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胖子也橫下一條心，坐上了另一輛黃包車。

    江城查過地圖，清楚榮樂路湖心茶樓距離這里有相當長的一段路，為了不暴露身份，兩個東洋人也只好應承下來，拉著他們在路上狂奔。

    途中上一座橋的時候，坡度比較陡，拉著江城的人還好說，咬咬牙也就上去了，可拉著胖子的人可是倒了大霉了，原本就跑了不短的路，再加上他又不是專業的車夫，早就累的呼哧帶喘，拉著胖子朝上爬的時候，全身肌rou繃緊，腿部拼命用力，臉部扭曲，兩顆眼珠子朝外突，表情猙獰的嚇人。

    胖子一開始還有些不忍心，可一聯想到這些人做過的壞事，又理直氣壯的躺了回去。

    路上還遇到了一大波學生，學生們手中高舉著自制的橫幅，拉著標語，滿臉怒氣，在沿街游行，口號喊得震天響。

    “嚴懲賣國賊！”

    “文人之恥！”

    “民族敗類！”

    ……

    都是這一類的，因為場面過于立混亂，車夫只好拉著他們改道。

    過了不知多久，車拐個彎，停了下來，車夫轉過身，累的直喘粗氣，“兩……兩位老爺，湖心……湖心茶樓到了?！?/br>
    “好?！苯谴蟠筮诌值淖呦萝?，邁開步子，就要往茶樓里面進。

    其中一個方臉的車夫急了，上前攔住了江城，“這位老爺，您還沒給錢呢？”

    “給什么錢？”

    “車錢??！”車夫瞪大眼睛，臉皮抽搐了幾下，可最后還是忍住了，低聲下氣問：“您，還有您的這位朋友，剛才不是坐我們的車過來的嗎？”

    “嘿，你說這個啊，等老爺我進去聽完戲再說，你們別走，一會回來老爺我還照顧你們生意，到時候一塊結?！?/br>
    胖子不禁感慨，醫生真是個戲精，演什么像什么，就這副派頭，妥妥的紈绔子弟，還是最不講理的那一種。

    聽到江城說一會出來還坐他們的車，兩個車夫臉色都變了，趁著他們愣神的功夫，江城和胖子溜進了茶樓。

    進來后，胖子急匆匆的拉住江城，苦著臉說：“醫生，我知道你看不慣他們，可咱們現在也犯不上得罪他們啊，還有，你來茶樓做什么？”

    江城二人來到茶樓三層，透過窗邊的縫隙朝外看，兩個東洋人已經拉著車跑了，但沒跑遠，正躲在一處偏遠的胡同口，探頭朝這里張望。

    “你看，這兩個人盯死我們了?！迸肿颖г拐f。

    “不用擔心，沒人想回去再坐他們的車，我只是要把他們從茶樓門口趕走，不然一會做起事來不方便?！苯桥呐呐肿蛹绨?，“跟我來?！?/br>
    兩人找到茶樓后門，從后門出去，是一條不起眼的胡同，沿著胡同走兩分鐘，眼前豁然開朗，一座不大，但古色古香的建筑出現在眼前。

    門上掛著一塊黑色木匾，寫著寶墨齋三個字。

    江城拿出地圖對照，點點頭，“就是這里了，我們抓緊時間，拖的時間太長，那些東洋人怕是會起疑心?！?/br>
    這是一家專營字畫的店鋪，墻上掛的，還有桌上鋪的，都是字畫，店鋪不大，但布置的當，看起來很有些高雅的意味。

    江城也不廢話，直接找來當值的老先生，將懷中的畫取出攤開，裝出一副家中有急事，著急將這副畫賣出的樣子。

    老先生大概70歲上下，一身黑色大褂，戴著厚厚的眼鏡，在仔細看過畫后，臉色緊接著變了，“拿走，快拿走，我們這里不收宋先生的畫！”

    “為什么不收，是價錢的問題嗎？我們可以商量?！苯茄b做十分急于出手，實則繼續套話。

    老先生見他們如此難纏，也有些急了，“實話告訴你們，你們要是早來幾天，宋先生的畫我們很樂意要，可現在……”

    “打倒賣國賊！”

    “宋恪禮枉為人師，文人之恥！”

    “賣友求榮，不得好死??！”

    ……

    窗外傳來陣陣口號聲，一浪壓過一浪，老先生嘆口氣，摘下眼鏡，顫顫巍巍地放回口袋里，“聽到了吧，宋恪……宋先生他的名聲臭啦！”

    “我勸你們啊，趁現在，趕緊拿著畫走，悄悄的走，別被那些學生看到，不然……呵呵，不是我老頭子嚇唬你們，你們今天想走都走不脫了?！?/br>
    第1195章 開價

    江城還想繼續套些話，可老先生的態度十分堅決，雙方拉扯之際，門外有兩人走了進來，為首的一個穿著馬褂長衫，拄著手杖，戴著一副金絲墨鏡，身姿挺拔，氣度不凡。

    見到此人后，被江城糾纏的老先生像是看到了救星，忙不迭的小跑過去，“掌柜的，您來的正好，店里來了兩個人鬧事，怎么趕都趕不走?！?/br>
    “我們不是鬧事，是來賣畫，你這店既然開門，不就是要做生意嗎？”胖子據理力爭。

    老先生氣的吹胡子瞪眼，“你們兩個后生仔，現在宋恪禮的名聲都臭大街了，你們拿他的畫來賣，不誠心給我們找麻煩嗎？”

    聽聞宋恪禮三個字，掌柜的貌似是來了興趣，邁開步子，朝著江城兩人走來，不得不說，這掌柜的比老先生沉著冷靜的多，可這份沉著也僅僅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在低頭看到眼前的的這副畫后，掌柜的臉色突變。

    緊接著，立刻摘下眼鏡，彎下腰，臉幾乎是貼在畫上，一寸一寸的看。

    掌柜的身后的跟班十分有眼色，立刻將店門關閉。

    胖子心中直突突，想著光天化日之下，這些人莫不是要殺人越貨。

    “看夠了嗎？”江城皮笑rou不笑問：“喜歡的話，開個價，我們詳細聊聊?！?/br>
    片刻后，掌柜的眼神才從畫上移開，臉上帶上了一股說不出的遺憾，“確實是宋恪禮先生的手筆，倒是我眼拙了，可惜，可惜了……”

    “這樣吧，小兄弟，你這幅畫我收了?！闭乒竦奶痤^，看向江城。

    站在一旁的垂手而立的老先生聞言整個人都驚了，慌張道：“掌柜的，您可看清了，這可是宋恪禮的畫，現在外面……”

    掌柜的擺擺手，打斷了后面難聽的話，視線筆直的看向江城，他能感覺到，來的兩人中真正說話算的，是這個年輕人，“可小兄弟，你也別想得太好，畫我愿意收，但價錢肯定不高，畢竟你也看到了，外面是什么光景?！?/br>
    “最多我只能給到這個數?！闭乒竦膹堥_手掌，伸出5根手指。

    “不賣?！苯峭纯旎亟^。

    江城的反應令掌柜的皺了下眉頭，“小兄弟，說句托大的話，現在敢收你這幅畫的，整個上滬你也找不出第二家，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br>
    江城裝出一副猶豫的樣子。

    “要不這樣吧，小兄弟，外面到處都是學生游行，你帶著畫也不方便，你把畫先留在我這里，我替你保管，價錢的話……”

    “多謝掌柜的好意，不必了，我還是回去再考慮考慮?！苯且膊粡U話，拱了拱手，干脆道：“告辭了?！?/br>
    “恕不遠送?！?/br>
    胖子忙不迭的收起畫，跟上江城的腳步。

    目送江城胖子出門，掌柜的微微瞇起了眼睛，擺了下手，跟班走了過來，“找兩個機靈的人，跟上他們，看他們住哪里?！闭乒竦穆暰€冰冷。

    “已經安排下去了?！备嗷卮?。

    此刻一旁的老先生貌似是回味過來了，不大的眼睛突然睜開，“掌柜的，難道那幅畫……”

    “嗯?！比菝怖渚哪腥它c了下頭，“我懷疑就是那幅失蹤的《鬼駿圖》，雖然我沒有見過真跡，但整體給我的感覺確實就如傳聞中所說?！?/br>
    老先生愈發不懂了，低聲道：“可這幅畫我仔細看過，手筆絕對出自宋恪禮沒錯?！?/br>
    “我自然知道這幅畫是出自宋恪禮之手，因為就是他仿制的，可既然是仿制，那幅真的《鬼駿圖》一定在他手里?！蹦腥丝聪蜷T外，“而這兩個人能拿到這幅仿品，說明他們和宋恪禮關系匪淺，順著他們這條線，說不定會有大發現?！?/br>
    “可外面在傳，宋恪禮失蹤了，他曾經的家也已經人去樓空?！崩舷壬_口。

    男人冷笑一聲，“做出那樣的事情，他不出去躲一陣子怎么辦？我想現在弄不好，他已經被東洋人保護起來，說是保護，實際上……呵呵，就是監視?！?/br>
    “掌柜的?！崩舷壬行┚鑶枺骸澳愕囊馑际?，剛才兩個人……和東洋人還能扯上關系？”

    “有可能?！蹦腥嘶卮?。

    “我說掌柜的，咱們cao心這個做什么？”跟班無所謂的撇撇嘴，“咱們是生意人，和誰做生意不是做，無論是東洋人，還是黃頭發藍眼睛的西洋人，有什么區別？誰給的錢多，咱就和誰做生意，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br>
    “那是你祖上的規矩，別帶上我?！闭乒竦陌櫰鹈?，“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點道理你都不懂？”

    跟班愣了一下。

    “我不管這幅《鬼駿圖》最后的歸宿在哪里，我也沒那么大胃口要，但底線是必須留在我們的土地上，絕對不能被外邦人帶走?！闭乒竦脑挃S地有聲。

    “打倒賣國賊！”

    “宋恪禮枉為人師，文人之恥！”

    “賣友求榮，不得好死！”

    ……

    游行的隊伍又來了，呼呼啦啦的從門前走過，人頭攢動如海，呼聲一聲高過一聲，老先生邁開步子，顫顫巍巍的要去關門，被掌柜的呵斥住了，“你關門做什么？”

    “我……”老先生渾濁的眼珠眨了眨，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只是下意識的舉動。

    “聽他們喊，讓他們喊，多一些這樣的人，說不定……真的就不一樣了?！蹦腥素撌侄?，面朝人海。

    ……

    “醫生，你怎么不問了，我感覺那個掌柜的對這幅畫很有興趣?！迸肿舆呑哌呎f。

    “嗯，我也看出來了，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苯强焖倩卮穑骸安患?，先吊著他，冷他一晚上，等明天我們再來，主要我們今天時間也不夠?！?/br>
    胖子明白江城的意思，兩人匆忙朝茶館后門趕去，從后門走到前門，剛好撞見一個車夫打扮的東洋人站在門后不遠，抻著脖子朝里看。

    在看到江城胖子出現的瞬間，還沒等轉身溜走，就被江城招手叫住了，“不錯嘛，你小子還挺懂事的，知道等大爺我出來?！?/br>
    第1196章 人頭

    沒一會，江城和胖子又坐上了來時的兩輛黃包車，江城笑瞇瞇的坐在后面的座位上，一臉十分滿足的樣子。

    可這邊胖子卻暗道一聲好險，看來東洋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所以才去茶館門口查看，要是他們再不出來，保不齊這兩個家伙就要想辦法進茶樓打探了。

    沒有直接回去蘇宅，而是在羅曼大酒店附近下了車，江城如約付給了車夫車錢，并沒有克扣，表現的很滿意。

    兩位車夫見到錢，露出了久違的笑臉，可胖子越看越心驚，覺得這兩個人其實一點都不高興，憋了滿肚子火沒地方撒。

    兩人沿著街邊慢慢的走，透過各種痕跡，依稀能看出羅曼大酒店曾經的熱鬧與繁華，但在知道這種繁華是建立在許多人的痛苦之上后，胖子覺得一陣惡心。

    漸漸的，他們在街邊見到了一些熟面孔，各路人馬紛紛歸隊。

    最先是賀平丁振宗，他們是從一輛老式電車上下來的，接著是洛天河，袁善緣，白漁三個人，不久后，堯舜禹，林倩倩，李白三人也出現了。

    大家聚在一起，開始交流各自獲得的情報。

    “等一下?！辟R平的視線在眾人中搜索，片刻后，抬頭問道：“張士維，還有李善汝呢，他們兩個去哪里了？”

    “他們說去蘇宅附近蹲守?！崩畎捉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