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珍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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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朦朧的視線里看見一張陳舊的臉,被歲月刻下細紋,被陽光曝曬被暴雨澆溉出柔和,像一壁拍去塵土就能窺見華光的金色飛天圖。 “真是辛苦,哭得這么厲害?!?/br> 女人略顯滄桑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慎怡慢慢地睜開濕紅的眼睛,是阿寶嬸。 “你醒啦?” 她的手停了。 “睡了好久,都下午三點了。餓了沒有?”她去摸床頭的瓷碗,聞起來的味道像rou湯,“這是加了枸杞燉的,喝一點暖暖身子?!?/br> 慎怡強撐著爬起來,沙啞著嗓子說:“謝謝……” “不謝。女人嘛,總會有那么幾天的?!卑殝鸪閬砑埥韷|在碗下,怕她燙到,“你剛睡醒,吃慢一點?!?/br> 她沒問慎怡為什么哭,慎怡也不做多余的解釋,兩個人默契地當作真是痛經惹的禍。 湯還是溫熱的,入嘴已經能夠很好地喝下去,慎怡看著碗里特地切成小塊的排骨,眼睛又變得潮潮的。 阿寶嬸告訴她,家里沒有枸杞,是紀則明開車出去買的。他們這邊雖然有集市,但是賣的東西少。他回來以后本想親自給她做,但是碰巧鄰居有人過來找,說是要幫忙,便去了。 說完又嫌她不自在,站起來要走。 “坐了你睡的床不好意思啊,我看你哭得那么難過,就像看到了小恩小時候……你這個碗吃完就放在這吧,我待會上來拿?!?/br> 慎怡連忙抽了抽鼻子,把眼淚憋回去。 “沒事的嬸兒,謝謝你替我擦汗……碗我自己拿下去吧,真的麻煩你了?!?/br> 阿寶嬸走出兩步,又躊躇地回頭看她,心里猶豫半晌,還是坐了回來。 她今年已經將近六十歲,什么人都見過一遍,什么眼淚都品嘗一回。人生百態在過去的幾十年里滾過一遭,對人的情緒感知尤為敏感。她第一次見慎怡的時候明媚如嬌花,如今一場夢醒,卻低沉如靜潭。說不擔心是假的,說是太痛,可痛又在哪里呢? 她忍不住問她是不是做噩夢。 慎怡說不是。 怎么會是噩夢。 “夢到已經回不來的美夢?!?/br> 阿寶嬸看她低垂的雙眼,上面未干的的淚水沾濕睫毛,讓她想起紀則明在樓下時和她說的,慎怡嬌氣,但是不嬌縱,臉皮薄,拜托她即便是安慰都不要那么直白。 他們來這一趟,是好不容易從城市里脫身,她突然痛倒,耽誤了行程,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云城是個古老的城市,歷史悠久到追溯不能,先祖留下一堆寶貴的文化遺產給予后人,填補那不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推動經濟。 很多人來了,都要說感覺輕松,回到從前般自由。 阿寶嬸不知道這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奇妙磁場,能夠將當下與過往置換,只是能夠回去看一看,也是好的。 她幫慎怡把汗濕的額發撩到腦后,不厭其煩地替她擦著汗,坐在床邊看她小口抿著湯。 “我本不想打擾你,但則明人不在,你一個人我又擔心,便叫小恩上來瞧瞧。這孩子跑下來說你看著很難受,我便急匆匆盛了湯上來,吵到你沒有?” 慎怡搖搖頭。 這夢雖珍貴,卻并不怎么讓她好受。 阿寶嬸身上淳樸的味道和寬厚的掌心,反而成為舒緩的鎮定劑。 “我有一個meimei,和小恩差不多大?!倍亲永锏慕棺聘兄饾u消失,慎怡放下了碗,“夢里我夢到她,還有姥姥和姥爺?!?/br> “我meimei和我差得很大,所以她出生以后就是我爸媽在帶,我則是由姥姥和姥爺養大。她和我不一樣,和小恩很不一樣,從小就很文靜、乖巧、體弱多病,即便細心呵護,一有風吹草動就要發燒感冒?!?/br> “所以我爸媽那段時間不得不在她身上集中所有的注意力,耗費他們所有自由的時間去照顧。一個人的時間和耐心本就有限,給了meimei就沒辦法給我,我原本心里就不平衡,一遭受這種對待,即便知道原因,也無法理解?!?/br> 于是她跟爸媽說,不用再來送飯,學校的菜色她吃習慣了。馬上就要高考,她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費。 其實背地里食堂都不去幾次,離譜的時候一天只吃兩個水煮蛋。 奇怪的是她不怎么能感覺到饑餓的灼燒,至今也沒有患上相關的病癥,慎怡一邊覺得自己天賦異稟,一邊又暗自可惜,可惜沒能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壞,可惜沒能看到爸媽愧疚的眼神。 現在想來,她糟蹋的根本不是自己,也不是父母,而是辛苦養育她的姥姥和姥爺。 這些年因為慎悅的存在,慎怡一直沒有去細想過這些事情。她隱約覺得這做法可憐可恨,心里卻不想要一個對錯,只想圖暫時的痛快。 后來遇到了紀則明,他發現這個問題發現得很快,做法也很強勢,實在拗不過她的時候又以柔克剛,終是將她的習慣漸漸改變。 她是因為姥姥一口一口追著喂進嘴里的飯才得到今日健康的身體,卻不是因為紀則明的時時叮囑而愛上這個男人。 她甚至從來不覺得這兩者之間有什么聯系。 這個夢,讓她隱約抓住了什么紐帶。 阿寶嬸問她,那你和你meimei關系好嗎? 慎怡搖搖頭。 “我很少理她,也不參與和她的有關的事情。爸媽深知我的脾氣,也從來不提及,彼此默認這樣的方式?!?/br> 阿寶嬸牽過她的手,拍了拍。 “可是我看得出來,你不討厭小孩子。起碼不討厭小恩。一個真正討厭孩子的人,是不會和任何孩子扯上什么關系的?!?/br> 慎怡苦笑,“可能是因為我從未為小恩犧牲?!?/br> 而慎悅的出生,讓她失去了她本應該擁有的。 像原本安穩生活的肥沃領土,一夕之間被人攻略城池,還無法反抗。 阿寶嬸沉默了,慎怡也不再講話。 她猜對方應該是不好意思對她進行說教,畢竟老一輩人的觀念總是傾向于家和萬事興,對兄弟姐妹的感情也更深厚。 但如果不是此時此刻她的心理防線幾近被攻破,慎怡也萬萬不會將自己的家事當做閑話傾訴給他人。 怪只怪回憶是有味道的,時過經年,她在阿寶嬸身上再一次聞到了過往的甘苦。 云城的午后是寂靜的,一直到晚飯前都聽不見什么喧嘩。有時海浪蕩漾得洶涌了,還能聽見澎湃的潮汐翻滾。 慎怡喝了rou湯,手腳都漸漸暖起來。小腹隱隱作痛,卻被阿寶嬸攥著的那只手吸引去注意力,那指腹上的厚繭不斷蹭著自己的掌心,像粗糙的、未被剝開的穗粒。 “慎怡,家人是很珍貴的?!?/br> 阿寶嬸的聲音輕輕地,聽進耳朵里好像被風吹過。 “我不是要勸你什么,而是想和你說說我自己的故事?!?/br> “我呢,今年已經五十八歲了,應該和你爸媽差不多大吧?澤叔也六十出頭了,按外面的社會規則來算,我們是退休人員,找工作都不會優先考慮的人群??墒切《鹘衲曛挥衅邭q,我們也不是老來得女?!?/br> 慎怡低垂的雙眼抬起來,像雨后震掉翅膀上的水珠的蝴蝶,飛進阿寶嬸的瞳孔里。 “她是我們領養回來的孩子,到家里的時候才三歲,孤兒院的人說她雖然小,但是已經有了自己沒有爸爸mama的概念,估計很難親近我們。我說沒有關系,我就要這個女孩。她是上天的恩賜,所以叫小恩?!?/br> “而我自己的孩子,今年應該和則明一樣大了吧。年輕的時候為了讓他得到更好的教育,我們離開了云城,一直到他讀高中,讀大學,都沒再回來過。這里太遠了,坐飛機都要十幾個小時。那時候機票很貴,這里也還沒發展起來,所以即便孩子說想念家鄉,我們也常常只是搪塞,年年耽擱?!?/br> “后來我才知道,有一年假期他自己攢了錢偷偷回來過一趟,還給爺爺奶奶拔了墳頭草。再后來,就變成了我和他爸給他拔墳頭草?!?/br> 慎怡的心驀地往下沉。 “不是生病,是車禍。在出差的高架橋上,當場死亡。尸體破碎得裝不了棺材,找了好多人都不愿意接,最后花了很多錢,才讓他體體面面地走了?!?/br> 阿寶嬸擦了下眼淚。 這個故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孩子的面容在她逐漸衰退的記憶和急流般淌過的時間里快要變得模糊不清。 這些年她不敢看他的遺照,不敢提起他的名字,怕的就是想起他。 “他走的前兩年,我們才剛把戶口遷到本地??膳踔腔业臅r候,我突然不想讓他一個人待在這舉目無親的孤城,和澤叔商量了一晚上,決定丟掉一切,回到云城來?!?/br> “讓他葬在這出生之地,就當他已經圓滿地走完一生,壽終正寢了吧?!?/br> 那天她站在孩子的墓碑前,才發現自己踏足的土地與別處的不同。 不是因為這里有山有云有水,也不是因為這里的空氣被公眾號和文旅局夸贊、吹噓得神乎其神,而是因為這里有親人,有他們的祖祖輩輩,有一代又一代人傳下來的回憶。 “他離開以前,我從不覺得孩子是上天送我的禮物。我反而覺得做母親很累,終日都有cao不完的心?!卑殝鹫f,“可當我失去他以后,才明白這個身份的珍貴?!?/br> 所以小恩的到來,更讓她覺得是恩賜。 她又重新擁有了做母親的機會。 “慎怡,有的時候親情靠的并不是血緣,而是它自身存在的延續性。為什么這個世界上這么多人,卻會讓你和他們成為家人呢?” “可能是因為關心,也可能是因為愛吧。但我覺得,更準確的答案,應該是珍惜?!?/br> 即便他們的rou身已經深埋于厚土之中,他們所留存給你的一切,都還在這個世界上。 包括你自己本身。 “我對小恩的愛并不是因為我愧對我的孩子,反而是我的孩子教會我如何去珍惜眼前。而你就是你家人的愛的載體,一直延續至今?!?/br> “至于你要去珍惜誰,要將這份愛通過誰延續下去,才是你真正需要去明白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