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望片刻，阿九別開眼，面無表情地坐回到河邊，那人如清風拂前，輕輕坐在她的身側。

    分離的這幾日，她不曾記起他，如今突然相見，那壓抑已久的情緒頃刻釋放，擠滿她的胸口，她透不過氣，心臟怪異地發脹，像一顆未成熟的果實脹至裂縫，溢出一絲汁液，卻是又酸又澀。

    不知從何說起，她默默拈了塊石子，打著水漂排遣。沒想到石子也與她作對，只在水面跳了不到一下，便沉了進去。

    不可能，明明她很擅長這個游戲，她不信，連骰子點數都能cao控的她，卻cao控不了一塊小小的石子。

    咚、咚、咚……

    阿九頻頻拋了數下，結果依舊如此。強烈的勝負欲在心頭作祟，她再次撿起石子，旁側忽探出一只手，修長有力，握緊了她顫抖的手。

    恍若叁年前的雨檐初逢，他耐心地攤開她的手掌，從她的掌心取出石子。她一瞬迷亂，等回過神，石子已電閃般貫穿河流。

    阿九不禁睜大眼睛，望著它連環跳躍，如同遠渡的魚兒，一路順水翻騰，奔入月升的盡頭。

    “為什么我做不到？”她嘆道：“……是我太想贏了么？”

    “想贏并沒有錯，尤其是阿九你，急于求成證明自己?！?/br>
    阿九靜心聆聽，只覺他的聲音輕柔，仿佛和夜色下的河流融匯，潺潺流淌，“不過，人一旦過分苛求自己，往往將得失看得重于一切，因此會忽視一個道理，得與失看似對立，卻也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甭牭竭@里，她轉過頭，發現他一直注視著她，“阿九，所謂有失有得，人不應以“失”來束縛自己。想贏，就不要畏懼失敗的可能，也不要逃避失敗的結果?！?/br>
    “我明白了，也知道該怎么做了?！卑⒕裴寫训溃骸爸x謝你，十九?！鄙硇姆潘上聛?，她方察覺到不對勁兒，“你怎會來此？隨意下澹鏡山，恐怕難逃夜藺追責?！?/br>
    “放心，我已經得到他的允準，亦從中知曉了你這次的任務?！笔叛哉Z微頓，終問出自己的疑問，“我答應過律教主，做你的副手，為何不讓我陪你一起去，難道你不信任我？”

    十九意料之外的直白，阿九無措地搖了搖頭。未讓他陪同，并非她疑心，而是怕他為難，畢竟桓宮輿圖來自景氏，他若參與其中，是否意味著背叛？礙于裝作不識他的身份，她無法將自己的顧慮告訴他，只說：“你知道，我習慣獨來獨往，不想牽連他人，況且我以為自己能輕易完成……”說著，她嘆了口氣，“倒是夜藺，他特意告訴你這一切，不知是何居心？”

    “無論他有什么目的，那都不重要，我只達成一個目的就好?！?/br>
    “什么？”

    “幫你?！?/br>
    “為什么要幫我？”阿九忍不住問他，因她明白這個抉擇的重量，卻見他不假思索道：“沒有原因，我這樣想，便這樣做?！?/br>
    阿九為難他，“假如我非要個原因呢？”

    他略思量，道：“我承諾過，做十九一日，守你一日?！?/br>
    “倘若有一天，你不是十九了……”

    “你是阿九，我就是十九?！?/br>
    聞言，阿九偏過臉，唇角不自覺揚起。

    這個角度下，十九發現了她頸側的傷痕，“你受傷了？”

    “小傷而已?！卑⒕藕咝Γ骸安贿^是讓某只不聽話的小狐貍撓了一下?！?/br>
    十九沒再追問，摸索腰間，“好在我有帶藥?！?/br>
    阿九想也不想就偎向他，同時，那盒藥也遞到她面前，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一滯，她尷尬地笑了笑，不著痕跡地挪遠，卻被他輕輕拉住，“我來罷……”

    清淡的草藥香彌漫，一時分不清是藥味兒，還是他身上的味道。她微微傾身，靠得更近，感受那層黏液裹著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柔緩地蹭過她的脖頸，滲入肌膚的涼意讓她一陣陣戰栗。她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這是一種折磨，屬實難捱，她開始用閑聊轉移注意力，“你還隨身帶著傷藥??？”

    十九托著她的下巴，邊抹勻藥邊道：“大概我有預感，你會讓自己受傷?！?/br>
    “怎會？我很強的?！?/br>
    “與強弱無關，你總是不管不顧?！?/br>
    “那我肯定是有把握的嘛……呃，這次算例外?！卑⒕烹y得自嘲，“連我也有失手的時候，看來以后要向你學習，隨身帶藥嘍?！北臼亲匝宰哉Z，不料十九擦完藥，細致地挑開她的發絲，竟接著她的冷笑話道：“倒是個好提議，有備無患?！?/br>
    兩人相視一笑，視線交融的剎那，方意識到彼此貼得極近，不由稍稍拉遠了距離。

    “十九！”阿九喚了他一聲，又偏身靠了過來，突然仰頭，“你仔細看看我！”

    —————————

    還有一段，很快會續上。先祝一個不可能的“99”，十九啊，要是有一天她只是盛九焉，你該如何自處？

    嘿嘿，隨身帶藥的習慣造福了誰，我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