 因為畫像上的人。 就在沈落枝意識到這件事的下一瞬間,耶律梟松手了,他手中的畫軸與信封都滾了一地,沈落枝本能的想蹲下身去撿,但同時,她聽見了耶律梟轉頭向一旁的西蠻戰士說了一句西蠻語。 西蠻語發音低沉渾厚,語調抑揚頓挫,單一聽起來像是音律奇怪的歌曲一般,但下一瞬,兩個西蠻戰士便抓起了沈落枝的兩個侍衛。 沈落枝一共十三個人質,被放走了五個,還剩下八個,五男三女,兩位西蠻戰士抓起兩個侍衛,將他們倒吊起來,看起來是要殺了他們。 沈落枝慌亂,她克制住彎腰撿起地上畫卷的沖動,而是抬眸看向耶律梟,伸手去抓耶律梟的手臂,粉嫩的唇瓣勉力彎起一個笑容,只是她的聲音有些發顫。 “耶律梟,你,你讓他們做什么?” 耶律梟抬手,寬大的手掌攥著她的下半張臉一擰,她的頭便被固定到了一個角度,正好看到那兩個侍衛被吊起來。 “我們金蠻人有一種神跡,叫做[拜鷹神]?!?/br> “將敵人的衣裳扒下,砍掉四肢,任由他們被吊起,他們的血rou會被鷹啄食?!?/br> “此舉,名為[拜鷹神]?!?/br> 隨著耶律梟的聲音落下,兩個侍衛也被扒掉了身上的盔甲。 沈落枝被他掐著臉,急迫的想要說話,但下半張臉卻被捂的死死的,她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而這時候,耶律梟才問:“告訴孤,他是不是你的情郎?” 沈落枝眼眸急轉。 她感受到了耶律梟身上那種濃郁的幾乎要溢出來的占有欲,像是隨時都能侵入她的身體,把她撕碎成兩半。 滔天的怒火要將耶律梟的筋脈都燒斷——他看上的羔羊,怎么能容忍其他人染指? 她的美味滋味,顫抖的花瓣,是否也被別人品嘗過?比他更早,在他沒看見的地方,她與其他人做過什么? 耶律梟的深綠的眼眸越發幽暗,沈落枝看不見他的臉,但她能夠聽到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更兇猛,像是饑餓的困獸在咆哮。 沈落枝敏銳的意識到,她不能說這是未婚夫,她現在不能激怒耶律梟。 “他碰沒碰過你,嗯?”在沈落枝思索的時候,耶律梟平靜的聲音又從她的耳側傳來。 他的語調聽起來平穩到毫無波瀾,難辨喜怒,但沈落枝就是知道,她若是說一聲“是”,耶律梟能打到納木城去把裴蘭燼砍成兩半。 “不是,他不是我的情郎?!彼拇桨暝谝蓷n的手掌心里微微顫動,她道:“那是我哥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