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解除婚約那天開始 第119節
陸晚沒有理他,面無表情地低頭吃自己的食物,只是一份沒有油也沒有多少鹽的火腿煎蛋,蛋做得很嫩,很合適為她懷胎五個月的身體補充營養。 見她不理自己,賀然也無所謂地又開始笑,像是早就習慣了這件事,他轉頭去看自己的小叔—— 原本以為賀家掌權人會蹙眉提醒自己不要吊兒郎當,然而他只是將手邊的黑咖啡一飲而盡,用手背推開。 「我吃好了?!?/br> 聲音依舊冷漠到不著邊際。 在家里,賀津行就不太演戲,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面無表情,雖然此時沒人知道他又為了什么不高興,可能是因為開除了幾個元老,所以早上開盤時,賀氏的幾只股票綠的不大好看。 早餐結束后,賀然出去閑逛,雙手插兜鬼使神差地逛到了進口超市,又鬼使神差地逛到了進口水果區域,盯著那將近六十塊一桶、一桶里只有五個不到巴掌大的火箭筒小蘋果,他突然想到,也就只有這種蘋果,茍安一次能吃完一個。 在超市人們的側目中,他一次拿光了貨架上一共十桶蘋果,然后拎著它們開車去了青山監獄。 沒想太多的申請探視,理所當然的被拒絕探視。 負責登記的警察小jiejie看著面前雙手插兜、滿臉寫著“紈绔子弟”的英俊少年,他開來的豪車還停在門外。 得知被拒絕后,他也沒什么表情,慢吞吞地“哦”了聲,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下手中沉甸甸拎得手疼的塑料袋,“這個可以拿給她嗎?” “一樣要申請,不過是另外一張表格?!毙iejie抽出一張新的表,頭也不抬,“您和犯人的關系?” “未婚夫?!?/br> 幾乎是脫口而出,然后,無論是說話的人還是做登記的都愣住了。 幾秒的停頓,賀然笑了笑,說,“算了,實在不行你們吃了得了?!?/br> 說完不等人家說什么,已經轉身,逃也似的離開了登記臺。 …… 賀然醒了,飛機還在飛行,窗外烏漆嘛黑一片,他起飛的時候還是上午。 身后的經濟艙安靜一片,偶爾有幾聲鼾聲,國航的空姐問他需不需要喝些什么,他錯過了晚餐,沒有胃口的話也可以來點兒新鮮的水果,水果里有進口的晴王提子、海南的貴妃芒還有車厘子。 空姐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話,她只知道說完之后,這位年輕的、坐頭等艙的雞窩頭少年毫無征兆地留下了眼淚。 他問飛機上有沒有wifi,他想打個電話,空姐抱歉地告訴他,本架機型沒有配載wifi。 良久,他“哦”了一聲。 眼淚還在流。 最后他只要了一顆蘋果。 …… 時間倒流回十二個小時前,賀然走的那天是江城a大百年校慶,天公作美,天氣巨特碼的好,陽光明媚。 早晨起來的時候一只腳踏出家門的茍安直接被太陽曬得后退了三步,退回了屋檐下,然后盯著家門前那輛自家的黑色賓利沉默了很久。 當時夜朗就有預感茍大小姐又要作妖。 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電話響了幾聲被接起來,男人應聲聽上去有些有氣無力,好像還在睡覺,茍安震驚地把手機從耳朵旁邊拿開看了看時間,確認是早上十點沒錯。 賀津行還在睡覺? “你不是說,今天也要一起去校慶?” 昨天的電話里就在說這件事,賀津行打電話給她,讓她早上等等自己一起去學校,茍安完全迷糊了,想不通他連本科都在國外讀的,別人的校慶跟他有何關系。 直到聽見是因為賀氏給學校捐了太多的設備甚至是明年會竣工的一棟實驗樓,校慶會請金主爸爸一塊兒感受青春氣息,完全無可厚非。 茍安聽見那棟她們都在翹首以盼的新實驗樓出自賀津行的手筆,整個人陷入了沉默。 于是“賀津行的小寶貝”答應了在公開場合與賀津行一同出現,臨門一腳卻發現這人放了她的鴿子。 點話那頭的人聲音聽上去懶洋洋的,毫無愧疚之心,“我給你發的微信你是一個字不看?!?/br> 茍安這才知道,今日更早,賀然走前在賀家最后一個早餐的時候,特地穿的短褲下樓,老爺子看見了寶貝外孫紅里泛青的膝蓋,和放在玄關的三個28寸大行李箱,心疼加不舍一下子疊buff疊到了最滿—— 痛恨兒子的心狠手辣,對晚輩如此冷酷,明明知道他的決定是為了賀然好也默認了,不妨礙他在賀然走之后,沖進還在睡覺的小兒子的房間,把完全茫然的他拎起來打了一頓。 賀老爺子年輕的時候當過兵,那點本事落下了很久但是寶刀未老,皮帶抽到賀津行背上時他痛到腦子一片空白都沒反應過來這是什么drama劇情—— 就這樣被抽打了五下,最后兩下皮帶扣在他結實的背上留下了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剩下的時間賀津行根本不能站起來,一扯著背就疼的難受,他決定不為難自己,拿起手機先給未婚妻請了個假,然后給劉秘書請假。 那時候是早上九點十五分。 然后他洗了把臉,趴回床上繼續睡覺。 茍安一個人前往學校,面對唐辛酒等好友擠眉弄眼“賀津行的小寶貝,你家賀津行呢”,她只能面無表情地推開他們:“化成蝴蝶飛進了蝴蝶酥里了——讓讓,給我留一點兒新鮮空氣,心臟病要犯病了?!?/br> 唐辛酒:“你什么時候得的心臟???” 茍安指了指身后緊跟著她家的賓利,運來四萬多份蝴蝶酥的運輸車。 “剛剛?!?/br> …… 太陽依舊很刺眼,但是陽光卻好像沒有溫度。 學校那么多人禮堂當然塞不下,學校的慶典舞臺只能搭在運動場,而舞臺到現在還在搭建。 無論是校學生會還是系學生會的人這輩子都想不到自己還得搞這種苦力活,到處都是兵荒馬亂,釘子和木頭碎屑隨處可見,作為擺弄甜品臺的人,茍安被發配到了運動場的角落—— 學校的運動會能夠比賽的項目種類很齊全,所以運動場旁邊還有個泳池,聽說是恒溫的,但是冬天壓根沒有游泳課安排,鬼知道恒溫功能到底開沒開。 堅信泳池邊就是水邊,紫外線強的過分,茍安微微瞇起眼,第三次看向被保鏢先生提醒帶上的那頂遮陽帽。 ——記得嗎,就游輪上跟陸晚借來的那頂。 早上出門前,保鏢先生這么說的時候聲音平坦無起伏。 茍安翻著白眼說丟掉了,保鏢先生說,你不會。 也搞不懂為什么那么篤定的語氣,最后茍安氣哼哼地從衣帽間把這頂全場最便宜的遮陽帽翻出來,扔到了他的身上。 保鏢先生彎腰撿起。 而現在,這頂遮陽帽現在被他隨手放在一個裝蝴蝶酥的紅色紙袋里。 現場現在到處都是這種紅色紙袋,茍安的任務就是把那些蝴蝶酥一個個放進這樣的紅色紙袋里,然后整齊地排列到桌子上……等晚上校慶晚會開始前,學生們用學校配給的機器刷學生證一個個領取,這就是校慶時,每個人都會領到的小禮物。 茍安手都快被這些紙袋弄破了。 機械地重復抖開袋子——裝蝴蝶酥——把袋子扔開的動作。 她覺得自己正在重溫原著線里進監獄后,當流水線女工的不美好記憶。 “下學期必須投票我當學生會長?!逼埌矊μ菩辆普f,“不然我會在任職會上爬上講臺打滾大鬧?!?/br> 當她已經麻木到覺得自己滿鼻子都是黃油和巧克力的香味,開始自我懷疑“這個東西到底怎么會成為網紅伴手禮”,滿眼都是漲得眼疼的紅色時,不遠處幾個人說說笑笑的走了進來—— 相對于茍安的痛苦,她們的笑聲很刺耳。 陸晚好像和學生會外聯部的人很熟悉,但是她跟夜朗更熟悉—— 所以走近了她先笑瞇瞇地和夜朗打了招呼,才在外聯部那個正在同樣充當流水線工人的朋友身邊蹲下,軟軟地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和陸晚一起來的朋友對此嗤之以鼻,誰都知道陸晚和茍安不對付,誰也都知道這一次的蝴蝶酥是茍安提供的,他們宿舍早就說好了,到時候不來領取這份禮物,只要她們不主動往上湊,有錢也沒什么了不起,至少秀不到她們。 ——也不知道示威給誰看。 明明大家心知肚明,四萬多份的蝴蝶酥,你去不去領有什么關系,鬼才記得住你是誰。 所以積極響應的除了和陸晚玩的很好的兩個人,剩下其余的人答得含糊又勉強。 “晚晚,讓他們忙就好啦,太陽那么大你跟著遭什么罪,別人又不會領情?!?/br> 說話的正是堅決拒絕蝴蝶酥的其中一個人。 “怎么不領情,”那個外聯部的干部一臉懵逼,“我們坐在這機械運動一上午了,多一個人幫忙都感激涕零好嗎?” “哎呀,那可不一定,你要不要看看有些人可是真的一點笑臉都沒有!”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已經盯著不遠處的某個背影,茍安面無表情地把一個蝴蝶酥塞進紙袋子,扔給了唐辛酒。 唐辛酒翻了翻白眼,把十幾個蝴蝶酥拎起來,整齊的放到甜品臺所在的隊列里,一邊干活一邊說:“有些人,活沒干幾下,湊過來更像是來犯賤?!?/br> 陸晚的舍友氣得想要沖過來—— 好在這時候,一只手拉住了她,一低頭看見自家好友漂亮笑臉,很好脾氣的笑著說:“沒關系啦!不要理她!” 蹲在旁邊幫忙裝了幾個袋子,陸晚抬起手擋了擋太陽,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轉過頭看向一直立在茍大小姐身后不遠處,面無表情的保鏢先生。 她猶豫了下,站起來跑到夜朗面前,問他:“阿朗,昨天我發短信提醒你的遮陽帽,你帶來了嗎?” 她的聲音不高不低,早在她第一時間跑向夜朗時就豎起耳朵的茍安自然聽見了—— 她當然知道夜朗突然跟她提起遮陽帽是因為陸晚問他要,但還是蹙了下眉。 跟嫉妒無關。 她聽見陸晚那種軟軟的聲音和任何人說話都覺得很暴躁。 夜朗動了動,還記得工作時間還是不要和別人說話這件事。 但是陸晚仰著腦袋似乎在等他回答,猶豫了下,他還是沒能拒絕她的等待,點點頭:“帶了。一會拿給你?!?/br> “太好啦,別一會了,你告訴我在哪我自己去拿吧,正好太陽那么大,我要曬死啦?” 哦。 活潑的聲音并未帶給保鏢先生任何的觸動,他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腳邊一個不起眼的紅色紙袋,里面塞了一頂草帽。 陸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了自己的遮陽帽,雙眼一亮正想彎腰去拿—— 就看著不遠處坐小板凳上“辛勤工作”的茍大小姐直起腰,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望著保鏢先生。 夜朗熟悉她這個眼神,下意識背緊了緊。 果不其然,下一秒,在陸晚的手即將碰到草帽的事,茍安懶洋洋地說:“好巧,我也覺得好曬,夜朗,你把遮陽帽拿給我用一下?!?/br> 保鏢先生無言的沉默中,陸晚僵硬住了伸向自己的帽子的手。 夜朗彎腰把帽子從紙袋里拿出來,扣到茍安頭上的時候,陸晚咬了咬唇,覺得這一切都顯得那么荒謬—— 這明明是她的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