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解除婚約那天開始 第184節
劉秘書比較真情實感,他第一時間意識到賀津行并不是在任性也不是在開玩笑。 別人不知道這個時候賀津行要去那種地方做什么,他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根據茍大小姐近日的工作內容,現在她怕不是就身處于那個最危險的沿岸地區; 而身為晉山碼頭的開發者,賀津行曾經和齋普區的消防大隊相關工作人員開過無數次會議……所以整個江城,再也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那片消防隊提起都會下意識嘆氣和搖頭的棚屋區,抗災能力有多差。 “賀先生……” 劉秘書臉上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擔憂,這要是古代他應該是率領眾臣,第一個帶頭跪下,高呼“皇上三思”的那一位。 但是賀津行一個眼神送過來就免了他接下來的廢話。 他明明白白地表達出“如果不是建議就別浪費我的時間”的表情。 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下,而在這群看瘋子一般的目光注視中,賀津行自己都驚訝于自己的抉擇,堅決到不容一絲動搖。 “茍安在那,信號塔已經被連根拔了,信號中斷,我聯系不上?!辟R津行說,“我得去接她?!?/br> 辦公室里很長一段時間陷入了沉默。 在大自然的面前人類總是顯得十分的渺小,這些時常在賀津行面前走動的人,從未聽見他們的老板語氣里充滿了無力和絕望—— 現在,他們聽見了。 就在他說出“信號中斷,我聯系不上”的那幾個字里。 這個時候很危險??? 任何普通常規用車都可能會被大風掀翻。 雨太大了,很多路應該都已經積水,現在交通肯定一團糟,冒然出門真的會有生命危險。 別去了。 真的別去了。 算了吧,萬一呢! 所有的勸阻的話都被賀氏員工堵在喉嚨里,他們卻說不出來—— 在老板給那位茍大小姐開了特權,任由她自由出入賀氏的時候,他們曾經還在員工小群里開玩笑,說:老板這一次算是動了凡心,真難得。 現在看來,應該不止是動了凡心。 他大概在電話被掛斷的第一秒,就決定把自己的性命掛在褲腰帶上,和茍安的拴在一起。 ——江城賀氏的賀津行回歸后,像是在過去的肆意妄為中徹底沉淀下來,他從來不做任何賭博與杠桿行為,讓公司有陷入任何危機的可能。 但現在他打破了這個規律,這次的賭注是他的生命。 “消防車或許可以?!?/br> 眾人的沉默中,有一名秘書處的女生給出了意見,她跟茍安的關系挺好的,每次茍安來賀氏,都是她從自己的抽屜掏巧克力粉沖泡給她喝…… 聽說茍安在齋普區,她也很是驚訝。 而聽了她的回答,所有人都覺得可行,再也不會有比消防車更結實的特殊車型了—— 除非上哪弄來坦克。 賀津行擺擺手,臉色依然很難看。 棚屋區去過太多次,賀津行清清楚楚,那窄小的巷道,消防車根本進不去。 窗外的陰風怒號從未停歇,周圍建筑的供電陸續斷開,賀氏大樓的電也在撐了一會兒后徹底宣告玩完—— “啪”地一聲短路跳閘聲后,備用電源開啟。 站在比前一秒暗了幾個度的昏暗光線中,有人掏出手機看了眼:“剛剛來的短信消息,供電局的通知,全市停電?!?/br> 想到賀津行方才提到的“信號中斷”的問題,人們突然內心惶恐,紛紛散開,不約而同掏出手機給家里人打電話。 賀津行與劉秘書面面相覷,賀氏掌權人沖他的秘書彎了彎唇角:“沒有電話要打嗎,一會可能就打不通了?!?/br> 語氣輕松的調侃中,劉秘書沉默半晌,眼前的人明明知道他的父母家人都在外省,這會兒也不會立刻知道江城的情況,并沒有十萬火急需要打電話的理由—— 閉了閉眼,劉秘書聽見自己的嗓音干澀得可怕:“如果您想聽,我的意見是,不要去?!?/br> 賀津行輕笑了聲。 “劉秘書的意見我向來是不太想聽的?!?/br> 男人說,“不去不行?!?/br> 賀津行在心中有一把秤。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這把秤保持著極度的不平衡,秤的另一端空空如也,在這邊死死壓住的,全部是關于他自己的一切:權利,野心,追逐,自私,控制欲…… 這一切的一切鑄造成了一個完整的、禮貌溫和卻實際上不容任何人親近、逾越過某條紅線的賀津行。 他本人在距離這條線很遠的地方,矜貴而高高在上,端坐在屬于他自己的王座,俯視蕓蕓眾生。 直到某日被拉下王座,站在線的那端出現了那么一個人,沖他揮揮手,一言一笑間,將他引渡過了那條他以為永遠不會跨越的危險紅線—— 在他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天秤的那頭已經向著凡人該有的平衡傾斜。 他曾經感覺到不對,想要及時收手,在成年禮宴的那個休息室門前,他試圖將天秤扶正回歸到原本的狀態…… 猶如經驗最豐富的水手,汪洋大海之中,拋下了并不知道能不能觸底穩固的船錨。 任由直覺告訴他,接下里他可能面對是從未見識過的驚濤駭浪。 他也會心中升起惶恐,隱約不安,想過喊停。 但是那好像無濟于事。 當他一聲嘆氣,閉眼放任一切猶如荒草狂野生長,大概就已經料到了早晚會變成今天這副局面…… 他主動地放棄了把控權,親自踹翻了那把印刻著利己主義最高權威象征的王座。 ——所以,必須要去的。 在他的眼里,最重要的早已經不是關于他本身的一切。 因為,秤的那頭不知何時起已經逾越平衡。 這把秤,早已向她傾斜。 …… 齋普區。 身為建筑在海岸線的建筑群,在這里,一切的進度都比市區快一步。 斷電,斷聯,樹木被卷起,緊接著就是房屋破損,玻璃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 如果上一刻還是害怕,下一秒出現的一幕則讓茍安前所未有的意識到自己的生命可能都會受到威脅—— 在她和周雨彤站在被死死關住的金屬大門后面面相覷時,某一層樓上沖下來一個滿手、滿臉是血的中年女人! 女人高喊著“我要去醫院我流血了”,鮮紅的血液順著她跑過的樓梯滴落一地,周雨彤被嚇得尖叫了一聲! 大門被鎖,那女人推了兩下也推不動,改用身體去撞擊,銹跡斑斑的鐵門平日里看著一腳都能踹開,此時此刻卻意外的結實…… 也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在瘋狂中夾雜著孩童驚天地的哭聲,又從樓道里飄來祈神香的味道—— 又一陣狂風吹過,某棟樓的屋頂被掀飛,磚塊正好落在他們這棟樓的門前,從外面擊打門發出巨響! 一切似乎都像極了死神來臨前的征兆。 這迎面飛來的磚頭把中年女人嚇壞了,她握著鮮血直流的手向后退了一大步@看出不去,而出去了怕不也是個死,她絕望地哭泣起來。 “我看玻璃窗戶被風吹的凹進來,十分害怕!我哪里見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伸手去頂!”她斷斷續續地說,“哪知道一碰玻璃就碎掉了,我男人也不在家里——” 她的面色過于蒼白,也不知道是失血過多還是嚇的。 茍安喉嚨發緊,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只是慶幸剛才家里的玻璃出現了同樣的情況時,她眼疾手快一把拉開了周雨彤。 這時候,二樓的鄰居大概是聽見樓道說話的聲音伸了個頭,是個上了年紀的阿公,喊著“阿沁嫂”對中年女人招手—— “這個時候就莫要亂走了哇,出克更加危險!什么……你家窗戶爛了???那你來我家,我這還有一點紗布你先包扎一下,別出去咯,這個風,好把人吹飛出克!” 阿公不認識茍安和周雨彤,但也問她們,你們的窗戶也壞了嗎,要不要一起來? 茍安搖了搖頭,那個阿公也不是喜歡強行管閑事的人,叮囑了兩句“真的莫出克”,然后帶走了中年女人。 樓道里恢復了幾秒的沉寂后—— 就在這時,突然從鐵門外傳來一聲巨響! 茍安被嚇得魂都飛了,抬頭一看卻發現單元樓門外站著個人! 外面風那么大他都不知道怎么過來的,身上的黑色雨衣被吹的整個下半身都暴露在暴雨里,深色的牛仔褲濕透了,他卻一點不在意—— 仿佛是感受到了茍安的目光,門外的人抬起頭。 狂風將他雨衣的兜帽吹開,露出了下面微濕潤的偏長濕潤頭發,此時此刻,黑發貼在男人過分白皙精致的面容上,哪怕是這個時候,他的眉眼依然是冷清的模樣。 “是保鏢先生!啊啊??!他怎么會!” 在周雨彤一把抓住茍安的尖叫聲中,門外的人黑白分明的瞳眸與鐵門后的茍安對視了一秒。 夜朗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有力地摳住鐵門上的欄桿,穩住自己的身形—— 袖口被吹飛,露出了袖子下那雙傷痕累累的手,想必他方才也是這樣,在巷道中頂著輕易就可以把人吹飛的狂風,不斷的依靠抓住建筑的某一個暫時結實的凸起物,一點點挪動到她們這里。 而此時,他的另一只手高高舉起不知道從哪搞來的鐵棍,用力砸被鎖死的門鎖! “哐!” 金屬撞擊的巨響中,手掌心傳來的震動和冰冷刺骨的雨水讓他眉心緊蹙,飛進單元樓屋檐下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臉上,在順著剛毅的下顎線往下滴落—— “哐哐”的砸鐵聲成為了唯一的聲音,此時此刻站在鐵門外的人雨衣幾乎成了擺設,他從頭濕到尾。 遠處,遠遠飛來一塊白色的墻磚! “夜朗!后面!” 茍安瞳孔縮聚,高呼他的名字—— 這人就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在最后一秒閃開,只是看了眼在他腦袋旁邊兩厘米的地方碎得稀爛的墻磚,然后無比淡定地挪開眼睛,繼續他手上的砸鎖。 下一塊墻磚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飛過來,也可能會是更加大的、躲都躲不開的東西。 茍安沒有興趣看著別人在自己的面前像是《死神來了》某一季一樣被飛來的異物砸到腦袋開花,更何況這人還是為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