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寵妻手札 第15節
沈觀衣沒了下人使喚,便只能自己動手。 她一剪子下去,仕女踏春圖便成了兩半,再一剪子下去,旁的不知什么畫只剩了殘卷。 沈觀衣不曾手下留情,所以等沈觀月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然毀去了好幾副卷軸,其中還有的是名家大作,價值連城。 “沈觀衣,你瘋了,住手!”沈觀月丟下筆,氣的雙頰泛紅,慌張的跑到沈觀衣身前,試圖握住她作亂的手腕。 沈觀衣余光都不曾給她,將人推開后便繼續。 有些帶著名家底蘊的畫剪上去就是不同,手感聲音就比旁的好上許多。 “來人,來人??!”沈觀月氣的撲到沈觀衣身前,不由分說的去奪她手里的剪子。 指甲陷入rou中,留下一條深長的血痕,沈觀月死死的掐住沈觀衣的手,正欲開口,卻驟然覺著肩膀一痛,冷汗瞬間爬滿脊背。 她不敢置信的低頭看去。 她的鎖骨下方三寸之處,鮮血汩汩流出,浸染了衣衫,哪怕看不清她也能感受到皮rou之下足有手指大小的血洞。 她痛的說不出話來,嘴唇慘白,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 沈觀衣怎么敢…… 她要告訴爹爹,讓沈觀衣不得好死! 沈觀月捂著傷口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沈觀衣一把拉住她,“大jiejie要去哪兒?” 剪子上的血還未流盡,沈觀月猛地被拉扯回身,猝不及防的對上沈觀衣那張昳麗的小臉,美的宛如修羅索命,就連她平日里厭惡的笑容都駭人森冷的緊。 遲來的恐懼布滿眼底,沈觀月身子微顫,心底是說不出的后悔。 先前在賞花宴的教訓她怎就忘了呢! 沈觀月壓下心底屈辱,正欲向沈觀衣求饒之際,門外忽然傳來唐氏的聲音,“月兒怎么了?” 第15章 沈觀衣不動聲色地瞧著沈觀月,那一瞬,她眼底迸發出的激動如有實質。 她在高興什么? 沈觀衣漫不經心地將剪子抵在沈觀月的喉口處,沈觀月頓時雙目圓瞪,脫口而出的話哽在喉口,嗆得她咳嗽個不停。 門外,唐氏擔憂的聲音再度傳來,“月兒?你怎么了?” 沈觀月不敢回答,若說先前她還篤定沈觀衣便是再不可一世也不敢真地動手,可眼下識時務者為俊杰,她要做俊杰。 “二meimei,我不會讓娘進來的,你別沖動?!?/br> 說罷,沈觀月伸出兩根手指,想要將橫在脖頸前的剪子推開。 沈觀衣歪頭瞧她,嘴角揚起,“讓她進來?!?/br> 門外唐氏著急吩咐的聲音透過縫隙傳來,沈觀月指腹剛剛碰到剪子,聞言猛地看向沈觀衣。 “噓——” 纖細柔白的手指虛虛地抵在沈觀月唇前,她過于緊張,咽了口唾沫,額角的薄汗凝結成珠,自腮邊滾落。 沈觀衣瞧了一眼,下意識抬手去接,晶瑩的汗珠落在指腹上,她頗為嫌棄地嘖了一聲,隨手從沈觀月的下頜擦過。 嫣紅的指尖相互揉搓著,沈觀衣平靜從容道:“別聲張,不然殺了你哦?!?/br> 前世她從未自己動手殺過人,但踩著尸山火海上位之時,血腥氣兒也聞了不少。 如今她不過是學著旁人,在動手前威脅一二罷了。 拿來唬一唬沈觀月,總是綽綽有余的。 沈觀月忙不迭地點頭,聲音都顫得變了調,“娘,我沒事!” 門外驟然安靜了一瞬,片刻后,唐氏與冬暖自門外進來,或許是關心則亂,唐氏并未注意到站在沈觀月身后的少女,只一個勁地詢問方才她為何不應聲。 倒是冬暖,在察覺到沈觀衣的存在后,厲聲質問,“二小姐為何會在這兒?” 唐氏愣了一瞬,這才注意到沈觀月始終僵著身子不發一語,臉色慘白,而她胸前的衣衫早已紅成一團。 她頓時大驚失色,咬牙切齒地看向沈觀衣,“你對月兒做了什么?” 沈觀衣沒有理會她們二人的話,因嫌麻煩,索性今日便說個明白,不容置疑地道:“我不喜歡有人在我面前大呼小叫?!?/br> “不喜歡別人隨意進出我的屋子?!?/br> “更不喜歡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使絆子?!?/br> 唐氏險些覺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怒火上頭,她今日便要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片子。 她一把拉開沈觀月,手臂高抬,作勢要給沈觀衣一巴掌,可巴掌還未揮下,掌心停在空中,與沈觀月同樣的位置便多了一個血洞。 沈觀衣下手算不得狠,她沒想要這二人的命。 只是這傷口看著駭人,唐氏遲遲回不過神來,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嚇壞了冬暖與沈觀月。 但沈觀月眼下身上也有傷,她捂著傷口,面目猙獰,瞧著沈觀衣的眼神陣陣發狠,“我娘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沈觀衣眼睫輕閃,總覺著這話有些耳熟。 零散的記憶忽然從腦中清晰,她想起那年冬日,大雪千里,撒鹽飛絮,厚重的雪地里,長靴一踩便是一個印兒。 屋檐瓦房上頭白茫茫一片,娘親聽從她們的吩咐洗百件衣裳,才能給她們娘倆飯吃。 可天太冷了,從井里打上來的水不到片刻便結了一層冰。 那雙撫琴的手就是在那個冬日布滿了紅瘡,再未好過。 直到日落,衣裳還剩大半不止,娘親被下人們拖進柴房,黑漆漆的房中連只蠟燭都不曾有,須臾,房門緊閉,房中傳出娘親痛苦的哀嚎。 她撲到門外瘋狂地磕頭求饒,一起一落,整張臉幾乎都埋進了雪里,漸漸的,雪中覆了一層血絲,她冷得發顫,但娘親的哀嚎聲卻并未停止。 絕望之際,她看見回廊盡頭幾個下人提著燈火,簇擁著還未滿十歲的沈觀月走來。 她的jiejie,穿著干凈暖和的大氅,毛茸茸的衣襟幾乎裹住了沈觀月半張小臉,像一只干凈漂亮的兔子,她紅著眼跌跌撞撞地沖上去,卻被冬暖攔在沈觀月的三步之外。 她一邊掙扎,一邊發狠地道:“我娘親要是有什么事,我一定要你們不得好死!” 回廊上暖意盎然,燈火通明,沈觀月嘲弄的看著她,和看池子里撲騰來去的魚兒沒有區別。 那時沈觀月說了什么來著。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br> 沈觀衣如今將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但沈觀月似乎早已忘了自己說過什么。 鮮血順著尖端墜入地面,濺出一滴靡麗灼人的血花,沈觀衣握著剪子行至冬暖身邊,“我方才說的話,可記住了?” 冬暖面無表情,死死地按住袖籠中發顫的手。 她活了四十多年,后宅的什么陰私手段沒有見過,手上沾染的血也算不得少,可方才二小姐看她的眼神卻讓她心里發怵。 她處死過不少下人,正是因為如此,才分外明白那種眼神,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能有的。 若是當真將她惹惱了,或許…… 冬暖連忙垂頭,“奴婢與夫人都記住了?!?/br> 沈觀衣瞧了一眼已然暈過去的唐氏,應了一聲,抬手將剪子對準了冬暖。 在冬暖面不改色的神情中,冰涼的鋒刃貼在她的衣袍上,來回磨蹭,直至剪子的色澤恢復如初,沈觀衣才收回手轉身離開。 冬暖頓時松懈下來,大口地喘著氣,背心發涼。 回過神來后,冬暖便馬不停蹄地安排著,“快,請大夫,還有老爺,快去將老爺請回來!就說夫人和小姐出事了……” “冬暖姑姑,別告訴爹爹……” 冬暖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觀月,“為何?難不成咱們就任由二小姐欺負嗎?” 沈觀月自然也恨,但她怕啊,怕被沈觀衣知曉她們告狀。 如今沈觀衣身上有婚約,除非神不知鬼不覺的想個法子除掉她,或是解了她身上的婚約,否則沈觀衣不死,她一定會報復回來的! 冬暖儼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愁得擰眉,“那怎么辦……” 天色漸晚,沈觀衣回屋時,探春早就將屋子收拾好了,被褥重新熏了香,首飾也都一一用帕子擦過。 暗香浮沉,沈觀衣褪去衣衫,赤足踏入浴桶中,整個人沒入云霧氤氳的水中后,雙手自水中瀝出,搭在桶邊,下巴慢悠悠地抵在手臂上,闔眼養神。 “小姐,水溫可合適?” 沈觀衣輕輕應了一聲。 探春趨步行至屏風后,一眼便瞧見了沈觀衣搭在浴桶邊上的白皙手背紅腫帶血,指印劃過的地方皮rou翻滾,煞是扎眼。 她臉色一變,“小姐,您的手?!?/br> “嗯?”沈觀衣嚶嚀一聲,緩慢地掀起眼皮,下巴不曾從手臂上挪開,她歪著頭瞧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手背,“哦,你說這個呀?!?/br> 她想起沈觀月與唐氏的模樣,心情極好地笑道:“沈觀月那丫頭掐的?!?/br> 探春:…… “您還笑!”她沒好氣從柜中翻找出一瓶藥膏,心疼的蹲在浴桶邊,小心翼翼地執起沈觀衣的手,對著傷口吹了吹,嘟囔著,“自您回府后便沒有一日是安生的,這一府的豺狼虎豹,奴婢都怕哪一日您被她們吃的骨頭都不剩?!?/br> 沈觀衣抿著唇,目光從探春身上慢慢挪到了自己的手背上,盯了半晌,原先不怎么覺著痛的地兒,此時竟有了些疼痛的感覺。 藥膏白膩如泥,抹在傷口上清清涼涼的,沈觀衣疼得‘嘶’了一聲。 探春立馬心疼地道:“不疼不疼,奴婢輕些?!?/br> “嗯?!鄙蛴^衣委屈地巴巴地瞧著,“是不是這藥不太好啊,我為什么這么痛?!?/br> “這是世子當初送來的藥,可好用了,從前您嗑著碰著了,都是擦的這藥膏,不出兩日便好了?!?/br> 沈觀衣不太記得了,半信半疑地道:“當真?” “嗯!”探春為沈觀衣仔細涂好藥膏后,起身去柜中將東西放好,“不過這兩日傷口不能沾水,小姐需得注意些?!?/br> 探春繞過屏風走回來,見沈觀衣抬起那只受傷的手,杏眸忽閃,眼巴巴地望著她。 探春:? 桶中冒著氤氳的熱氣,沈觀衣貼在邊沿,長發落入水中,不著寸縷,露在外邊的肌膚濕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