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解除婚約那天開始 第138節
就像是在野外受傷了的幼獸會下意識地去尋找它身后的守護者。 大約是因為大多數麻煩發生的時候, 茍安總是能一回頭就看見這么一個人站在自己的身后, 無論是機緣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他好像都在。 ——守護者。 賀津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給了她這樣的固定印象。 …… 茍安走到門口還在回頭看賀津行,就像是被人群包圍著迷途的羔羊,看著有點可憐。 她頻繁回頭尋找他的目光,在那樣的注視中,賀津行發現自己還是花費了一些力氣,才沒有立刻跟上去。 “不跟去嗎?” 江已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好像想要你跟著去?!?/br> 賀津行站著沒有搭理他,也沒有動。 江已看著好友冷著張酷臉一動不動,一副明天就要有哪個倒霉蛋天涼王破的氣勢,心中感慨萬分,突然轉過頭沖著不遠處的一個朋友吹了個口哨。 在對方一臉茫然地看過來時,江已從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機扔過去—— 事先毫無商量,也沒打招呼,對方并不知道他扔什么玩意過來,卻還是張開雙手穩穩地接住了江已扔過去的打火機。 那人一頭問號地看過來。 江已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抬手拍拍身旁冷眼旁觀他這一系列動作的賀氏掌權人的肩:“看到了嗎?有時候下意識伸出雙手去接迎面扔過來的東西只是本能反應,你何必那么生氣?!?/br> “……”男人面無表情地拍開了掛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手拿開,很沉?!?/br> 語氣還是很臭,但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像是上一秒那么陰沉。 “嘖嘖,阿津仔真的很生氣??!”江已盯著男人稍微放松的側臉,忍不住感慨,“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先別生氣,這種人偶爾會下意識伸手接物的道理,應該不用我告訴你你也懂,不知道你在別扭什么……難道是因為茍安伸手接的不是打火機而是別的男人,所以你一個不高興,理智也跟著離家出走——” “吵死了?!?/br> 賀津行像是驅趕蒼蠅似的,抬手在耳邊掃了掃。 “嚴格的說起來,就算我真的在為她不假思索伸出手去接別的男人這件事不太高興,難道不可以嗎?” 江已聽到這么情緒化的造句,沉默了兩秒。 兩秒后他緩緩睜大了眼:“可是剛才我說‘不高興’是開玩笑的,是在調戲你……你真的不高興了嗎?” “……” “吃醋?” “……” “別啊,你總不會懷疑茍安和那個夜朗有什么吧?” “你知道什么?” “我是不知道啊,但我長了眼睛?!?/br> 江已指了指茍安離開的方向—— “我只注意到茍大小姐直到走出練習場的最后一秒,都沒有看過其他人一眼,更別提夜朗,她被他砸得站都站不穩了,甚至沒有抽空罵他兩句?!?/br> …… “她一直在回頭找你?!?/br> …… 經過簡單的檢查,事實證明茍安并沒有什么事。 只是所有人包括茍聿和江愿在內,都被嚇了一跳,夫妻二人急匆匆趕過來,江愿撲向女兒確認她沒有少胳膊少腿,茍聿則直接停在病房外面沒進來。 茍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抽空回答mama的提問,順口問了句:“爸爸在外面做什么?” “罵人?!苯笖[擺手,“別理他?!?/br> 茍安剛開始還以為茍聿在罵夜朗,直到病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她聽見茍聿罵罵咧咧“一個人都看不住你是不是上年紀了”“要是不行趁早告訴我說你不行”這種莫名其妙的臺詞飄了進來…… 一抬頭就看見高高擼起袖子的老父親叉腰站在門口,在他對面,懶洋洋地倚著墻、站沒站像的賀氏掌權人,唇邊依舊掛著那抹看狗都溫和的微笑,他一言不發,耐心被罵。 茍安:“……” 此時,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正老實聽訓的男人睫毛抖了抖,抬起眼皮子往病房中掃了一眼——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 茍安仿佛聽見心中大石落地,震得她胸腔之下的五臟六腑都跟著顫抖了一下。 …… 茍安掀起被子躺回病床,把被子拉高到只露出一雙眼睛,然后閉上眼裝睡。 等病房里鬧哄哄的所有人都走了,耳邊重新歸于寧靜,她依舊閉著眼,心跳好不容易恢復了正?!?/br> 只有耳朵高高地支棱起來。 明明閉著眼,聽覺也并沒有那么好到能夠捕捉到其他人輕微的呼吸,她卻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覺得病房里大概還有一個人沒有走。 茍安蜷縮在被單下,閉著眼,聽著他的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近。 縮在被窩下,她握緊的手無聲收攏,肩膀僵硬的,她自己都覺得放在醫務室硬床上硌得生疼。 來人的腳步終于在床邊停下,從上往下俯視她的方向,仿佛有一道輕飄飄的視線看了過來—— 她心中的緊張到達巔峰。 心跳又因此變得不正常。 就在這時,她嗅到了極其熟悉的木質調古龍水味鉆入鼻中…… 緊接著,因為亂蹭掛在面頰上的碎發被一根手指撩開。 “不困就別裝睡?!?/br> 男人的嗓音聽上去情緒平穩。 茍安立刻睜開眼睛,翻過身,深褐色的雙眸死死地盯著他,在對上對方那雙目無情緒的雙眸時,眼里像是漲潮的海水,有潮意在上漲。 她不說話,只是唇角抿得很平,像是在硬撐著某種情緒。 “怎么這個表情?” 賀津行輕笑了聲,緊接著,茍安感覺到床邊塌陷了些,是原本站在床邊的人。此時順勢在床邊坐下來。 他伸手扯了扯她捂著半張臉的床單,強行把她捂住的半張臉也露出來,視線在她板著的臉上兜轉一圈,嘆息。 “我不過是沒有立刻跟過來而已,你還真是……嬌氣得不行?!?/br> 被罵嬌氣,她露出個不服氣的表情。 ——看看,這就是茍大小姐。 明明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英雄救美,跟別的男人滾做一團摔在地上的是她。 結果她先委屈上了。 “那你為什么不立刻跟過來?”她小聲地問。 這問題問的,真夠刁鉆的。 賀津行心中無奈多于一切,唇角邊掛起一抹不知道是嘲諷還是單純自嘲的弧度,與此同時,感覺到她無聲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你為什么,不立刻跟過來?” 重復的問題,這次換上了執拗的語氣。 他以為她這樣執著,只是一如既往地是在害怕。 坐在床邊,垂眸看著她發問完之后,眼中潮意凝聚,變成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怎么了?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魔鬼,當時沒跟過來也是因為……那種情況,菩薩看了也會在心中燒一把火的?!?/br> 賀津行往后坐了坐,用懶散的語氣說,“但也不是因此準備和你解除婚約了,哭什么?有那么害怕?” “……” 像是一道雷批下來,茍安的腦子嗡嗡的。 那一瞬間什么都沒想,就想到了動物世界里因為跑得太慢被最后沒跟上隊伍所以被雄獅扔到了路邊自生自滅的小獅子…… 它可能從此蹲在草叢里一動也不敢動,像一個被守護者扔下的小可憐,最后安靜的死去。 ……………………這個聯想有點離譜。 茍安深知原著線已經被她攪合得亂七八糟的情況下哪怕和賀津行解除婚約她大概率也不會死—— 但還是沒來由的很難過。 她都不太搞得清楚那是因為什么。 眼中的淚霧迅速加厚,以至于她已經不太看得清眼前的事物,只能努力瞪圓了淚蒙蒙的眼看向賀津行,難以置信地問:“你要和我解除婚約?” 賀津行愣了下。 “嗯?不是,你是不是聽不懂——” “不要?!?/br> 下頜因為在努力強忍不讓那些淚珠掉下來,很努力地緊繃著,她聽見自己堅持地據理力爭的聲音響起:“你是為了夜朗的事生氣嗎?我不想道歉,道歉就側面說明我真的做錯了,但我會有點害怕的原因是我怕你誤會我背著你跟他余情未了,而不是因為害怕我自己做錯了事——先不管是不是夜朗算計,非要跑到我面前墜馬,但當時那種情況,就算是陸晚掉下來,我也會伸手去接的?!?/br> 賀津行沒來由地想到在船上時候,她莫名其妙擋在最討厭的陸晚前面,跟徐家兄妹掐架—— 嗯,挺有說服力。 他望著她。 仿佛在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是有點怕你,但我不想解除婚約這件事,跟‘我怕你’這件事是兩碼事?!?/br> 她一邊用堅定的語氣說著,最后還是沒繃住,豆大的淚珠還在滾落出來,落在床單上發出“啪嗒”一聲簡直震耳發聵的巨響。 “我只是單純的不想?!?/br> 她的聲音落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