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妾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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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很快她就否定了。 殿下身邊的韓叔、江天?,遠在別苑的嬴叔一家,都是很好的人。有那樣的奴仆,這位鐘太妃,一定不是個?善茬。 瑞雀宮里,鐘太妃正在美人榻上休息。 一個宮人捧著銀盤跪在一旁,一個?則剝著瓜子仁,一顆一顆放進銀盤,供她享用。 另還有正跪在她身邊給她打磨指甲邊的,正?搗弄著鳳仙花汁預備給?她染甲的。 剝瓜子的宮人服制看起來更精致一些,她的品級顯然也比別人高,正?是鐘氏的貼身丫鬟。 她對鐘太妃道:“奴婢想不明?白,雖說二姑娘進宮那日說了,沒見殿下平日里同誰親近的,可殿下究竟是納了這妾室的,您也親眼瞧見了殿下袖口的脂粉,會不會是二姑娘害怕您不再幫她撮合她同殿下,沒敢說實?話呢?” 鐘氏懶懶困困地沒睜眼:“那位老夫人多著急,外邊都?是有?傳聞的,攝政王一貫不近女色,這回松口納了妾,固然是為了搪塞老王妃的無奈之舉,可不僅能順了母親的心?意,還能用這妾室擋一擋桃花,何樂而不為呢?脂粉么,既然納了美妾,睡上一睡也是男人的劣根性,轉頭不就忘了?!?/br> 就像先帝待她一樣。 宮人小聲道:“可奴婢聽?說,這陣子外頭的士子都在為這位攝政王的姨娘請命,要為她家里下了獄的人翻案?!?/br> 鐘氏嗤了一聲:“也不知她走了什么運!總不能殿下大?費周章南下,就為了這么個?妾室,翻不翻案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br> 她氣定神閑道:“你也甭再瞎擔心?了,我不過是想看看她究竟是個?什么貨色,意嫻左一句右一句無非是說她容色太盛,終是禍患。既是禍患,當然要早些?除去。再者說,你可知我為何這般篤定——” 她露出個笑:“婢妾之位,能有?多寵?” … 斷雁西風的天?氣,知知站在瑞雀宮的院子里。 宮人說帶著斗篷等召是大不敬,拿走了她的斗篷。 宮人還說,太妃午夢未醒,讓她在此等候。 可鐘太妃哪里是未醒呢,這會兒精神頭十足,從美人榻上下來,命人卷起了簾子,支開了幾分窗扇,偷偷打量著院中的女子。 只?一眼,她就知道,在容貌上,意嫻確實輸了。 可沒關系,美則美矣,身份這般微下,也沒見攝政王抬舉她什么,定是個?不上心?的,等她敲打夠了人,就把人叫進來,恩威并施一番,指點她一二,若能為她所用,那暫且留下也是無妨,還能為意嫻鋪路。 左右只?是個?婢妾,也威脅不到意嫻的地位。 她命人不動聲色地放下窗,躺了回去。 那日還害她在攝政王面前吃了個?癟,還不只?是棋局上一顆無足輕重的卒子。且等著罷! 院中,知知站了兩盞茶的功夫,就被凍得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開始想,如若她就這么回頭離開,那些?人會不會放她走? 多半是不會。 也不知殿下在哪兒,他的要事辦完了沒有。 有?時候歡好完了,他會抱著她說起一些天南海北的事,其中就包括告訴過他,這宮里處處是他的暗樁,沒有?什么能逃過他的眼睛的。 那她現在這樣可憐兮兮的連捂攏領子都?不敢的樣子,也進了他的眼嗎? 知知不知道的是,她腳下的這方瑞雀宮是一處平地筑起的宮殿,曾經是前朝某位寵妃的居所,因而雕金刻銀,白璧為墀。 當初鐘太妃晉升太妃后,就是看準了這兒的華美,才指定了要搬進來。 然,前朝的那位皇帝為了日日賞看寵妃的身姿,特地又在旁邊起了高樓。 數十丈外的高樓上,她心?心?念念的殿下正?和小皇帝段凜并肩而立。 未時未至,蕭弗就進了宮,給?小皇帝捎去了那把袖弩。 而后就聽?說了,他的小姑娘竟也被請入了宮。 此刻知知面前的宮人,正?是那此前剝瓜子仁的宮人,她笑道:“姨娘再等等吧,這身姿可要正?,否則便是大不敬?!闭f著就要拿手里的藤條去打知知的膝蓋,糾正?她的站姿。 蕭弗忽轉頭,對正?擺弄著袖弩,躍躍欲試的小皇帝淡聲道,“陛下可知,你愛不釋手的那只兔子燈,是誰扎的?” 第45章 教她【修】 小皇帝好奇地歪著腦袋, “是誰?” 才問出口,眼?睛滴溜溜一轉,他便想到了:“是阿兄的這位妾室嗎!” 阿兄無緣無故不會說起那只兔子燈, 那么做燈的人除了眼下他們看著的這名女子,不作他想。 “嗯?!币娦』实垡稽c就透, 蕭弗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皇帝卻?更氣了, 在蕭弗面前?,他喜怒好惡素來都不藏, 和同齡那些童稚的小孩子沒什么分別,他氣得直鼓著腮幫子道:“母妃身邊的妙吟最討厭了, 從前?我去瑞雀宮陪母后?用膳時, 還見過?她扭著別的小宮人的耳朵, 將人往泥潭里摔作踐人?!?/br> 蕭弗聽?著小皇帝的憤憤之辭, 一邊瞇眼?俯瞰,就見那宮人的藤條還沒揮下,小姑娘就警覺得躲開了好幾步。 總算知?道躲,未曾笨到逆來順受。 他清凜凜的嗓聲也不覺放緩了些許:“陛下可能想到, 鐘太妃為何召臣的妾室入宮?” 小皇帝認真思考了一番,“凜兒可以說實話?嗎?” 蕭弗:“自然?!?/br> 小皇帝學大人一般長吁了一口氣,“因?為有阿兄在,她就不能cao控凜兒, 所以想讓阿兄和她站在同一陣營, 讓凜兒與阿兄都能為她所用,故而便想從阿兄的內宅下手。之所以想讓表姐嫁給阿兄,也不外乎這個原因??!?/br> 蕭弗忽肅色, “陛下?!?/br> 而后低頭看著身量才過?他腰線的稚子,徐聲道, “慈烏反哺,羔羊跪足??捎袝r候,臣也會想,只告訴陛下對鐘太妃需存有幾分母子間的體?面,卻?不再?干預之后?的事勢,乃至陛下吞聲忍氣至今,是否做錯。須知?昔鄞朝□□為兒孫立規,每定儲君,當先斬其生母?!?/br> 小皇帝恍然明悟,眼睛亮閃閃地抬頭。 實則同蕭弗小立這一會兒的功夫,他摸早已摸了腕上精密的巧弩許久。 至此,便把弩箭瞄準了那宮人,大?有要為這位給他扎了兔子燈的jiejie和這些年的自己,一齊出口惡氣的架勢。 可惜袖弩中如今裝的是給他練習準頭的箭支,并不鋒利,不足以真的傷人。 像是看出小皇帝的想法,蕭弗道:“有時候擁有足以生殺予奪的權位的意義,恰在于不必生殺,亦可讓旁人毫無逆犯的膽量?!?/br> 很多年以前?,他就不喜歡親自動手了。 殺人未必要見血,誅心方最能懾服。 小皇帝晃了個神,才消化了他的話?,就勢扳動了袖弩上的開關。 小皇帝其實一直不愿意親近鐘氏,他永遠記得小時候病得難受,糊里糊涂喚了幾天的阿娘,嗓子啞痛得和刀割似的,睜開眼?卻?只有一個僅幾面之緣的姨姨守在他身邊,問他要不要喝水。 鐘氏常說他年紀小,還分不清好壞。連妙吟也會一邊勸鐘氏不要同陛下生氣,明里暗里卻?指責他不懂事。 他都聽?得懂的。 況且,早在他更小的時候,就已經懂得,自己并沒有一個愛他的母妃了。 此刻,一支鈍頭的箭鏃擦著妙吟的袖子摔在地面上,瑞雀宮這位歷來作威作福的大?宮女嚇得渾身一激靈,往后?彈蹦開一段距離,而后?腳跟一滑,一屁///股跌在地上。 她死里逃生一般捂著胸口大喘氣,連藤條也丟在了一邊顧不上撿,再?不似方才一下下將藤條在手心輕拍慢捋時,那般悠然得意了。 妙吟本想破口怒罵,可她旋即想到,能在皇宮里用兵器的,那都不是普通人。 她心有余悸地抬頭張望,就瞥見樓臺上離去的背影。 可不等揉清眼?睛再?細看,背影就雙雙消失在朱紅的闌干后。 妙吟疑心自己是眼?花了,到底沒敢再?動手,憎恨地看了一眼?知?知?,爬起身拍了拍裙身上的泥灰,往殿內走去。 沒過?多久,她就知道自個兒沒花眼了。 宮外樓臺上差點一箭射中她的人,確然就是陛下與攝政王。 宦侍唱了禮,妙吟和其他宮人一樣出殿相迎,拜倒在地上,朝二?人叩首行禮。 小皇帝沒叫起,也沒進屋,只停步問:“妙吟姑姑沒事吧,朕方才正想打樹上的果子呢,沒成想脫了靶,射歪了?!?/br> 眼?下正是秋天,院子里的石榴樹上結了不少的碩果,這石榴還是太妃特地命人移栽過?來的,取的是因子得福、紅紅火火的吉祥之意。 似乎也說得過?去。 妙吟聽?了,撫著胸口道:“我的小祖宗,哪來的這樣厲害的東西,都快嚇死奴婢了,往后?您還是當心些,傷了奴婢自是不打緊的,若嚇到太妃,這可如何是好!” 一向溫和少言的小陛下,這回?卻?直勾勾看著她,“便是嚇到母妃,又待如何?” 妙吟被他話里的氣勢嚇得身子一癱,頓時覺得方才那支短箭不是射歪了才險些碰著她,而是射歪了才讓她得以保全! 哪里是要打果子,分明沖她來的。 可妙吟不懂,小皇帝有時候是不夠聽話,但見了太妃,明面上總還是溫順乖覺的,對她也算恭敬,怎么今兒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和他身邊含笑看著的那位攝政王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 對,攝政王。 想到蕭弗那皮笑rou不笑的樣子、陰惻惻的眼?神,還有小皇帝方才與他素日?那樣如出一轍的語氣,她瞬時明白過?來,這保準就是攝政王的授意。 果然要將陛下都教唆壞了! 若不能拉攏攝政王,那就得讓太妃好好教導陛下,別讓陛下當真長歪了去。 妙吟匍匐著貼著地面,不敢看蕭弗,只敢同段凜道:“太妃常念叨著您的,陛下別杵著了,快些進去陪她說說話罷?!?/br> 一直旁觀著沒說話?的蕭弗卻冷森森開口了:“天子行事,何時竟由宮人置喙督導?” 這樣的重?罪安在了頭上,妙吟嚇得骨寒毛豎。像被押在了斷頭臺上似的,只覺攝政王的每個字都是一把能砍下她頭顱的刀斧。她忙磕了三個響頭,嘴唇都在顫栗:“奴婢萬萬不敢?!?/br> “既已為之,何言不敢?”蕭弗道,“太妃手底下的姑姑,這份師教之心,本?王領教了?!?/br> 靴履都不曾跨過主殿的門檻,蕭弗便領著小皇帝一道轉頭,往外走去,“陛下國事繁重?,便不為閑人多留了,只堂堂天子特地抽身‘賠罪’的這份拳拳赤心,還請姑姑轉達太妃,萬莫辜負。還有,本王愛妾站相素來不佳,日?后?再?進瑞雀宮,務必奉上椅座,切莫讓她貽笑大?方。不過相信姑姑跪姿尚可,便跪至子時,以作身教?!?/br> 妙吟從沒聽他說過這樣多的話,尤其他還跟著陛下喊她姑姑。 一聲聲壓得她腰桿子都坍垮了,心驚rou跳不止,恨不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好在,眼?下沒人再?搭理她了,妙吟跪著覷了眼?院中,就見攝政王走向他口中的那位“愛妾”。 她禁不住去想,這位妾室當真是個空頭架子,當真不受寵嗎? 錯了,或許她和太妃都想錯了! 蕭弗走到了知知身邊,方才他經過?她時,也未見她跟上。 實則自打他和小皇帝進了瑞雀宮,就沒看見小姑娘挪過?地方,分明目光跟著他們在動,身子卻和個樁子似的呆站著。 “站傻了?”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