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寵妻手札 第6節
歸言:…… 他不是這個意思。 李鶴珣見他欲言又止,蹙眉道:“說?!?/br> “公子,您給沈二小姐找教養嬤嬤,此時若被娘娘說出去,不是落小姐的臉面嗎?!?/br> 他……沒想到這一點。 李鶴珣頗為頭疼的按著額頭,“可她的規矩你也瞧見了,母親若是知曉,定會生怒?!?/br> 歸言想起大夫人,頓時不敢再多言。 馬車內寂靜無聲,半晌后,李鶴珣放下手,長嘆道:“罷了,此事莫要聲張,姑母那里,我親自去說?!?/br> 與此同時,沈觀衣坐上沈府的馬車,與沈觀月同在一處。 比起她們來時的馬車,沈府的儼然要精致平穩許多,連車轱轆碾過石子,都不曾搖晃半分。 沈觀衣與沈觀月無話可說,于是掀起帷帳一角,百無聊賴的瞧著山色。 “二meimei這是長大后第一次回京吧?” 沈觀月撫平衣衫上的褶皺,眼皮微掀,冷嘲道:“我勸meimei還是將這副沒見識的樣子收一收,若被李家知曉了,指不定怎么嫌棄meimei呢?!?/br> 見沈觀衣連頭都不曾回一下,目不轉睛的瞧著窗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想來你也知曉你這樁婚事是怎么來的,樂安郡主可不是個好想與的,如今雖說被罰禁閉,但等她出來,你以為你還能安生過日子?” 馬車從泥石路上疾馳而過,不遠處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兩只鴛鴦鳥似乎鬧了脾氣,正在打架,沈觀衣瞧的出神。 “要我說,你便主動去李家退了婚,也好過惹的郡主不高興?!?/br> 又來了一只鳥兒,羽翼豐滿,色彩多姿,泛著點點星光,威風凜凜的朝著那兩只走去。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見!” 被打攪了興致,沈觀衣猛地放下帷帳,轉頭冷眼看她,正欲開口,余光掃過她紅腫滑稽的臉頰,頓時樂不可支的笑了,“我瞧你這臉也不太對稱,不若我再幫你一把?” 沈觀月猛地往后縮,目露警惕。 這便怕了? 沈觀衣冷嗤一聲,懶得再搭理她,轉眼再看向窗外,已再瞧不見那幾只鳥兒的身影。 煩。 沈觀月恨聲威脅,“沈觀衣,你別得意,待回了府,我定要讓你好看?!?/br> 第6章 馬車抵達沈府時,斜陽余暉,晚霞漫天。 因天色不早,唐氏派了身邊的姑姑冬暖告訴她明日再去跟前請安。沈觀衣正好不想與沈家的人有什么瓜葛。 但滿心想要磋磨她的沈觀月則沒那么好說話,湊在冬暖身邊一個勁的詢問緣由。 她難不成以為,唐氏與沈書戎能給她做主還是怎么的? 沈書戎一介寒門學子,當年若不是靠著捧吏部尚書趙永華的臭腳,哪能坐到今日這個戶部尚書的位置,他這個位置怎么來的心中沒數?就憑她如今有與李家的婚事在身,給沈書戎十個八個膽子,他也不敢和李家對上。 更別說唐氏娘家不過一七品小官,權勢微弱。沈書戎這些年也厭了她,納了七八房小妾,她這個正頭夫人在沈書戎那里還有幾分薄面? 前世是她剛入京,瞧不明白這些東西,于是對沈書戎留有幾分畏懼,不敢與其對上。任由唐氏與沈觀月二人當丫鬟使喚,教做規矩。嫁入李家前,她如同伺候祖宗一般伺候著這兩人。 眼下,只要她不曾與李鶴珣退婚,沈府這幾人,便不用放在眼中。 沈家給她的院子離正院兒很遠,穿過幾條狹窄的小道,走過月亮門,才能瞧見的小屋子。 好在唐氏這人好臉面,府中上下都打理的井井有條,哪怕是這般偏僻的院子,也依然干凈無瑕。 探春食指擦過木桌,看了一眼指尖,打量四周后略微不滿,“小姐,夫人分明是在給您下馬威?!?/br> 沈觀衣并不覺得這屋子有什么不好,畢竟這么偏僻,沈家的人一定沒來沾染過。 她安撫探春兩句后,讓她替自己將頭上的珠釵卸下來,待下人將行禮搬進來后,又簡單收拾了一番。 直到天色徹底烏沉,兩人才從廚房拿了些飯菜來。食物不夠新鮮,瞧著像是下人吃的,探春慍怒想去對峙,被沈觀衣叫住。 她有些累了,且在這些小事上也懶得計較。 銀子她手上還剩下一些,今日晚了,街上酒樓早已打烊,但從明日起,她大可以在外好吃好喝的供著自己。 沈府如今對她而言,就是一處不用銀子的客棧,她亦不會多留。 戌時。 天色剛暗,蟬鳴蛙叫不絕,沈觀衣洗漱后坐在銅鏡前,由著探春為自己通發。 燭火搖曳,倒映在窗欞,半晌后,探春服侍沈觀衣睡下,這才小心翼翼的拿著一盞火燈退了出來。 門關剛關上,探春余光便瞧見檐下漆柱旁站著一人,通身黑衣,雙手環胸,雙目直直的盯著她。 她嚇得手一抖,火燈‘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差點驚叫出聲。 “噓,別嚷嚷?!?/br> 那人走過來,將火燈撿起,遞回到她手上,火光照映下,探春看清了他的模樣。 她后怕的拍著胸口,“你嚇死我了?!?/br> “姑娘睡了?” 這人是寧世子身邊的人,從前在莊子上,他便時常跟著寧世子過來。后來世子南下,幾乎都是他在世子與小姐之間轉圜。 如今這般晚了,他不惜找到沈府來,定是世子那邊出了什么事。 探春小聲道:“小姐剛躺下,應當還未睡著?!?/br> 阿讓點頭,從探春身邊走過,“我去看看?!?/br> 屋子里靜悄悄的,殘蠟滴在燭臺上的頓時,阿讓自門外走進來。 沈觀衣睡意剛起,不滿蹙眉,“出去?!?/br> 阿讓掀開紗帳的手一頓,腳步止住,恭敬道:“姑娘,世子有話讓屬下帶到?!?/br> 寧長慍? 饒是再多的困倦,此時也已煙消云散,沈觀衣起身披上外衫,掀開紗帳赤腳走了出來。 阿讓安然垂目,卻驟然看見眼前多出了一雙嫩足,與他巴掌大小的足底泛著粉,指甲修剪整齊,圓潤可愛。 他驀然移開眼,呼吸有些亂了分寸。 沈觀衣理所當然的伸出手,“拿來?!?/br> 什么? 阿讓茫然抬眼,正好對上沈觀衣未施粉黛的容色,淡如皎月,濃如重墨,巴掌大的小臉幾乎被五官占滿。 六年了,他與世子一樣,親眼瞧著姑娘日漸艷麗卓絕,逼得人移不開眼。 沈觀衣蹙眉,臉上盡是不悅,“你在發什么呆?” 他咬了一下舌尖,回過神來,再不敢多看沈觀衣一眼,“世子沒有給姑娘寫信,而是讓屬下將他的話帶到?!?/br> “帶話?”沈觀衣秀氣的打了個哈欠,趨步走向木桌,“那你說吧?!?/br> “世子說,姑娘若是不想嫁,可以求他,他有法子讓姑娘擺脫這門婚事?!?/br> 沈觀衣握著茶壺的手一頓,下一瞬又慢條斯理的倒了兩杯清茶,茶水已涼,微澀,沈觀衣皺了下眉頭。 “我何時說過不想嫁了?” 她端起另一杯茶水,在阿讓錯愕的目光下,遞給他,“喝嗎?有點涼了?!?/br> 阿讓此時哪還顧得上什么茶水,滿腦子都是沈觀衣方才的那句話。 “姑娘的意思是,您對這門婚事并無不滿?!?/br> 沈觀衣見他不要,舉得手臂有些酸,便撇撇嘴放了回來,“論身世樣貌,學識品行,李鶴珣可有哪一點差了?” 在阿讓心中,自家世子才是頂頂好的男子。 可若非要拿出一人與世子一較高下,那人也只會是譽滿上京城的李鶴珣。 只是…… “那世子呢?姑娘嫁給李大人,可有想好如何與世子交代?” “我與他有什么好交代的?!鄙蛴^衣淡然道。 阿讓怔住,不敢相信這話是沈觀衣能說出來的。 過去六年,莊子上的衣食住行,哪一樣不是世子托人送過去的?世子平日里雖不著調了些,待沈姑娘瞧著也不是多上心,但這些年的大小事,只要世子能辦到的,哪一樣沒答應? 盡管世子寄來的信中字字誅心,大有姑娘若當真嫁人,以后二人便見面不識,再無情誼這般的話。 但他知曉,世子是在意姑娘的。 所以他才不敢將信拿來,怕二人又因此爭執,本想著委婉的提醒姑娘,化解這一段誤會,卻不曾想……她當真要嫁人。 為什么? 當今圣上昏庸無能,不過一道圣旨罷了,世子定有法子的。 阿讓掌心攥緊,“姑娘,您再好生想想,那李鶴珣雖好,可世子與您六年情誼,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嗎?那可是六年啊……” 指尖繞過耳發,沈觀衣看向窗外一輪彎月。 哪止六年呢。 前世她算計的可不止李鶴珣一人,她舉步維艱,便總是喜歡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若李鶴珣此人不為她所用呢?她想著,至少,她手里還握著寧長慍。 利用他殺了許多人,利用他牽制李鶴珣,讓李鶴珣嫉妒瘋魔,成為她手中利刃。 說殘忍些,前世她似乎就沒將他們當作人,滿心滿眼都是他們手中的權勢,他們的刀能否向著她的仇人。 所以,她舍不得放掉寧長慍,以至于她日夜不得安寧,害怕寧長慍察覺到她的利用一走了之,害怕李鶴珣知曉她的背叛,一刀斬向她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