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天煬頭痛地道。

    他看上去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有人敢回答他，因為他方才展現出的力量，也因為他看上去就像個瘋子。

    “要不用這個吧？”

    在一片死寂之中，忽然有人開口說道。

    蕭天煬回過頭。

    他身邊出現了一道高挑瘦削的漆黑身影。

    七殺星手里攥著一塊墨綠色的晶石，“我聽說被這東西消化的人都格外痛苦?！?/br>
    蕭天煬才想說話，卻發現手中的元神劇烈掙扎起來。

    他其實沒有舜華仙尊那種手撕元神的本事，或者說很難短時間內將其徹底毀掉。

    所以他覺得考慮一下這個提議。

    “魂晶？”

    蕭天煬一邊擦眼淚一邊疑惑地道：“但這個……要畫……獻祭陣吧?！?/br>
    七殺星輕輕嘆息一聲，“你要不哭夠了再說？”

    “我已經好了！這只是，嗯，一時半會……停不下來?！?/br>
    “算了，我會布陣?！?/br>
    七殺星舉著那塊魂晶沉默片刻，“給我吧，你先殺完再說?！?/br>
    蕭天煬從善如流地將元神交給她，“我看過你用手‘吃’別人的元神，要不你吃了他？”

    七殺星搖搖頭，“那不怎么痛苦?！?/br>
    蕭天煬轉身走了一步，又忽然回過頭來，“呂燕是你轉化的？”

    “……她誤打誤撞到了我教的營地里，那里恰好是我的人駐守，我只因她是地眼才幫她?！?/br>
    七殺星淡淡道，“只可惜她失敗了?！?/br>
    她停了停，忽然又笑了一聲，“還好遇到了蘇仙君，你那師妹當真是個人物?！?/br>
    蕭天煬也笑了，“那當然，師妹比我厲害多了?！?/br>
    他轉身走向了遠處的鷺山府修士們。

    這些人最差的開光境，最強的元嬰境，之前還有化神境，一看七殺星出現就跑得無影無蹤。

    蕭天煬倒也不在意，反正跑掉的那些人，都算不上他的仇人。

    他抬手指了幾位，“除了這幾個，其他人都可以滾蛋，若是不走，我就將你們都殺了?！?/br>
    鷺山府修士反應各異，有當場逃之夭夭的，也有鐵骨錚錚準備拼命的，也有滿頭霧水不明就里的。

    “敢問蕭仙君?！?/br>
    其中有個膽大的道，“可是與令師一樣？前來找王師伯尋仇的？”

    “若是論人頭之數，我與王喬的血海深仇，比我師尊與萬劍宗那些人還要多得多……”

    蕭天煬輕輕一哂，“我犯不著像師尊一般，向世人展示前因后果，使得萬劍宗名聲掃地，畢竟你們都投了群玉宮，門派都沒了?！?/br>
    他只要仇人去死。

    蕭天煬平靜地道，“你們若是好奇，那便是王喬為了一己私利害死我全家?！?/br>
    他并不準備說出喬松亭的事。

    那是她痛苦黑暗的過去。

    她曾親手挖去自己的眼睛，曾以魔物之身在泥沼中掙扎，歷經無數艱難險阻才重獲新生。

    如今她在祭星教位高權重，也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些過去皆已是秘密，知道的人極少。

    所以，他是絕對不會主動說出去的。

    蕭天煬不耐煩地道，“最后一次逃跑的機會?！?/br>
    方才那些面露迷惑的人，此時悉數離開了。

    剩下的人并不多，卻都是因各種緣故留下的，要么是為報恩于王喬，要么是忠于門派，要么是厭惡魔修，絕不會在魔修面前投降。

    蕭天煬滿意地拎起槍，“來吧?！?/br>
    其實真正與他有仇的，無論是當年的兇手，還是背后的策劃者，大多數都死了，如今也只剩下兩個。

    恰好都在這里面。

    至于其他的，既然他們想送死，他就成全他們。

    反正他也從來不是什么好人。

    那些修士前仆后繼地涌來。

    重陽洞穿了第一個人的咽喉，爆發的靈力將其腦袋炸碎，然后橫向一劃，撕開了第二個人的身軀，大片鮮血潑灑在地上。

    焦黑的土地已被徹底染紅，血液一層一層澆筑覆蓋，又有火焰燃起，凝成無數利爪，將第三個人拖入火海之中。

    剩下的幾位也很快淪陷，一具一具尸體在烈火中焚燒著，最終只剩下了灰燼殘渣。

    “其實這和我想象得復仇場景不太一樣，我以為我不會如此冷靜?！?/br>
    紅衣青年站在血泊里沉思道。

    “你一邊炫耀自己一邊又哭又笑，究竟哪里冷靜了？”

    七殺星似乎有些迷惑。

    接著又無所謂地道，“不過在我面前，你可以隨便說?！?/br>
    蕭天煬回頭看了她一眼，“嗯？”

    “我在數十年前就修成了濁神之境，所以我對你的自吹自擂并無感覺?！?/br>
    蕭天煬皺眉，“…………你這混跡魔域秘境的，時間和這邊也不同吧?！?/br>
    七殺星：“怎么？你沒去過魔域和秘境？”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那法陣已經完成了一大半。

    蕭天煬走到旁邊圍觀，重新接過了王喬的元神，“他其實并未消化黑星給予他的力量吧？這都一百多年了?！?/br>
    “你猜他為何要費盡心思找天賜之體？難道是因為他悟性絕佳？”

    “不是，呃，我還以為能修至化神境，好歹也是有點子悟性的?！?/br>
    七殺星微微搖頭，“丹修和你們這些法修劍修是不一樣的，他們可以熬日子積攢靈力煉出一些僅供自己使用的靈藥，在進境時可以強行突破，但進了化神境之后，就無法這么做了?！?/br>
    “就要比悟性了？”

    蕭天煬不由有些好笑，“我雖然也認識幾個丹修，卻并不知道這法子?！?/br>
    “很多丹修其實也不知道的，有些材料極為難尋，大多數人也沒有掌教師尊?！?/br>
    七殺星站起身來，指了指法陣中間的魂晶。

    蕭天煬一把將元神塞過去，“魂晶獻祭的對象不是黑星，那是什么？”

    “其實獻祭只是詭畫宗的說法，嚴格來說并沒有獻祭對象，只是一場會被靈核審查的交易?！?/br>
    “交易？”

    “這個法陣會引來靈核的‘注視’，看你想用魂晶里的東西換取什么，倘若它認為公平，它就會滿足你?！?/br>
    譬如說給你一山濃郁的靈氣。

    蕭天煬已經被告知了黑星和靈核的存在，“那我們該換什么？”

    七殺星表示無所謂，“都行，而且王喬的元神……他已經算是大半個魔修了，其實換不了什么好東西?！?/br>
    魂晶里的元神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

    那聲音聽著當真極為恐怖，仿佛在遭受某種酷刑，其中透露出無盡的痛苦絕望之意。

    蕭天煬看著那金色的光團在晶石里蠕動，臉上露出笑意，“要不我問問師弟和師妹，看他們有什么想換的?！?/br>
    七殺星表示無所謂，順手將一條芥石項鏈遞給他。

    蕭天煬接了過來，“幸好放你那，否則剛才又炸沒了?！?/br>
    他以為她可能會覺得他硬接威光一擊也要毀去王喬rou身的舉動頗為冒失。

    然而她什么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站著。

    七殺星看向魂晶里不斷顫抖的元神。

    那封印顯然已經穩固，除非有人毀去魂晶，否則他再也不可能恢復。

    夕陽西下，黃昏時殘霞如血。

    金橘與赤紅在天際肆意涂抹，燒灼著散碎的云團，投落下凄艷的光輝。

    一身黑甲的魔君抬起手，緩緩摘掉了臉上的護面，露出了被遮擋的上半臉。

    晶石里的元神陡然一凝，然后更加劇烈地掙扎起來，還發出了模糊不清的凄厲喊叫。

    七殺星低頭看著元神。

    蕭天煬卻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那些有實力有見識的正道修士們，對祭星教的十四星君多少都有些了解，而這些人其中大半都不曾在人前展露過真容。

    剩下的即使露臉了，人們也不知道那是真的還是幻象。

    在這種前提下，其實沒有人去懷疑，七殺星的護面之下，掩藏著異于同事們的面貌——

    她的側顏十分完美，如同山川般起伏的輪廓，鐘靈秀麗，棱角分明，若是遮住眼睛，稱得上是毫無瑕疵。

    或者準確地說，她其實沒有眼睛。

    她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窩，讓人聯想到骷髏頭骨，而里面充盈了兩團不斷翻涌的黑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