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寵妻手札 第80節
自她懷有身子以?來,脾性便越來越難以?捉摸,有時候連她都摸不準少夫人的心情是好是壞。 沈觀衣緩緩抬手,在阿鶯的攙扶下,起了身,“聽?說靜王今日回京?” “是,公子一大早便出府了,想必此時靜王已經入城?!?/br> 這幾月,沈觀衣閑來無事便去瞧瞧沈觀韻,只是二人之間到底有嫌隙,一來二去,沈觀衣便也不再去自討沒趣。 倒是李鶴珣,因有靜王在外對付趙永華,他便閑下來了,任由那些朝臣為?新帝一事折騰,只要不是做的太過分,他從不出手干預,大半時間都陪在她身側。 “他出府時,腰上的沙袋可有卸下?” 阿鶯垂首道:“未曾?!?/br> 沈觀衣腳步一頓,先前?本以?為?李鶴珣是說笑,可自她身子重了后,李鶴珣便派人縫制了沙袋綁在腰上,那模樣大有與她同?甘共苦的意味,今日去迎靜王都不曾取下。 眼下靜王平叛有功,與他之間又有齟齬,萬一作亂,他身子那般重,逃都不好逃。 沈觀衣蹙眉道:“我的琴呢?” “回少夫人,在房中收著呢?!?/br> “取來,送去靜王府?!彼胫?,靜王眼下雖不知變成?何種模樣,可他能?暗自愛慕娘親多年,一時半刻這份情意必不會抹滅,無論他是否有異心,這把琴應當都能?護著點?李鶴珣。 她眼下身子重,又近臨盆,不好出府,便只能?讓阿鶯走一趟。 如她所料,靜王府中劍拔弩張,離京幾月的靜王如同?洗去浮華的利刃,即便斂去鋒利,卻依然能?瞧出其勢。 靜王府中,李鶴珣被人團團圍住,正堂之上,靜王抿了一口茶,頭?也不抬的道:“你今日能?來城門迎本王回京,倒是令本王頗為?意外?!?/br> 幾月不見,李鶴珣還如他當初走時一樣,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卒然臨之而不驚,明知今昔不同?往日,還敢只身入他靜王府。 “想來本王平叛這幾月,李大人該是安枕無憂,瞧著胖了不少?!蹦抗鈴睦铤Q珣的腰腹一掃而過,靜王面上的笑意不達眼底。 李鶴珣緩聲道:“王爺身上也多了幾分血氣,瞧著倒是比往日更加英武,” 靜王握茶起身,“少與本王虛與委蛇,你可還記得上次來本王府中,本王說過什么?” 不等他說話,靜王掌心驟然松開,茶杯落地,濺起水漬,緊接著便從四面八方鉆出來許多護衛,虎視眈眈的看著李鶴珣。 “他的命,本王拿了,你的命,本王自然也要?!?/br> 尖刃上閃過一道細碎的光,晃人雙目,只見下一瞬,靜王府外忽然沖進諸多人來,為?首的乃是歸言,“公子?!?/br> 劍拔弩張,連空中都帶著一絲危險的味道。 靜王面色冷凝的看著這一幕,若是他沒看錯,這些人乃是宮中的禁衛軍,何時到了李鶴珣麾下? 與他同?樣面色冷沉的還有李鶴珣,他側頭?看向歸言,將他看的心虛垂首。 歸言自是記得公子的吩咐,讓他聽?命行事,莫要沖動?,可他瞧見靜王出手,哪里?還坐的??!這些時日公子汲汲營營,不是為?了被靜王隨意拿捏的。 只是對上公子的神色,他知曉是自己沖動?了。 就在這時,門房忽然抓著一個?抱著琴的姑娘走了過來,“王爺,她說她是李家少夫人身邊的婢女?,想要見您?!?/br> 頓時,靜王與李鶴珣的目光瞬間朝她看去。 靜王的眼神從她的臉上緩緩移到她手中裹著棉布的琴上,“你說你是沈觀衣的婢女?,那你手上抱著的是……” 第85章 鳳樓月。 當年?柳商譽滿京城, 靠的?便是這把琴,當阿鶯取下棉布后,靜王眉梢輕動, 頓時有些猜不透阿鶯的來意。 畢竟沈觀衣待他?, 不諂不媚,斷沒有將琴送他的道理。 與他?同樣沉思的亦有李鶴珣, 這把琴他?若記得不錯,是他?當初從戲班子那?兒得到?的?,沈觀衣為了它甘愿冒著性命之憂,也要將其?拿到?。 這是她阿娘的東西,怎會讓阿鶯抱來。 面?對兩道凜凜目光, 阿鶯將沈觀衣先前在府中?告知她的?話, 原封不動的?講了出來, “這把鳳樓月乃是名琴, 更?是柳夫人唯一的?遺物,王爺品性高潔,為人情真,當初尚未離京時, 瞧王爺甚是喜歡這把琴,如今將琴贈與王爺,可好?” “贈給本王?”靜王被這番話驚的?尚未回過神來。 李鶴珣看向?阿鶯, “她可還有別?的?囑咐?” 以?沈觀衣之性情,這把琴對她如此重要,若不是大事, 她必不會將其?送人。 阿鶯順著李鶴珣遞來的?話, 道:“少?夫人言,此琴對她而言甚為重要, 以?重要之物換重要之人,這筆買賣,王爺可做得?” 重要之人四字一出,靜王免不得轉頭看向?李鶴珣。 而李鶴珣瞧著面?色如常,若仔細看去,便能發覺偶然一瞬,他?微微翹起的?嘴角。 靜王想要琴,可亦不想放過害他?安兒之人。 他?這一生?,就她一個女兒,半晌后,靜王別?過頭,負手而立,“回去告訴你?家小姐,本王……不換?!?/br> 李鶴珣也看向?她,“你?將琴帶回去,讓她放心,我不會有事,這琴對她這般重要,以?后莫要再?輕易送人?!?/br> 阿鶯不動聲色聽二人說完話后,想起臨出府前,少?夫人叫住她,若有所思的?道:“李鶴珣恐不會讓我將琴送人,至于靜王,樂安是他?唯一的?子嗣,相較之下,他?或許也會回絕?!?/br> “那?該如何是好?” 回過神來,阿鶯面?不改色的?抱著琴,“少?夫人說,這把琴困了柳夫人半生?,也總是令她憶起過去,如今她即將臨盆,總是憂思于孩子無益,既王爺不想要,那?便毀了吧?!?/br> 說罷,她抬手便要將琴砸在地上,靜王大驚失色,快步上前,一把握住琴身,“住手!” “這是她娘留下的?東西,她怎能……” 阿鶯并未放手,反而冷靜的?看著靜王道:“少?夫人的?東西,自有少?夫人自己處置?!?/br> 她毫不畏懼面?前之人乃是王爺,用盡了力氣想要從他?手中?將琴搶過來,那?般執著,不似作假,靜王頓時慌了神,“夠了!” “本王答應就是?!?/br> 方才還不肯撒手的?人頓時松了手,后退兩步,遙遙施禮,“王爺,奴婢方才得罪了?!?/br> 抱著琴的?靜王,小心翼翼的?從琴弦上撫過,瞧著琴身并無新傷后,才回頭看她,“告訴你?家少?夫人,本王雖是應了,但靜王府與李家依舊沒什么情分可言,日后也不會有?!?/br> “奴婢定會將話帶到??!彪S即阿鶯走向?李鶴珣,“公子,少?夫人讓奴婢帶您回府?!?/br> 李鶴珣看著靜王懷中?的?琴,知曉方才阿鶯的?那?番話,定是沈觀衣教她所說,便是有孕,憂思二字,也不會落到?她身上。 但他?仍舊看靜王不喜,冷聲道:“那?把琴,她當真不要了?” “公子,少?夫人并未意氣用事,還請公子體諒少?夫人苦心,況且小公子即將出世,眼下多?生?事端,會令少?夫人擔憂的??!?/br> 正在李鶴珣沉默之際,靜王冷冰冰的?目光看向?他?,“李大人還有事?如今你?夫人都以?此物逼本王退一步了,你?還不走?” 他?話里的?嘲諷并未被李鶴珣放在心上,“朝堂之上風云變幻,國不可一日無君,本官今日前來便是想告訴王爺,十日之后登基大典,新皇年?幼,王爺作為新皇長輩,朝中?重臣,屆時十五皇子的?安危,便交由王爺了?!?/br> 話音落下,靜王才明白李鶴珣今日來此的?真正目的?。 是想試探他?有無登位之意,若有,這些禁衛軍便是將他?困在王府的?人,若無,那?自是兩相安好。 他?從前竟不知,李鶴珣此人竟也有如此野心,扶植表親上位,謀得那?滔天權勢。 他?并未應承,也沒拒絕。 那?皇位他?本就從未消想過,只是不想在李鶴珣面?前落了下乘,也不愿讓他?得意,是以?他?冷漠的?看著他?,“李大人說完了?若再?不走,本王指不定便改了主意,到?時候,你?夫人的?好意可就白費了?!?/br> “本官自不會讓她的?心意落空,還望王爺好好護著這把琴,否則今日之情形,本官也不介意再?來一次?!?/br> 靜王如今是有兵權在身,可那?些權不過滄海一粟,還威脅不到?國力與他?,自是不必放在眼中?。 清執雅正的?公子微微頷首,轉身欲要離去,靜王瞧著他?離開的?身影,那?股子不甘心來回翻涌,他?忍不住道:“李大人,本王這雙眼睛,時刻都會盯著你?,望你?當真如李家世代那?般為國為百姓,若你?將來被本王抓住把柄,新賬舊賬,本王定會一起算!” 李鶴珣并未理會他?的?大放厥詞,同歸言上了馬車后,將禁衛軍撤去。 歸言不可思議道:“這樣便解決了?少?夫人的?這把琴,竟能抵過樂安郡主的?命!” 李鶴珣緩聲道:“樂安與判臣勾結是事實,靜王雖愛女心切,卻不是不分青紅皂白之人,他?與我作對,也不過是為了出心中?那?口氣罷了,不會當真要我的?命。至于那?把琴……或是他?走下的?臺階,也或是他?太過在乎,可以?抵過他?心中?的?積怨,令他?暫且放下?!?/br> 歸言似懂非懂,“所以?公子才叫屬下莫要沖動,是因為公子知曉王爺不會要您的?命。那?少?夫人的?琴,不是白……” 李鶴珣輕描淡寫道:“若她后悔了,再?想法子拿回來便是?!?/br> 馬車行駛在最熱鬧繁華的?東街,路過酒鋪之時,濃郁的?氣味從縫隙中?溜了進來,李鶴珣突然道:“等等?!?/br> “公子,怎么了?” “府中?的?黃酒沒了,去買一些,再?買些蜂蜜?!?/br> 歸言左右瞧了瞧,然后指著自己,“我?” “不然?” 晚間炎熱,沈觀衣肚子月份大了,總是腰酸背疼的?睡不安穩。 半夜腿上抽筋,腳趾不小心夾到?一塊硬物,頓時疼的?她睜開了眼,眼尾冒著淚光,她借著月色瞧了一眼,頓時火冒三丈,“李鶴珣,你?有病是不是!” 正闔眼淺眠的?男子頓時睜開眼,啞聲道:“怎么了?” “睡覺你?都綁著兩個沙袋,我的?腳好疼,疼死了!” 干燥的?手掌頓時將她鬧騰的?腳握住,溫柔的?摩挲,“方才傷著了?” 她拿指尖戳了戳他?的?掌心,惱道:“你?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摘了,我不喜歡?!?/br> 他?瞧了一眼沈觀衣愈加顯大的?肚子,低聲哄道:“知道了,你?別?惱?!?/br> 他?認命的?起身,烏發從肩頭吹落,衣衫松散,隱隱露出左側白皙分明的?鎖骨。腰間的?沙袋他?早已系習慣了,眼下將東西取下,反而覺著有些不適。 李鶴珣重新躺下后,對上沈觀衣仍舊瞪著他?的?眸子,知曉她還有話要說,“還要什么?” “想吃清蒸魚?!?/br> 李鶴珣沉默片刻,抿唇道:“我讓廚房給你?做?!?/br> 他?再?次起身,穿上外衫,從一旁拿起燭燈便要出門,卻聽見沈觀衣緩慢的?來了一句,“要溪亭湖里的?魚?!?/br> 他?腳步一頓,回頭看她,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如今是子時,溪亭湖在十里之外?!?/br> 沈觀衣側頭看向?他?,她自然知曉眼下不妥,可她想要,“不可以?嗎?” 盈盈月輝下,她藏在昏暗中?的?模樣泛著一絲朦朧的?美,仿佛無論她所求之物是什么,都會讓人忍不住想要捧到?她跟前,還怕她不想要。 李鶴珣眼底閃過一道暗光,他?捏緊了手中?的?燭燈,深邃漆黑的?眼眸遙遙看了她一眼,只道了一句,“等著?!?/br> 半夜三更?,歸言從被窩中?起身,聽李鶴珣吩咐完之后,只覺著他?瘋了,“公子,如今是子時,您就沒勸勸少?夫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