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的臉色抽搐了一下，然后趕緊用手中的帕子掩飾了一下，隨后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陶嬤嬤，枉我一直尊你是我的奶嬤嬤，處處給你優待，你就是這般回報我的？”

    魏氏這姿態，把責任撇得干干凈凈，在場圍觀的人群大多的都相信了她的道貌岸然。

    常曦沒有吭聲，對于魏氏此人卻有了初步的了解，雖然這人給她的印象不太好，但這甩鍋的功夫卻是一流。

    陶嬤嬤卻也不是等閑之輩，“大人，如果此事是我做的，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我與常氏往日無冤無仇，我尋她的麻煩做甚？這沒有道理啊……”

    魏氏卻是一臉復雜地看向常曦，“我與……她也是初相見，就更沒有理由尋仇，陶嬤嬤此番話很沒有道理?！?/br>
    她現在心里起疑，可事有輕重緩急，她要追究也不能在此追究，這點理智她還是有的。

    比起魏氏這樣的深宅夫人，在外行走的陶嬤嬤的話顯然并不可信，畢竟她遇見常曦的可能性是魏氏的數倍。

    陶嬤嬤頓時百口莫辯，她心里正在想該如何挽回局面的時候，哪知原皓卻選擇在這個時候發難，只見他道，“說起這陶嬤嬤，倒是有一事與她有關?！?/br>
    “哦，是何事？”京兆尹追問。

    原皓遂拍了拍手，讓人將常大斗和李氏給押上了公堂。

    “這倆人之前一直在勒索陶嬤嬤，后來陶嬤嬤起了殺心，碰巧被我所救，后據此二人所言，此二人乃常氏的父母……”

    原皓的講述，引得常大斗和李氏淚如雨下，兩人均一臉憤恨地看向陶嬤嬤，這可惡的女人騙他們說可以救?？?，最后卻朝他們痛下殺手。

    當時險象環生，常大斗和李氏都胸中數刀，離死不遠，最后還是這二人借機跌落河中，好在那晚河水湍急，讓兩人撿回一條命。

    后來養傷養了數月，這才見好被帶到京城來，如今仇人相見，自然是份外眼紅。

    李氏跳起來指著陶嬤嬤大喊，“這老女人買兇要我們夫妻倆的命，還請青天大老爺一定要還我們夫妻一個公道……”

    這下子輿論嘩然了，有了這個佐證，陶嬤嬤的罪責是逃無可逃。

    京兆尹大拍了一下驚堂木，這才讓眾人閉上嘴巴保持安靜。

    “常氏，此二人可是你父母？”

    常曦冷然地看了眼不敢與她對視的常大斗和李氏，當即應道，“是的?！蔽⑽㈩D了頓，“至于他們二人與這陶嬤嬤有何恩怨，民女不知，畢竟我們只是宜陽小地方的人，不知道怎么就扯上了京城豪貴之家的奴仆？”

    陶嬤嬤立即再次喊冤，“這是嫁禍，這是栽臟，老奴如何認得這二人？我根本就沒見過……”隨后咬了咬嘴唇，她猛地朝原皓道，“原大人，你為了不娶我家姑娘，可真是找的好借口……”

    原皓沒想到這陶嬤嬤會倒打一耙，甚至想要誣他的名聲，于是冷笑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流淚啊?！彪S后給常大斗和李氏看了一眼。

    常大斗和李氏瑟縮了一下，最后還是常大斗道，“十八年前的雨夜，草民攜妻上京城投靠親戚……”

    這一番話把魏氏帶回了生產那晚。

    那是個雨夜，她在好幾個經驗老道的產婆協助下，生下了第二胎，是個女娃，可當時力竭的她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雨下得唏哩嘩啦的，她當時看到陶嬤嬤抱著個嬰兒守在她身旁，見她醒來，忙上前讓她看嬰兒的樣子，“夫人您看，姐兒長得可真像夫人……”

    紅彤彤的初生兒，哪里能看得出像誰？

    可這番話卻取悅了她，她一直想要個軟乎乎的小棉襖，遂把孩子抱在懷里親了又親，是怎么看也看不夠。

    偏在這時，侍女進來稟報說是辛姨娘那邊也生了個女娃，并且因為難產，辛姨娘暈死了過去，如今不知道生死。

    這消息讓她產女的喜悅瞬間褪去，沒想到辛姨娘那個賤人也生了個女兒，一想到這個女兒會跟自己的女兒爭資源爭寵愛，她就受不了，更何況每每看到她，她就會想起丈夫對她的背叛，她當時就抓狂了，朝陶嬤嬤道，“嬤嬤，你去把那孩子給處理了，我不想見到她?！?/br>
    “夫人？”陶嬤嬤當時睜大眼睛看著她。

    她卻一字一句地道，“殺、了、她?！?/br>
    陶嬤嬤低低地驚呼了一聲，不過很快她就點了點頭，“老奴這就去辦?！?/br>
    后來辛姨娘看到那死嬰，就變得半瘋顛了起來，而她一直沒有懷疑過當年的事情還有隱情，直到現在，方才發現這里面處處都是漏洞。

    陶嬤嬤背著她做了什么小動作，似乎也在情理當中，所以當年陶嬤嬤是留了那個嬰孩一命的，而那個嬰孩才是她生下的孩子。

    這么一想，她袖下的拳頭不由得握緊，要不是還有理智支撐，她恨不得現在就殺了陶嬤嬤泄憤。

    “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沒有道理啊，這是誣蔑，而且那個粗使仆婦跟我有什么關系……”陶嬤嬤依舊辯道。

    原皓偏在這時冷冷地道，“陶嬤嬤，你自己本身就是宜陽人?！?/br>
    陶嬤嬤的瞳孔瞬間變大，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原皓，這人居然把她的過去全都挖了出來，不行，她不能讓人把這過去挖出來。

    “不，不是，我是京城人……”

    這辯解蒼白無力，難以取信于人，可陶嬤嬤還是拼命地如此叫囂。

    原皓正想再說話之際，韓老夫人和魏老夫人相攜走進了公堂，這倆位可是老一輩的誥命夫人，京兆尹忙起身上前見禮，親自給這二老看座。

    第279章 她瘋了（二更）

    常曦朝這倆位老夫人看去，這倆人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人，不過魏老夫人感覺到她的視線，朝她友好地笑了笑，她自然回以善意，反倒是韓老夫人一直皺著眉頭看她，似乎隱忍著一股怒意，這讓她的表情也跟著一冷。

    不好意思，她從來不慣著倚老賣老的人，哪怕是有血緣關系的祖母也依然。

    韓詠珠跟在韓老夫人的身后，努力高昂著自己的頭，盡量不讓別人把自己看低了去，當然她刻意避開了與常曦的對視。

    魏三姑娘卻是滿眼笑意地與常曦打了個無聲的招呼，這會兒她頗為篤定這位常娘子應該才是自己嫡親的表姐，不似旁邊的贗品，果然跟她氣場不對。

    這些微妙的反應，落入不少人的眼里，就連常大斗和李氏也不敢再叫囂著不孝女、白眼狼這樣罵人的字眼，畢竟事情走到這一步，常曦不是他們的女兒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魏氏匆忙起身給婆母和母親見禮，此時她眼圈紅紅，顯然情緒是激動的，但在努力地克制著，她是真沒想到自己會被陶嬤嬤給擺了一道，而且這一擺就是十八年被完全蒙在鼓里。

    此時她恨極了陶嬤嬤，并且看都不看韓詠珠一眼。

    韓老夫人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教訓兒媳婦，只是淡淡地輕“嗯”了一聲，反倒是身為親生母親的魏老夫人拍了下女兒的手安撫她的情緒，這時候最忌沖動行事。

    魏氏輕點了下頭，表示她懂，再憤怒再恨也得留待秋后算賬。

    韓老夫人此時率先開口，只見她看著京兆尹，朝他施壓道：“大人，此案疑點眾多，不若擇日再審?！?/br>
    京兆尹自然明白這韓老夫人的意思，本來是刺殺事件，現在演變成了換子疑云，這樣的丑事，韓家自然不想鬧得滿皆知在情理當中，可是，這涉及到另一個當事人常曦，看在隱在后面的解晉的份上，他也不能不顧及到這一方的情緒。

    于是，他轉頭看向常曦，“常氏，你是苦主，你如何看？”

    “自然是希望大人稟公辦理，還我一個公道?！背ｊ夭焕頃n老夫人看過來的銳利目光。

    京兆尹這下明白了，他又看向韓老夫人，“老夫人，您看，這可不太好辦，畢竟案子進展到此時，總要審個清楚明白才行，不然人家苦主不依啊?！?/br>
    有本事你就把這疑似你親孫女的人給搞定，要不然他就不可能照辦。

    韓老夫人的神色沉了下來，這京兆尹好生狡滑，但都不若常曦這樣滑溜來得讓人惱火，不過到底是見慣風浪的人，為了維護韓家的面子，她努力做出一副和藹的神色看向常曦，“孩子，老身知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老身必定還你一個公道，這話老身就放在這兒?！?/br>
    常曦之前的強硬態度只是想讓韓人不要試圖拿捏她，并不是想與韓家為敵，畢竟老牌勛貴家族，她犯不上惹上這樣的敵人，看到韓老夫人這般說辭，她終于點了點頭，“既然韓老人人如此說，那我自是不好再不依不饒，就當我給韓老夫人一個面子吧?！边@回她轉頭看向京兆尹，“大人，民女撤訴?！?/br>
    京兆尹微微愣了愣，這常氏態度轉變之快，讓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這會兒他不由得高看了常曦一眼，這見好就收的本事也不是誰都能掌握的。

    “既然苦主這般說，那本大人在此宣布此案撤訴，現正休庭?！?/br>
    京兆尹休庭不審了，圍觀的群眾再有不滿，也不敢說什么，紛紛散開離去，不過私下的議論聲卻是不絕于耳，看樣子，不用明天，滿京城都是威武侯府換子疑云的公案。

    案子雖然不審了，但真相還是要弄清楚的，相關人員重新聚集在威武侯府，這次是關起門來的審迅。

    常曦坐在韓家備好的馬車里，她的神態依舊，并不因為即將成為侯門貴女而欣喜，這份寵辱不驚的樣子，讓一直觀察她的韓老夫人和魏老夫人都高看了好幾眼。

    “這孩子雖然長在民間，但卻沉穩大氣，不瞞親家母，這個外孫女，我是認定了?！蔽豪戏蛉寺氏缺響B，常曦這樣的才像她魏家的人。

    韓老夫人的臉上努力擠出一抹笑意來，“親家母說的是這是什么話，這是我韓家血脈，哪有讓她流落在外的道理？”

    倆老夫人的對話，讓韓詠珠臉上的血色盡失，還沒有確定呢，這倆人就先如此表態，這讓她情何以堪？

    可她的立場又能說什么呢？

    魏三姑娘本想趁機奚落韓詠珠這冒牌表姐幾句的，但看她這個樣子，遂還是留了口德，若真把人刺激得厲害做了傻事，那她也落不得什么好。

    原皓騎著馬跟在常曦的馬車旁往威武侯而去，路上，他堅定地與常曦道，“與韓詠珠的婚事，我退定了?！?/br>
    常曦隨意一笑，這跟她有什么關系？她不發表意見。

    本來解晉想要隨她同去的，但被她制止了，她不想讓韓家因為他的關系而多想，她沒有害人之心，但防人之心卻是萬萬不可丟的。

    說到底，她對韓家這樣的老牌勛貴家族頗多忌憚，不可能做到真正信任。

    與這一群人心情沉重相比，魏光南倒是頗為激動，沒想到他在碼頭錯認的meimei，如今真的成了他的meimei，這緣份讓他直呼不可思議，而且老想往常曦這邊湊，好在有原皓擋著，沒讓他做些過激的舉動。

    好在威武侯府并不遠，馬車很快就到了，虎妞盡忠職守地扶著常曦下馬車，看著這座御賜的府邸，常曦只是多看了幾眼，并沒有什么情緒的起伏。

    魏氏卻是難掩激動地看向了常曦，只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反而有種近鄉情怯地退縮感，遂心里更恨陶嬤嬤分離了她們母女。

    眾人移步往威武侯府的正堂而去，韓老夫人依舊與親家魏老夫人走在一塊，倆老夫人就是眾人的定海神針，所以場面依舊有序。

    只是剛到正堂，就聽到侯府管事匆匆進來，說是千榮長公主到了。

    韓老夫人趕緊帶人打開大門迎接長公主，不用想都知道長公主在這個節骨眼上門是為了何事，她隱晦地看了眼面色蒼白的韓詠珠，沒用的東西，特意追到宜陽去了，卻連個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韓詠珠恨不得現在就暈倒過去，不用面對難堪的場面，可暈倒只會讓自己更被動，此時她只能苦苦支撐，連上前表現一番都不敢。

    千榮長公主扶著兒子原皓的手走進韓家的正堂，隨后示意眾人隨意落座，她的目光很快看向韓老夫人，“老夫人，本公主此番前來，是為了貴府以庶充嫡之事，此事還望老夫人給本公主一個交代，不然這欺君之罪就不知道貴府是否可以承擔了？”

    畢竟是圣旨賜婚，可韓詠珠不是威武侯府的嫡女，那這婚事就不能成立，真追究起來，威武侯府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殿下放心，老身明白?！表n老夫人自然明白這里面可輕可重的處理，全看皇家如何想。

    家里發生這樣的大事，威武侯哪里還有心辦公事，趕緊就往家里趕，連帶一起過來的還有大舅哥魏國公，兩家是姻親，政治上的盟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更何況此事還牽扯到魏國公府送給魏氏的倆死士，就更難推卸責任了。

    一回到府里，聽到千榮長公主已經駕到了，威武侯狠狠地閉了閉眼睛，這局面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魏國公拍了拍妹夫的肩膀，“先別急，我們進去看看?！?/br>
    威武侯自是感激大舅哥在這個節骨眼上沒撇清關系，遂道，“大哥說的是?！钡睦镆呀浢靼孜杭业囊馑剂?，不管魏氏在這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他都不能遷怒于魏氏，相反，他還得維護魏氏。

    進到正堂給千榮長公主見禮之后，這才真正把陶嬤嬤、常大斗和李氏等人又提溜出來審迅。

    常大斗和李氏還是那番說辭，面對這一個又一個惹不起的大人物，這倆人不敢?；^，說的是全是真話，因而不管怎么問，答案都是那個。

    陶嬤嬤卻是死寂一般地跪在那里，這一路上冷靜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大勢已去，不過在看到下人把辛姨娘不客氣地請來時，她還是忍不住憤怒。

    “你們倆是什么關系？”一直不吭聲的魏氏忍不住質問出聲。

    “這不關辛姨娘的事情，是我，是我一個人做的?！碧諎邒甙岩磺卸紨埖阶约旱纳砩?，她厭惡地看向魏氏，“你這般高高在上的人，我看了就討厭，憑什么你生來就高人一等？我不能奶自己的孩子，卻要把奶水全用來奶不是自己的孩子，這種痛苦，你們這些人可懂？”

    “所以我恨，我要讓你也嘗嘗骨rou分離的痛苦，所以在辛姨娘生產時，我就把倆孩子給調包了，讓你去撫養別人的孩子，而你的孩子卻要被你瞧不上的泥腿子撫養，從此成為地底泥低人一等，哈哈……”

    陶嬤嬤笑得瘋顛，她已經不再掩飾自己真實的想法，把心中對這些權貴的恨意都釋放出來。

    這讓被縛住的陶嬤嬤的丈夫和兒女都忍不住瑟瑟發抖，尤其是陶嬤嬤的丈夫不禁呢喃道，“她瘋了，她瘋了……”

    第280章 你當他家的女兒，可惜了（一更）

    韓老夫人的臉陰沉得可以滴出水，千榮長公主在此，這陶嬤嬤如此顛狂的樣子那是要沖撞了貴人的，于是她直接命人將陶嬤嬤雙手反剪，然后拿破布堵住她那張口無遮攔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