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寵妻手札 第86節
她短嘆一聲,這才抱著孩子離開,一邊走一邊輕聲哄道:“乖啊,不哭了?,不哭了?……” 待哭聲漸遠后,阿鶯走至沈觀衣身后,熟稔的替她按揉著太陽xue。 探春一心都記掛在沈觀衣身上,連帶著孩子都沒看幾眼,沉默片刻,她跪坐在沈觀衣身旁,替她垂著腿,“夫人那邊,少夫人之后有什?么打算?” 探春平日?里瞧著雖然心大了?些,可到底陪在她身邊多年,知她不會就這樣算了?。 “俗話說殺人誅心,既殺不了?人,那便誅心?!?/br> 岳安怡為何給她下毒其實不難猜,她與她之間并無仇怨,且她在上京得罪的那些人與岳安怡之間只是泛泛,她不可能為了?那些人將自己兒媳毒死。 想起先前?在張府的一幕幕,岳安怡相看張寶瑩時的目光,想來?那才是她心中有家世?學識還乖巧懂事的兒媳。 因為不滿意,所以想要換一個? 若她這一生都無法如愿,賠了?夫人又折兵,待年老時,會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嗎? 奶娘抱著孩子剛走上長廊,便在轉角處遇見了?得知沈觀衣醒來?,從府外匆匆回來?的李鶴珣。 “見過?公子?!?/br> 李鶴珣腳步一頓,看了?一眼奶娘走來?的方向,“她如何了??” “公子是問少夫人嗎?”奶娘晃著懷里的孩子,回道:“少夫人醒了?,方才還給咱們小小姐取了?乳名呢?!?/br> “乳名?!崩铤Q珣的目光這才移到孩子酣睡的臉上,“叫什?么……” “吵吵?!碧崞疬@個名字,奶娘就忍不住埋怨道:“就算是乳名也?沒有這般隨意的,方才小小姐就哭了?兩?下,少夫人覺著吵,便取了?這個名兒,也?不知小小姐長大后會不會見怪?!?/br> 李鶴珣并未回話,吩咐她將孩子抱回去后,便大步流星的朝著廣明院走去。他剛跨過?月亮門,瞧見熟悉的枝杈與不遠處坐在院中的幾人,忽然便停了?腳步。 猶如近鄉情怯,瞧著不遠處那好端端坐著的女子,先前?那些擔憂與痛苦盡數化為了?膽怯,他此?時才發現,他竟不敢見她。 如若不是他向圣上提出賜婚,若不是他沒有早些察覺,也?不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日?頭正好,風攜帶著塵沙吹進了?李鶴珣的雙眸中,他仍舊眼都不眨的站在那處看了?許久,久到沈觀衣忽然回眸,他才回過?神來?,轉身離去。 往日?的書房擺置規整,一塵不染,空中被多年的書墨香氣浸染,肅穆莊嚴,不忍褻瀆。 而如今,那些久遠的氣息被酒氣覆蓋,屋門處書卷散落一地,而角落斷裂的琴弦上沾染著未干的血漬,李鶴珣坐靠在軟榻旁,腳邊是散落一地的團紙,墨點揮灑,與倒下的酒水融為一體,化作黑色的水流,緩慢的向前?漫延。 沈觀衣進來?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她看著坐在地上,雙手環膝的男子,抿唇一步步朝著他走去,他好似睡著了?,將頭埋在臂彎中,一聲不吭。 沈觀衣從未見過?他這副脆弱的模樣,好似一根被掏空了?心的樹干,一折就斷。 方才歸言來?與她說時,她還以為是歸言過?于夸張,她無法想象前?世?她那般對他,都依然不顯山露水的男人,會因為她身體中的一味毒,而落到這個地步。 可當她真正親眼所見之時,竟會覺得心中翻涌出來?的情緒,比酸果還要難挨幾分。 掌心輕柔的落到男人的發上,沈觀衣一點點的為他束冠,整理烏發,不過?轉瞬,手腕便被人抓住。 李鶴珣雙眸通紅,看著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般凌厲。 熟悉的眼神將她瞬間拉回了?前?世?,原來?這樣的眼神下,掩藏著的是裝滿悲拗的深淵萬丈。 “李鶴珣……” 話音未落,他的手微微用力,便將人拉進了?懷中,緊緊抱住。 下頜抵在沈觀衣的肩窩,他酒量不好,喝的不算多,淡淡的酒氣伴隨著聲聲道歉傳入她的耳畔,“對不起,對不起……” 忽然,沈觀衣察覺到肩窩處濕漉漉的,她猛地怔住,在明白?那是什?么后,指尖輕動,緩緩將手抬起,搭在他的頸后,如從前?的千萬次般,揉捏安撫著。 李鶴珣喉嚨發出一聲哽咽,他忽然從沈觀衣肩上抬起頭來?,通紅的雙目淚意朦朧的盯著她的唇,不給她片刻喘息,虔誠又小心翼翼的吻在了?她的嘴角。 冰涼的軟意拉回了?沈觀衣的思緒,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面龐,包裹著無數的不安與愧疚,令沈觀衣輕而易舉的便能察覺。 不知為何,她原本堅定的心似乎也?有了?一些松動,像是陷入了?某種粘膩的撕扯之中,一邊是為自己,一邊是為李鶴珣。 就在這時,李鶴珣突然在喃喃著什?么,沈觀衣有些聽不清。 “你說什?么?”她將人推開了?一些。 “我們離開上京好不好……” “他答應我,替你解毒,答應了?的?!?/br> 沈觀衣下意識問道:“誰答應你了??” 李鶴珣目光緊盯著她,“魏蓮?!?/br> 原來?是他,如今的魏蓮還只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薩,前?世?她無意中救過?他一次,那時的他早已聞名天下,醫術卓絕。 只是如今的他,醫術可有后來?那般高?超? “我們離京的話,去哪兒呢?” 李鶴珣如今酒意未褪,半醉半醒,思索了?半晌,才動了?動唇,“漳州?!?/br> 秦家先前?管轄之地,亦是李鶴意身死之地。 沈觀衣不知李鶴珣為何要去漳州,但比起留在京城,漳州或許也?是個不錯的地兒,更?何況早些時候她便準備與探春離開這處,若不是因為沒銀子,又與李鶴珣成了?婚,或許她早就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第93章 天邊剛剛泛起白光, 透過窗欞,折射在書房幕簾內的小塌上。狹窄的軟榻上此刻正?擠著兩人,烏發交織, 女子被男人緊緊的攬在懷里, 像是要融入骨血,連睡夢中?都不曾松開手。 沈觀衣是被大亮的天光照醒的, 眼皮微掀,眉頭緊蹙,下意識想要伸手遮擋陽光,卻察覺雙手動彈不得,這才不得不抬眼看向與她貼的極近的男人。 炙熱的胸膛緊挨著她的臉蛋, 沈觀衣眨了眨眼, 見他喉結滾動, 下一瞬便?迷蒙的睜開了眼。 頭疼欲裂, 李鶴珣微微擰眉,在看見被他抱在懷中的人后,身子?僵住,頭昏腦脹之時, 昨夜的場面盡數塞進了腦中?。 那些平日里不會宣之于口的話?,甚至幼稚的抱著沈觀衣不撒手的行?為,都讓他此刻眼神躲閃, 心慌意亂。 他不擅酒,往日有人告訴他,酒后不會記得醉時所做之事, 可眼下他不認這個理, 全是胡說! 沈觀衣見他醒來,也不掙扎了, 既用不了手,便?將腦袋往他懷中?埋了埋,以?此遮擋刺眼的光亮。 李鶴珣動了動唇,聲音帶著宿醉后的沙啞,“昨夜的事,對不起……” “李鶴珣,自我醒來你?已經道過好多次歉了,若你?當真想要讓我原諒,便?如你?所說,咱們?離開京城?!?/br> “你?我,探春、阿鶯、歸言、還有吵吵,咱們?一塊兒?離開,你?將銀子?帶夠,咱們?去四處游玩可好?” 李鶴珣還未出聲,沈觀衣便?搖頭道:“不行?,你?若沒了官職,日后咱們?被人欺負怎么辦?!?/br> 看著她如往日那般明艷張揚,絲毫沒有被體內的毒影響,不知為何,李鶴珣感覺心臟處像是被一只手不住的捏緊松開,反復以?往,險些承受不住。 “不會,就算出行?在外,你?依舊想如何便?如何,沒人可以?再傷你?一根頭發?!?/br> 他鄭重又虔誠,仿佛像在許下什么誓言。沈觀衣將手從他的衣衫探進?去,捏著他腰間的軟rou,問:“那你?暫且離開朝堂,圣上那邊會同意嗎?” 她的暫且二字并未被李鶴珣放在心上,在他心中?,離開便?預示著永不回來。 可沈觀衣知曉自己的身子?,也知曉魏蓮能做出解藥的幾率太低,所以?她要的只是這些短短時日的朝夕相處,之后他便?繼續走他該走的路。 而岳安怡,自然該在痛苦悔恨中?度過一世。 沈觀衣想的出神,并未聽?見李鶴珣方才所說之言,待回來神來時,她看向?李鶴珣的雙眸彎了彎,“好啦,別不高興了,魏蓮不是都答應替我解毒了嘛,我不會死的,我還要看著吵吵長大呢?!?/br> “況且,我也舍不得你?呀……” 李鶴珣沒有因為她的三言兩語而高興一些,反而瞳仁間的黑色愈加沉重。 不知他怎么與小十?五說的,離開李府的那日,李誦年并未前來相送,而岳安怡則在頭一天便?離了京城。 馬車行?駛在去往漳州的路上,奴仆除了他們?身邊的人,便?只帶了一個奶娘與趕車喂馬的馬夫。 探春幾人與奶娘都坐在裝了東西的馬車上,而沈觀衣與李鶴珣二人身邊則帶著魏蓮。 一上馬車,魏蓮便?冷著臉替她把脈,與其他大夫不同的是,他并沒有尊崇男女有別那一套,把完脈后,也毫不留情的留下兩個字——難搞。 李鶴珣臉色瞬間難看幾分。 沈觀衣早先便?知曉這毒難解,故而并未放在心上,令她好奇的是,魏蓮的脖頸處,竟然有淺淺的勒痕,她沒忍住問了一嘴。 魏蓮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想活著,就少?說話??!?/br> 這脾氣,還真與前世一模一樣! 沈觀衣氣鼓鼓的看著他,魏蓮收好自己的東西后,并不搭理她,雙手環胸靠著小窗閉目養神。 馬車沒有走官道,因是山路,是以?行?駛途中?略微顛簸,沈觀衣還好,被李鶴珣護著,反觀魏蓮,則顛的他面色慘白,連忙從藥箱中?道出一顆小藥丸含在嘴里,這才好受一些。 沈觀衣問:“咱們?為何不走官道?” “某人是被偷出來的,若走官道,一路上少?不了追查?!?/br> 魏蓮本就冷淡的眉眼此時染上了一抹慍色,“這就是你?答應我的,將我帶出公主府?” 李鶴珣看了一眼魏蓮,“我既做到帶你?出府,也希望你?能遵守規矩?!?/br> 魏蓮:…… 他有一種自己被耍了,卻又找不出反駁理由的蒼白無力。 眾人忍著顛簸的路途,在黑夜來臨之間,找了處地方歇腳,可這樣的路程還有許久。 一路上魏蓮替沈觀衣一邊治理身子?一邊尋一些稀有的草藥,倒還真是應了沈觀衣先前那句游山玩水。 也是在路上,沈觀衣才知曉李鶴珣為何提起要去漳州,是因魏蓮當初與李鶴珣做的交易便?是他要回漳州,是以?為了解毒,李鶴珣便?只能帶著沈觀衣與他一同回鄉。 兩世沈觀衣都不曾去過京城以?外的地方,一路上她新奇好玩的緊,儼然忘了自己還是一個身子?抱恙的人,為此不免被魏蓮挖苦幾句,可每次只要她看向?李鶴珣,李鶴珣都會幫她將話?頂回去,次次說的魏蓮面如菜色,只能在第二日的藥汁中?偷偷加些黃連以?報口舌之仇。 打打鬧鬧的日子?一晃便?是半月之久,眾人抵達漳州之時,已是深夜,李鶴珣早早的便?讓歸言快馬加鞭來此安排好一切,所以?哪怕時辰有些晚,他們?依然有地方可住。 不算太大的院子?被收拾的很干凈,也就比商賈住的宅院大上一些,雖比不得李家,可從入府的景觀,乃至布置的如與廣明院不相上下的臥房,都讓幾人嘆為觀止。 探春放下臂彎處的包袱,驚嘆道:“這也太像了,奴婢甚至以?為咱們?還在京城的院子?里呢?!?/br> 細致到每一處幾乎都相差無幾,就連房中?那些值錢的物件兒?擺設都絲毫不差,這些時日在途中?她有許多次睡不好,半夜驚醒,想來李鶴珣都看在眼里,所以?才讓歸言提前將此處布置的與從前一般無二,讓她可以?安心幾分。 她雙眸晶亮的看向?他,還不等沈觀衣開口,一旁從夜色中?走來的魏蓮便?冷聲道:“我說這幾日歸言怎么不在,害的我一個人忙前忙后,原來是得了命令,前來收拾屋子?了?!?/br> 他說這話?時,眉梢吊著一絲冷諷,沈觀衣習慣性看向?李鶴珣,他甚至連眼都沒抬,便?逮著她往屋里走去,“魏大夫不喜歡這些布置,歸言,替他選個滿意些的臥房?!?/br> 李鶴珣口中?所謂的滿意便?是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床一桌一椅的輕簡,歸言是他的下屬,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同情的看了一眼魏蓮后,才招呼著眾人下去休息。 因著一同行?了半月的路,魏蓮與他們?之間也不似先前那般生疏,否則李鶴珣就算看在還要靠他解毒的份上,也不會如此與他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