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66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帶著別墅穿八零、表妹多嬌弱、娘娘是個嬌氣包,得寵著!、八零之我成了學霸的非遺傳承媽
二月初,使隊終于返回永京,與寒風凜冽的?北金不同,此時的?永京已東風催春信,新柳拂行人,行人身上夾襖換春衫,廣袖飄過墻頭垂下的?花枝。 祁令瞻心里尚未做好去見她?的?準備,打算先將完顏珠安置到都亭驛,再回府沐浴更衣,慢慢計量。 不料甫一入城就被等候已久的?錦春攔下,她?立在?馬上,手握令牌,朝他明媚一笑。 “好久不見,參知大人,請跟我走一趟吧?!?/br> 令牌上鐫刻“明熹”兩字,祁令瞻緩緩攥緊韁繩,心也一同提起。 第71章 樊花樓里?歌舞如舊, 曖曖香風吹得舞袖飄回。 祁令瞻推門而?入,見照微倚在窗邊,她?好似瘦了些, 眉眼韻致如海棠垂寒露,見了他,表情也是冷冷淡淡的, 瞧不出?一點喜怒。 他垂目端方行禮:“臣參見太后娘娘?!?/br> 照微的目光重又轉向窗外,說道:“本打算為你接風洗塵,倒沒?想到你身邊還有一位佳人, 實在是唐突了?!?/br> “是北金的公主,不是什么佳人?!?/br> “是么?!闭瘴⑤p笑,“我?還當你在北金如此長袖善舞, 娶一位公主回來也不是什么難事?!?/br> 祁令瞻說:“不及太?后娘娘在永京自在?!?/br> 他離開北金, 歸來大周, 離永京越近,聽到與她?相關的消息就越多。 錢塘水患平息后,她?狠狠打了欽天監和御史臺的臉,以“妄言禍國、動亂朝廷”為罪名?, 將當初鬧著要她?寫?罪己詔并撤簾還政的那批人, 下獄的下獄,貶謫的貶謫。 同時,因薛序鄰治水有功,又升任他為中書門下平章事, 并令他暫代太?傅之責,負責為陛下講授經?筵與治國方策。 依照慣例, 同平章事當由丞相兼任,照微卻將其單獨分出?來授予薛序鄰, 這既是對丞相權力的分化,也是對薛序鄰的提拔。 這位坐了八年冷板凳的狀元郎,如今一飛沖天,姓名?家喻戶曉。祁令瞻一路走來時,風聞了許多關于他的傳言,還有些膽大輕浮之輩,揣測他是皇太?后的入幕之賓,編排他與皇太?后的風月故事。 祁令瞻站在她?對面,執禮對照微道:“臣恭喜皇太?后殿下穩坐高臺,大勢在握,娘娘從前的愿望,如今可以徐徐圖之?!?/br> 照微頷首說:“那本宮也恭喜參知得了北金人的青睞,若非你出?使這一趟,本宮竟不知平康之盟里?還有這樣一條秘密條款。聽上去很蠢是不是?本宮身為大周太?后,平生以抗擊北金為夙愿,竟被人瞞著,如今才知曉那條約的真正內容?!?/br> 原來她?今日,是興師問罪來了。 祁令瞻垂目認下:“確實是我?有心欺瞞?!?/br> “這是欺君?!?/br> “你今日是來問罪的么?”祁令瞻望著她?的目光深深,語氣卻淡淡,“弒君的事臣也曾做過,欺君實在算不得什么?!?/br> 房間里?只有他們兩?個人,提起當年這件由他們兩?人謀劃的事,一時都沉默了下來。 那時候,是他們最默契、最互相信任的時候。她?會喊他兄長,將心里?的憂慮和謀算都說給他聽,請他出?手?處理,一同與他在朝堂上面對姚黨的發難。 如今他替代姚鶴守,成為平康之盟中“不可輒易之臣”,從前那樣艱難卻親密的日子,往后便不會再有了。 照微起身走向他,瓔珞上細碎的金鈴發出?清響。她?的聲音像金鈴聲一般輕且靈。 她?說:“我?確是來向你問罪的,不是為朝廷,是為我?自己。密約的事,你故意?瞞著不叫我?知道,是怕我?阻攔你到北金去吧?你寧可我?怨你、恨你、錯怪你,也不肯與我?說實話?。你的實話?都說給誰聽了?難道你真有一顆比石頭還冷的心,能?欺瞞所有人,只固執地自行其是,那你又是為了什么呢?” 她?問他的心。 祁令瞻道:“無論我?為了什么,能?幫助你實現夙愿,是我?之幸?!?/br> 照微說:“你好像自信很了解我?想要什么?!?/br> “內除姚黨,外抗北金?!?/br> 照微牽了牽嘴角,“你以為僅此而?已?么?” 祁令瞻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問她?:“那你還想要什么?” 照微說:“我?想要我?哥哥?!?/br> 此言讓祁令瞻心中微滯,一陣鈍弱的疼痛感從心口生起,他想起離開永京前被迫簽下的那封和離書,心頭涌上一陣悲意?。 他垂目望著近在眼前的她?,輕聲說道:“如今已?經?不是了,是娘娘親自……” 親自策劃了一切,斬斷他們之間最后的牽絆。 照微搖頭說道:“我?那是被你逼的。我?在朝中安撫武將,你卻與北金人走得那樣近,我?倒是想攔著你去北金,結果在密室里?,你連自己的情感都能?拿來做施壓的籌碼。為了給朝中武將一個交代,讓他們看清我?的立場,我?只能?與你劃清界限,一刀兩?斷?!?/br> 這個道理,祁令瞻自己也能?想明白。 只是想明白是一回事,真正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是他將照微逼上了這唯一一條路,這是他自討苦吃。 照微看著他的眼睛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太?薄涼,在心里?怨我??” 祁令瞻垂目苦笑道:“確實是我?的作為讓你別無選擇,我?怎么會怪你呢?” 照微向前一步抓住了他的袖子,云鬢間的幽香如蘭似麝,裹挾著他的心神,令人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松懈。 她?又問了一遍:“你能?不能?說句實話?,我?逼著你代父簽和離書,你真的一點怨念都沒?有么?我?要與你斷絕關系,你真的愿意??” 當然不愿意?,當然不甘心。 祁令瞻碰到照微衣擺的手?緩緩收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幾欲將她?擁入懷中,想像漫漫長夜里?的幽暗夢境那樣,擁抱她?,親吻她?,揉亂她?的鬢發。 告訴她?他不愿意?簽那和離書,不甘心與她?斬斷關系。 他既想做她?的哥哥,在朝堂上承受她?的倚重,又想做她?的入幕之賓,在屏風后與她?探索更親密的關系。 薛序鄰只是一面鏡子,他想要的,遠比薛序鄰業已?得到的更多。 只可惜他們并非活在夢里?。 走出?這間避人的雅間,外面有余焰未收的姚黨,有虎視眈眈的武將。他若是徇一時私情得到她?的垂憐,之前出?使北金時的困境會再次擺在她?面前,令她?為難究竟是該選他,還是選擇她?自己的立場。 她?一定會為難,乃至憂思難安。倘再有什么風言風語傳出?,她?將會承受更多的責難。 思及此,祁令瞻僵硬的身體緩緩退后了一步。 他對照微說:“你不該管我?作何想。倘你一定要知道,那我?所想,不過是愿你不必背負任何罪責,不必承受任何非議,愿你能?自由自在,得償所愿?!?/br> 照微幾乎要生氣了,“你這人……怎么這么犟呢?” 祁令瞻說:“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br> 他確實自來如此,認定的事不會掛在嘴上,但永遠沒?有商量的余地,照微在家里?唯一擰不過的人就是他。 可她?已?經?先降低身段,將話?暗示到了這個份上,他竟然還是一副油鹽不進、雷打不動的臭石頭樣。若非她?手?里?還捏著他往北金前寫?給她?的信,信中意?深懇切、情思綿長,她?都要懷疑祁令瞻是不是討厭她?,巴不得與她?斷絕關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祁子望!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是不是不想簽那和離書,不想我?從此不理你?你說實話?,咱們凡事還有商量的余地?!?/br> 祁令瞻的聲音平和而?堅定,“和離書是我?自愿簽的?!?/br> 照微氣得跺了跺腳,左顧右盼,一把抄起桌上的茶盞,將盞中的茶水潑到了祁令瞻臉上。 沖他喊道:“你這個冷漠無情的臭石頭!你去北金給完顏珠做贅婿吧!” 出?了這口惡氣,她?轉身就要往外跑,祁令瞻在身后喊住了她?:“站住?!?/br> 他抬手?一抹臉上的冷茶,有一些淌進了嘴里?,擱涼之后失去甘醇,嘗起來有些苦澀。 照微頭也不回地高聲道:“你還要說什么!” 祁令瞻緩聲道:“姚鶴守失了北金做倚仗,已?不足為慮,但你動他時要抓大放小,對那些被迫依附于他的外圍姚黨網開一面,譬如去錢塘治水的趙孝緹之流,以免朝中動蕩太?大,失了人心?!?/br> “知道?!?/br> “此后朝廷雖應重用武將,但這些人不能?失去掣肘,以后在朝堂上,我?會取代姚鶴守的角色,牽制他們,你只管向他們示好,收服人心?!?/br> 照微聲音冷冷:“我?謝謝你?!?/br> 他只當聽不見她?的嘲諷,“此事是我?應該做的,你如此倚重薛序鄰,總不能?讓他去唱白臉?!?/br> “還有別的事嗎?本宮要回宮了?!?/br> “尚有一不情之請?!?/br> 祁令瞻抬起袖子擦干凈臉上的茶水,向她?走過來,隨著他走近,他的聲音也愈發輕而?低。 “只在這間屋子里?……照微,你能?不能?最后再喊我?一聲哥哥?” 輕飄飄的,像是一根鳥羽、一片因無力而?墜落的葉子,覆落在她?酸澀柔軟的心上。 照微喉中微梗,說:“不要?!?/br> 一只被茶水浸濕的手?輕輕握住她?的袖口,她?聽見一聲低低的嘆息,以及自我?厭棄般的苦笑。 他說:“我?知道不該這樣折騰你,但我?的心事你已?知曉,也能?猜得到,像我?這般行事難得長久,以后不會落個什么好下場,這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怪別人。但是照微……我?想聽你再叫一聲哥哥,就當是給我?一點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勇氣,或者是可憐我?——” 話?音未落,她?突然轉身撲進他懷中,撞得他猛一踉蹌。 她?攬著他的脖子踮起腳,纖細柔韌的月要 肢貼近,涼軟的朱唇覆上他的牙關。 如蘭似麝的氣息令人迷醉,祁令瞻先是怔愣,繼而?下意?識箍住她?,肘間的力道幾乎要將她?揉碎,欲轉守為攻,帶著她?一轉,結果不小心撞倒了入門處的座屏,忽覺唇間一疼,一陣淡淡的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 她?只給他一吻,卻抗拒他的深入。 他緩緩放開她?,既悔且愧,已?經?麻木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照微抬腕抹去嘴角的血絲,氣若游喘地對他說:“你別再招惹我?了行不行?不要再忽而?要我?滾開,忽而?又要我?可憐你……祁子望,這世間不是只有你有心,不是只有你可憐!” “對不起,我?……” “我?不會再喊你哥哥,也不會再認你這個哥哥?!?/br> 照微抬腳踩在座屏上那對精繡的鴛鴦身上,泄憤似的碾了碾。 她?說:“我?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兄長,不喜歡你像小時候那樣,一切都要替我?打算好,一切又偏要瞞著我?……與你斷了這關系,我?心里?十分高興,我?真是討厭極了你自稱是我?哥哥的樣子!” 一氣說完,竟有種剖腹斷腕般酣暢淋漓的快感。 照微抹干凈嘴上殘留的唇脂,轉身朝外走去,這次祁令瞻沒?有再挽留她?,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彎腰將那被撞倒的座屏扶起。 他蹲下身,用袖子輕輕擦干凈鴛鴦身上的塵垢,仿佛也試圖擦去照微最后說的那幾句話?。 第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