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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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微垂目睨著他,又特意叮囑道:“出宮的時?候,記得捧著這匣子從垂拱殿前繞行,那條路安全?,小心別被?歹人劫掠了去?!?/br> 薛序鄰爭取不得,只好叩首道:“多謝娘娘體貼?!?/br> 宮里當然沒?有敢明火執仗的歹徒,但是垂拱殿前的值臣里有姚丞相的人,恐怕他還沒?將這一百兩黃金捧回家,姚丞相就已知曉他受了明熹太后贈與的一百兩黃金。 第37章 果?然如?薛序鄰所料, 他收受明熹太后賜金一百兩之?事?,很?快在同僚中傳開。 第二天他下值時,被醉意熏朧的姚秉風堵在政事?堂外。這?位丞相公子一向作風無賴, 如?今更是揚言要派人燒了他的宅子,打斷他的腿。 他質問薛序鄰:“我爹還不夠賞識你嗎?別忘了,你的狀元是他親自點的, 你的同年人才濟濟,這?狀元不是非你不可。沒想到你在我爹面前端清高的架子,坤明宮那位區區一百兩黃金就能?收買你。薛序鄰, 你說?實話,你看中的到底是這一百兩,還是贈你黃金的人?” 薛序鄰聞言, 語氣驀然一冷:“妄議貴主是大不敬, 姚公子慎言?!?/br> “大不敬?”姚秉風冷嗤, “你有本?事?現在就折回去?參我,你且看誰能?奈何得了我!” 薛序鄰懶得與他周旋,繞過他要去?馬廄騎馬,姚秉風卻再次攔住他, 說?道:“我爹為你的事?生了好大氣, 你現在就跟我去?見我爹,向他老人家賠罪?!?/br> “姚公子……” 薛序鄰正欲推拒,見一個小內侍遠遠從政事?堂里追出來,分別朝兩人一揖, 對薛序鄰說?:“幸好薛大人還沒走,免得奴婢再馭馬追趕。剛才坤明宮的人來傳話, 太后娘娘有召,請大人下值后往坤明宮去?一趟?!?/br> 薛序鄰向他確認了一遍:“太后娘娘讓我現在去?坤明宮?” 內侍道:“是?!?/br> 姚秉風冷笑一聲, 對那內侍道:“你回去?復命,就說?薛大人已往丞相府去?了,你沒有追趕上。太后娘娘想見他,也得分個先來后到?吧?!?/br> 小內侍可不敢傳這?話,訕笑著望向薛序鄰,薛序鄰將胳膊從姚秉風的鉗制中拽出來,神情肅然道:“姚公子喝了酒,還是早些回去?,如?此妄言狂語,恐惹丞相憂心?!?/br> 姚秉風道:“你少裝模作樣!你且說?,是要跟我去?丞相府賠罪,還是要去?見坤明宮那位?” 薛序鄰向他一揖,語氣溫和而?堅決:“君有召,當疾趨,此為人臣本?分?!?/br> “真是好一個本?分,薛序鄰,薛伯仁,你……” 姚秉風狠狠打了個嗝,再抬頭?時,薛序鄰已跟著小內侍折身遠去?了。 此時節已是六月,臨近傍晚,涼風陣陣送爽,帶起?宮娥的寬袖薄衫,隨風翩躚,恍若云庭中的仙子。 宮娥引他穿過偏堂,來到?坤明宮后/庭,但見草木幽深、晚花嫣紅,簇擁著臨水亭,庭中那女子身著繡珠霞帔,烏發如?云、流蘇如?雨,隨著她?偏頸轉頭?,仿佛朝他氤氳飄來。 薛序鄰忙低下頭?,撩袍跪在亭外行禮。 喚他起?身的卻不是太后,而?是坐在太后身側的李遂,他一板一眼地說?道:“薛愛卿請平身,朕近日讀書,有未讀明白的地方,聽說?薛愛卿是本?朝最年輕的狀元,母后讓朕向你請教?!?/br> 薛序鄰謙和從容道:“臣德薄才淺,倘能?為陛下解惑,是臣的福氣。不知陛下何處不理解?” 李遂從石桌上拾起?一本?《孟子》,翻到?記載孟子與公孫丑交游的那頁,只見書頁上用朱砂筆圈出來一句話,是孟子所言“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br> 薛序鄰為他釋義?:“此言是說?,一統天下需要等?到?土地不需要再開辟就能?滿足溫飽、百姓不需要聚居防外也能?生存的時候,此時推行王道仁政,那么沒有什么力量能?夠阻擋這?件事??!?/br> “今日的經筵學官也這?么說??!崩钏煲苫蟮溃骸暗俏覇査笾転槭裁慈詻]有一統天下,是因?為土地不夠多,百姓生活不夠安寧,還是因?為沒有書上說?的行仁政,他卻支支吾吾回答不上來,一直磕頭?請罪,朕不明白?!?/br> 聽了這?話,薛序鄰抬頭?看向照微,見她?含笑奕奕,似也頗為期待他的回答。 薛序鄰心中微動,復垂目道:“請陛下恕臣無罪,臣才敢言?!?/br> 李遂看向照微,照微說?:“大周不罪諍言,薛卿也非畏罪之?人,何必躊躇,有話便說?吧?!?/br> 薛序鄰深拜,聲音溫和而?有力,娓娓說?道:“大周有良田千萬頃,然家中據田不足二畝甚至無田者,十?之?有四五,因?此良田雖多,溫飽難至。永京、錢塘、臨安等?繁盛都會有朝廷治理、軍隊拱衛,百姓尚能?高枕,然偏僻鄉縣、邊陲之?城,常有匪寇流竄、肆意殺掠,百姓難安居。故孟子所言王政之?基,論田與民,我大周皆有欠缺?!?/br> 他說?的這?番話,并不比孟子所說?的原文更好理解,李遂聽著聽著便走了神,目光追隨著一只白翅蝴蝶,在研墨的宮娥身上轉悠。 照微在李遂胳膊上捏了一下,提醒他道:“陛下若是覺得有理,不妨提筆記下來?!?/br> “哦,好,母后教訓的是?!崩钏煨呔降丶t了耳朵。 他對讀書不甚感興趣,今日召薛序鄰來,本?就是母后的主意,因?此他并未關注他到?底說?了什么,更不會追問。 卻是照微又問道:“田不足、民不安,皆可以仁政彌補,請教薛卿,我朝推仁秉孝,如?今所做,是否有望一統天下?” 薛序鄰說?道:“我朝風氣雖仁孝,卻是婦人之?仁,愚子之?孝?!?/br> 照微輕笑:“婦人之?仁?” 薛序鄰自知失言,“臣有罪?!?/br> “繼續說?吧?!?/br> 薛序鄰仔細斟酌用詞,“朝廷因?愛惜百姓而?不愿興兵戈,因?仁愛士人而?廣取官,卻致使北金有恃無恐、逐年抬高歲幣價格,致使內外朝官員冗濫、所費糜支,此二者皆小仁,而?非大仁?!?/br> 照微追問:“薛卿覺得何為大仁?” 薛序鄰思忖猶豫一番后,下決心道:“效商君之?舉,內修政明法,外舉兵抗敵?!?/br> 照微雙眉輕揚,“舉兵起?戰事?,在薛卿看來,反而?是大仁?” 薛序鄰解釋道:“以戰去?戰,雖戰可也;以殺去?殺,雖殺可也;以刑去?刑,雖重刑可也?!?/br> 聞言,照微笑了笑,“都說?你的老師是當世大儒,怎么教出個得意弟子,卻是商鞅的擁躉?” 薛序鄰說?:“倘上利于?國,下利于?民,儒法可一道?!?/br> 若說?前番諸言,皆有投其所好的意圖,最后一句卻是十?分誠摯。 照微聽后久久不言,眼睫一低,發現李遂在紙上寫滿了“大人”與“小人”,不由得“噗嗤”笑出聲。 那一眼如?芙蓉破露、銀魚出水,但見兩靨生艷、流蘇拂亂,薛序鄰情不自禁怔住了,直到?照微對他的目光有所感,望過來與他對視時,他才匆忙將目光移向別處。 實在是有些……逾矩了。 照微盯著他望了一會兒,方淡淡道:“今日辛苦薛卿跑這?一趟,逾白,去?取本?宮書房里那套李廷珪墨和龍尾歙硯來,賜給薛卿,不是什么貴重東西,這?回薛卿就不必辭了?!?/br> 薛序鄰心跳如?擂鼓,低聲應是,于?宮門落鑰時分,捧著這?套墨與硯出了東華門。 這?一消息飛快傳往丞相府,彼時祁令瞻正在相府中作客,此言印證了他今夜與姚丞相所談之?事?。 “薛序鄰與老師立場不同,因?此數年相拒,突然以容郁青之?事?示好,不過是學黃蓋詐降,想近身探聽陰私,以便羅織構陷?!?/br> 姚丞相初時將信將疑,說?:“伯仁并非這?種人,他若真想害我,何必在翰林院里坐六年冷板凳,他是個生性耿介之?人?!?/br> 祁令瞻問道:“那老師可知他的家世?” 姚丞相說?:“看過他的文牒,雍州人氏,父親是當地縣城的學官,膝下有二子一女?!?/br> 祁令瞻含笑搖頭?,“倘老師再查仔細些,就該知道他還有個姑姑,嫁給了存緒六年的狀元郎,廖云薦?!?/br> 聽見這?個名字,姚鶴守眼中微沉,倏爾又瞇起?,“你說?……廖云薦?” “正是與老師一同簽訂平康盟約的那位翰林承旨?!?/br> 姚鶴守朝侍立的府僚看了一眼,那府僚頷首應命,離席去?查驗。 姚鶴守沉吟片刻,說?道:“倘此事?為真,只怕廖云薦并非是他姑父,恐怕是他生父?!?/br> 祁令瞻道:“老師是明白人?!?/br> 姚鶴守反而?打量他,在心中揣摩他的用意。 兩家自定親以來,關系稍有轉圜,但祁家二娘入宮后,皇后之?位尚不能?足其貪欲,為挾天子做垂簾太后,害死了他女兒姚貴妃,導致兩家的關系重新陷入僵局。 他問祁令瞻:“這?么重要的消息,子望不去?告訴太后,反倒來告訴我,是不是太可惜了?” 祁令瞻說?:“老師在宮中有耳目,應當知道,近來太后對我并不信任,說?忌憚也不為過。她?在內提拔內侍欲取代張知,在外更換我的人,她?既如?此待我,難道我偏要待她?忠心耿耿不成?” 這?些事?,姚鶴守確實有所耳聞,私下與幕僚取笑說?不是親生的果?然不可信,明熹太后肖其生父,是個不識好歹、忘恩負義?的蠢貨。 “論立場,論恩情,我都應該傾向于?老師,”祁令瞻聲音緩緩說?道,“何況有平康盟約罩著,我大周太后可易,丞相不可易?!?/br> 姚鶴守聞言朗笑,拊掌說?道:“子望是聰明人,夠坦誠!” 他倒酒舉杯祁令瞻與他同飲。 這?是一場重修舊好的歡宴,也是一場交易。姚鶴守重提結親之?事?,祁令瞻說?待父母歸京后,必登門過六禮。 他們今夜所飲的金華酒,是窖藏二十?年的好酒,入口綿醇回甘,入腹卻灼如?烈火。 祁令瞻沒吃幾口菜,醉得很?快,戌時中時,被平彥扶著,踉踉蹌蹌攀上歸府的馬車。平彥一邊擰了帕子給他擦臉,一邊啰嗦他喝酒不惜身,忽而?見他眉頭?緊皺,臉色沁白,閉眼呢喃了句什么。 “公子?”平彥擔心他脾胃不適,湊近了去?聽。 卻聽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她?一定會恨死我……” 平彥不解,“誰?” 祁令瞻卻再不說?話,在馬車的顛簸里和雙腕的疼痛中漸漸偃了聲息。 第38章 六月六日是?天貺節, 傳聞神仙崔玨在這一日得道飛升,所以?每年?今日的道觀都十分熱鬧,百姓爭相前往道觀游玩誦經, 觀蓮花池,后來逐漸成為官民同樂的節日,宮中也會在這一天舉行宴會, 召皇親國戚、四品以?上?京官與翰林學士等前往集英殿赴荷花宴,飲酒賞花,作詞賦詩。 今年?的天貺節由皇太后主持, 她刻意調了席位,將六品翰林錄事薛序鄰的席面安置在8 李遂的右前方,獨立于百官, 甚至特殊于宰執。 這是炙手可熱的恩遇, 也是?令人眼?紅的風頭。 除此之外, 照微還另賜了他一壺金華酒,一碗銀耳蓮子羹。 薛序鄰知道她的企圖,希望他被?姚黨孤立,萬不得已只能投靠她, 從而對她有?求必應、有?問必答。 他輕輕攪著碗里雪白飽滿的蓮子, 面上?帶著幾分無奈的笑。這是?避無可避的陽謀,只是?他何德何能,為何偏偏是?他呢? 甘甜熱糯的羹湯熨帖心肺,薛序鄰嘗了幾口后, 將白瓷碗擱下,轉頭對上?祁令瞻的目光, 對方仿佛只是?不經意一觸,又若無其事從他身上?移開。 祁令瞻的目光重新落在庭中舞姬身上?, 云袖招招,花影搖搖,而他腦海中卻是?薛序鄰那春風得意的神情。 看過照微果然待他不錯,素有?耿介之名的薛伯仁,在她面前也不過如?此。 相較于薛序鄰,祁令瞻的待遇可謂冷淡至極,照微眼?里仿佛看不見他,甚至沒有?他想象中的憤怒和指責,有?的只是?目光掃過時毫無停頓的漠視。 而漠視……竟是?如?此令人難以?忍受的一件事,即使他已做好被?誤解、被?記恨的心理準備,仍為之悶悶不懌。 祁令瞻極專注地凝神在庭中歌舞中,卻連舊曲何時換新曲都未留意。耳畔每傳來一句她與他的隱約對話,都如?一記悶棍敲在他心上?,如?一記悶鐘撞在他耳膜里。他害怕去聽,又情不自禁去聽,直到碰倒手邊酒壺,壺身鐺啷啷滾到地上?,聲響吸引了周圍的人。 而照微的目光,也終于在此刻,落到了他身上?。 佐酒的侍女跪地為自己的失神請罪,祁令瞻淡淡道:“是?我無心之失,不怪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