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寵妻手札 第38節
沈觀衣低頭看他,“小四兒對吧?” 他連連點頭,“是,少夫人有何吩咐?” “別緊張?!鄙蛴^衣對著他安撫的笑了笑,比起她來,顯然一直自說自話的小四兒才是緊張的那?個。 上京眾多貴女自小就在?后宅中長大,會?騎馬的女子算不?得多,所以這邊馬場里?的馬奴幾乎都是為小姐貴女們準備的。 但貴胄眾多,對于前來伺候的馬奴也定是經過精心?挑選而出的,更何況,這次秋狝是李鶴珣輔佐太子舉辦的,按理說李鶴珣那?般一絲不?茍的人,應當不?會?選出小四兒這么個生?手來。 正?當沈觀衣思緒飄遠之際,耳邊再次出現小四兒的聲音,“少夫人,您別怕?!?/br> 沈觀衣有些煩了,她到底什?么時候怕了? 為什?么要?一直哄著她。 她緩緩轉頭,驀然對上小四兒勢在?必得的笑容,“別怕……” 話音落下,小四兒兩指放入口中,清脆的哨聲響起,沈觀衣身下的馬兒如同聽到了什?么指令般,前蹄揚起,在?嘶聲中狂奔。 沈觀衣:! 她赫然勒緊韁繩,目光沉沉。 狂風呼嘯,從?臉頰擦過,她調動起全身的力氣,來平衡眼下的身軀,馬兒飛奔出去很遠,她穩住身子后回頭望向方?才突然發難的小四兒。 樹叢土路不?停的往后倒退,她看不?清小四兒的神情,只能隱隱瞧見一個小黑點在?不?遠處望著她的身影。 身下的馬兒像是發了狂般不?受控制,沈觀衣迅速回頭,掌心?死死的攥住韁繩,被磨的生?疼。迎面而來的枝丫如同巴掌般狠狠的扇在?她的臉上。 好疼。 沈觀衣雙眸被氣的通紅,小四兒! 她一定是見過的,她一定見過的。若是被她找出來是誰的人,定要?將他與他身后之人大卸八塊! 前方?便是懸崖峭壁,而沈觀衣身下這匹馬兒卻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仿佛抱著必死的決心?朝著前面飛奔而去。 刺骨的風灌入衣衫之中,衣袂紛飛,鼓成漂亮的弧度,沈觀衣左右瞧了瞧,與其摔下去,不?若跳下馬,還有一線生?機。 馬兒疾步如風,沈觀衣咬著牙,欲要?松開韁繩。 千鈞一發之際,她聽見一道厲喝破空而來,驚飛鳥雀,“沈觀衣!” 沈觀衣茫然抬頭看去,只見一道青影于馬上騰空而起,眨眼間便來到她身后奪過她手中的韁繩,強行逆轉馬兒的方?向。 可懸崖旁邊是陡峭的山壁,馬兒跳不?下懸崖卻能一頭撞死在?山壁中。在?馬兒即將撞上之時,李鶴珣攬住沈觀衣一躍而起,二人摔倒在?斜坡之上,腥泥混合著草香襲來,沈觀衣被李鶴珣牢牢的按在?懷中,片刻之后才緩緩松手。 些微的喘息讓李鶴珣胸脯一上一下,心?跳如鼓,沈觀衣在?他懷中趴了好一會?,平復了恐慌之后,才緩緩從?他將她護的緊緊的手中鉆出一半的腦袋,“李鶴珣,你沒事吧?!?/br> 他向來干凈無塵的衣衫裹著甘草紅泥,臉上也沾了一些紅土,瞧上去頗為狼狽,“無礙?!?/br> 沈觀衣在?他懷中掙了掙,沒掙脫,只好小聲提醒道:“你先放開我?!?/br> 他狠狠闔上眼,手上的力道又緊了一些,顯然氣的不?輕,“我走時說過什?么?” 方?才經過一遭危險,李鶴珣便要?與她算賬,她頓時賭氣道:“不?記得了?!?/br> “我讓你安分些,你是一個字聽不?進去?!彼曇粲七h寧靜到讓人生?駭。 沈觀衣駁斥道:“你讓我跟著你我就安分了?!?/br> “所以我不?聽你的,你便耍性子,眼下還差點和你親自挑選的馬兒落崖?” 他一生?氣就喜歡陰陽怪氣的毛病看來是改不?了了。 沈觀衣麻木的聽著。 “那?馬兒好在?哪兒?是我給你挑的那?匹不?敢跳崖,讓你覺著膽兒小了?還是這獵場已經容不?下你,讓你非要?跳下去看看?” “是我想跳嗎?你沒看見我也很害怕?”沈觀衣猛地撐著他的胸膛起身。 掌心?壓在?身上,李鶴珣臉色煞白一瞬,死死的盯著她。 “你看什?么看,若不?是你不?愿讓我跟著,我會?遭了道嗎,說起來,這件事本?就是你的錯?!?/br> 沈觀衣理直氣壯的將李鶴珣氣到額頭生?疼,腦袋發暈,半晌他才沉沉的吐出一句,“下去?!?/br> 下什?么去? 兩目相對,沈觀衣這才發現自己跨坐在?李鶴珣的腰上,她知?她不?喜在?外姿態親近,但她還不?喜李鶴珣在?外對她如此冷淡呢,李鶴珣不?也沒聽她的。 所以她為何要?那?般聽話。 沈觀衣不?但沒起身,還夾住了李鶴珣精壯有力的腰肢,在?李鶴珣的一聲悶哼中,沈觀衣突然怔住。 見他面色有些發白,她驟然道:“你受傷了?” 第39章 李鶴珣看著她, 神色蒼白,并不言語,沈觀衣連忙從他身上下來, 將他扶起, 去查看他身上是否有傷。 青衫被劃破了許多道口子,脊背上更是有好幾處深可見血rou的長痕, 應當?是李鶴珣方?才為了護著她,將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落下的傷。 雖說都是些?皮rou傷,并不致命,但沈觀衣仍舊有些怔愣。 她驀然想起前世的他位居高位,府中?暗衛無數, 鮮少有人能傷到他, 那時她還在心底笑過他, 覺著他瞧上去雖然心思深沉, 氣度不凡,但實則不過與她一樣貪生怕死。 只是后來,李鶴珣受過傷的,在鐵桶一般的府中?, 李鶴珣都能受傷,究其緣由還是因為她。 那時上京波譎云詭,吏部尚書趙永華被逼得狗急跳墻, 她與李鶴珣正巧上山去了寺廟,刺客涌現,兇險之?極, 而一路跟隨她們的暗衛竟率先救了她, 將李鶴珣置于兇險之?位。 后來她才知曉,將那些?暗衛安排在府中?從來不是因為李鶴珣貪生怕死為了保護自己?。 而是那些?暗衛, 從始至終便只有一個命令,便是護著她。 如今,他又?救她一次。 沈觀衣說不上是什么心緒,或許是習慣他為她做諸多事?。 但那個李鶴珣本就心狠手辣,僅剩的丁點良善與她如出一轍,所以?她用起他來,毫無愧意。 可眼前這人不是。 李鶴珣見沈觀衣沉默許久,微微蹙眉回頭看去,卻發現她盯著他的傷口,神情變幻莫測,眼波流轉之?間似乎劃過一絲心疼與愧疚。 他略微怔愣,下意識緩了神色,輕緩道:“無礙的?!?/br> “怎會無礙,傷口這般深……” 沈觀衣雙眸低垂,長睫在瞬間掩去了她眼中?的情緒,她嘟囔著,“你先在這處休息會兒,我去將你的馬尋回來?!?/br> 李鶴珣捉住沈觀衣的皓腕,“不用?!?/br> 下一瞬,他從懷里拿出一枚哨子,哨子無聲,卻能在片刻之?后聽?見愈來愈近的馬蹄聲。 沈觀衣險些?忘了,似他們這般有頭有臉的人物,家中?怎會沒有幾匹訓練出來的好馬。 不多時,棕色的馬兒飛奔前來,停在李鶴珣身旁,李鶴珣伸手撫了撫馬兒的鬢毛,還不曾說話?,沈觀衣便道:“我來騎馬,你坐我身后?!?/br> 沈觀衣并未覺著自己?這番話?有何不妥,卻引來了李鶴珣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眼下安靜的令他有些?不習慣。 是因為他的傷嗎? 見她緩緩靠近馬兒,李鶴珣正欲開口,怕她不會騎馬卻要逞強,卻見她熟稔的先讓馬兒習慣她的氣息,在察覺到馬兒并未排斥之?后,利落的翻身上馬,須臾之?間便向他伸出了手。 李鶴珣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本欲自己?翻身上去,在對上沈觀衣固執的神色,李鶴珣沉默了。 “皮rou傷不足為懼,無需你這樣?!?/br> 沈觀衣看著他,“你不上來,莫不是還想要我與你清算一下先前的賬?” 雖話?中?帶了威脅,可其中?夾雜的關切與催促,與往日?的她并不相同?。 那是對李鶴珣而言極其陌生的情緒,他無聲的伸出手,就著她的掌心微微用力,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后。 沈觀衣揚了揚唇,彎了眼。 李鶴珣伸手越過沈觀衣的身側,去夠前方?的韁繩,可指尖剛一碰到便被沈觀衣推擠掉,李鶴珣還未回過神來,耳邊便響起一道俏麗的聲音,“駕——” 馬鞭揚起,她脊背挺直卻也只堪堪到李鶴珣的下頜。 李鶴珣定了定神,總覺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無論是從她騎馬的姿勢還是揚鞭握繩的松緩來看,沈觀衣的馬術都算不得差。 狂風灌耳,沈觀衣似乎聽?見李鶴珣微不可聞的說了一句,“馬術不錯?!?/br> 沈觀衣感受到背后的溫度,得意道:“那當?然,你……他當?初也說我在騎馬一事?上很有天賦?!?/br> 李鶴珣雙眸看著前方?,沈觀衣揚起的發絲從他眼睫上拂過,他下意識瞇起眼,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寧長慍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來,但是隨即又?被他拋之?腦后。 沈觀衣經他一問,想起前世李鶴珣教她騎馬之?時露出的詫異之?色,與如今的他竟是相同?。 只是一個詫異她會騎馬,一個卻詫異她不會騎馬。 但好在,前世李鶴珣教她時也算上心,待她能與他并肩賽馬之?時,李鶴珣牽起嘴角,竟說了句她聽?不大明白的話?,“你的馬術,是我教的?!?/br> “你的馬術是誰教的?”輕緩的聲音散在了風里,全心全意趕路的少女,并未聽?見。 沈觀衣載著李鶴珣回到帳篷里后,便找來隨行的醫官替他看傷。 帷帳透薄,沈觀衣坐在小馬扎上百無聊賴的盯著李鶴珣,他褪去衣衫露出堅實有力的臂膀與精壯卻瘦窄的腰肢時,沈觀衣看的入了神,好像有什么她一直沒想明白的東西呼之?欲出。 ‘唰——’ 帷帳被人從里面掀開,打斷了沈觀衣飛揚的思緒,露出醫官訕笑的神色,“少夫人,在下要為大人上藥,還請少夫人暫且退避?!?/br> 沈觀衣盯著他,盯得醫官神色愈加尷尬。 他也不知分明二人是夫妻,李大人卻非要將自己?夫人趕出去。 “哦?!鄙蛴^衣沒有為難,遂了他的愿,起身走出帳篷。 正好遇見聽?說李鶴珣受傷,被宮人簇擁著,前來看望的孟清然。 孟清然面露詫異,“你在外面守著做甚?” “難不成李大人傷的……很嚴重?”孟清然突然嚴肅,正要再派來兩?名御醫之?時,沈觀衣打斷道:“就是皮rou傷,不礙事?的?!?/br> 孟清然看了她一眼,隨即向宮人使了個眼色,不多時,便有人搬來兩?把軟椅,孟清然坐下后方?才道:“說說,怎么回事?,本宮就休息了一會兒,李大人便在獵場里傷著了,誰能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