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絡薇之前在無妄海是囂張慣了的。

    在無妄海人人都會讓著她，她也習慣了不論說什么，旁人都不敢反駁于她。

    ......沒想到，她這次把這個毛病帶出了無妄海，卻直接撞到了卓清潭手里。

    如今，李絡薇只想盡快把這事兒敷衍過去，所以道歉道得痛快利落，但是其實并未走心。

    誰知，卓清潭仿佛完全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繼續淡淡問：“你錯在哪了？”

    李絡薇當即一愣。

    ......她錯在哪兒了？

    她略一思索，試探著道：“我不該說那個穿黃衣服的丫頭丑？可是......她真的不好看哎。

    而且以她的相貌，穿白色的衣裳才會好看，黃色的衣衫只會顯得她氣色暗沉、灰頭土臉——”

    她的后半句話卡在了嗓子里，蓋因卓清潭已經皺眉直直看向了她。

    “絡薇，難道李師叔先前不曾教導過你，不可隨意置喙旁人的容貌嗎？你實在太無禮?！?/br>
    李絡薇不知為何，因為卓清潭此時略有些失望的語氣心底一慌。

    她有些委屈的小聲道：“......爹爹沒有說過啊，他之前只說，我在無妄海想做什么都可以的?！?/br>
    卓清潭聞言輕輕嘆了口氣。

    她終于知道為什么在外面威風凜凜的李長風，卻拿自己的獨生愛女毫無辦法了。

    有些“基石”若是打得不好，想要修正之時，就會加倍困難。

    她緩緩抬起頭再次看向面前驕傲的小姑娘，輕聲道：

    “絡薇，既然李師叔授意你跟在我身邊學習，那么我今日便托大，替李師叔好生管教管教你?！?/br>
    “——卓師姐？”

    李絡薇略有些慌亂的抬起頭來看她。

    卓清潭絲毫不為所動的淡淡瞥了她一眼。

    “我本覺得每個人各不相同，只要不影響旁人、不危害蒼生，便不應用所謂規矩約束旁人。

    但是，你的言行無度如今早已影響到了旁人。若再不好生管教，且先不論對旁人的傷害，以后于你而言，恐怕也不是好事?！?/br>
    李絡薇連忙道：“卓師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說她了，這還不成嗎？”

    卓清潭聞言卻輕輕嘆了口氣。

    “你瞧，你直到現在都還不知自己錯在了何處。居然還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施舍一般的語氣，說自己以后不說她了？

    ——絡薇，你當真以為，靈蓉是怕了你嗎？”

    李絡薇蹙眉道：“她自然要怕我了，她只是一個沒什么本事的凡人野丫頭，而我卻是四大仙門嫡系出身的貴小姐，她如何敢在我面前放肆？”

    卓清潭險些被她的無知氣笑了。

    她似笑非笑的看著李絡薇，淡淡道：“別說是你這個道法修為不甚高明的小孩子，即便是你的父親李掌門，在靈蓉面前亦不敢輕忽。

    ——你真的該慶幸，她是個心地純善的大妖。否則此時此刻，你早已身首異處，悔之晚矣?！?/br>
    李絡薇聞言震驚了。

    “——什么？她是妖？我怎么沒有聞到妖物的邪氣？那卓師姐怎么還不快把她抓起來？”

    卓清潭卻淡淡道：“道法高深的大妖，本來便可隱藏行跡，平日里便如同凡人一般，不會被仙門弟子看出絲毫破綻。更何況，并非所有妖物都有邪氣，也并非所有妖物都是惡妖?！?/br>
    她緩緩看向她道：“絡薇，我要說的重點是，你的錯過，并不在于你得罪的人是誰。

    而是不論對方是人是妖，是強大亦或還是平庸......這些都不是你可以肆意妄為、傷害旁人的理由。

    我之所以告知你靈蓉的道行深淺，更加不是為了讓你趨利避害，而是讓你明白一個道理——不是每個人都有義務如同李師叔和無妄海的同門們一般，永遠謙讓包容你。絡薇，你該長大了，再不是小孩子了?！?/br>
    李絡薇微微一頓。

    短短兩日，這已經第一個人告訴她......她已經長大，不能再永遠胡鬧下去了。

    一個是她爹爹，另一個則是卓清潭。

    她本聰慧，只是以前在一帆風順的順境中走慣了，也從來不愿意去勉強自己想那些。

    而今接連被自己親近的和敬服的人點醒，其實她的心中也已經有了一絲震動。

    李絡薇沉默良久，終于輕聲道：

    “卓師姐，我錯了?！?/br>
    這一次，她的認錯，終于顯出了幾分真心。

    卓清潭定定注視了她一瞬，然后輕聲道：

    “去吧，回去抄誦十遍《心經》，好生靜一靜心，也好生想一想我今日所言。晚上晚膳時，記得跟靈蓉當面致歉?！?/br>
    李絡薇微微咬著唇角。

    過去，若要讓她這樣的天之驕女當眾向旁人致歉，簡直比殺了她都難。

    但是這一次，她微微沉默了片刻，終于還是點了點頭。

    “是，卓師姐?！?/br>
    第218章 “心碎”的玉兔

    晚上用膳時，李絡薇果然主動向靈蓉道了歉。

    雖然她的道歉期期艾艾、扭扭捏捏，但是已經足以令靈蓉震驚不已。

    即便是李絡薇的父親李長風，此時都有些不可置信般看向自己的女兒，片刻后卻又老懷甚慰的笑了笑。

    然后，他舉起酒盞，遙遙恭敬的向卓清潭敬了一杯酒。

    卓清潭對他微微頷首，舉起酒盞禮貌的示意了一下，然后飲下了酒盞中的......參茶。

    ——沒錯，整個桌上，便也只有她的酒盞里，裝的不是酒水，而是養生的參茶了。

    靈蓉用一副“這小娘皮該不會是撞邪了”的詭異神情，先是瞅了瞅道歉過后低著頭吃飯還有些難為情的李絡薇；然后又瞅了瞅沒什么表情的謝予辭；最后，她又將視線游移到垂眸夾菜的卓清潭身上。

    好半晌，她嘖嘖有聲的小聲對坐在她旁邊的晚青嘀咕道：

    “——高啊，實在是高??！阿婆，我真的是要對卓清潭刮目相看了！”

    晚青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輕聲叱責道：“慎言，吃飯?！?/br>
    靈蓉卻坐得不甚老實，好像屁股底下長了釘子一般。

    “阿婆，你說卓清潭是如何做到的呀？”

    晚青無奈的嘆了口氣，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放下筷子道：“帝......卓仙長自然有卓仙長的法子，你管那么多做甚？李家小姐已經道歉了不就成了？”

    卓清潭不喜她們這些知情人喚她“帝君”，因此她們便都改口，以她此生身份姓名稱呼。

    靈蓉卻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就是這樣，我才更加覺得此事太過不可思議了??！

    阿婆，那小娘皮你也是見過的，眼睛素來長在顱頂，拿下巴瞧人的！她方才居然來跟我道歉？我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晚青用食指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尖，淡笑著道：

    “卓仙長早已秉公處理，教訓過她了。我聽聞這位李小姐下午被拘在房間里罰抄了一下午的經書，她今后不會無故再來招惹你的?！?/br>
    靈蓉得意的抬起下巴，她小聲“哼”了一聲，眼珠嘰里咕嚕的轉了一圈，然后湊到晚青跟前壓低聲音道：“阿婆，你知道這叫什么嗎？”

    晚青微怔：“什么？”

    靈蓉一臉堪破天機的表情，她用手擋住自己嘴，然后用氣音道：“這就叫......枕邊風！”

    “別胡說！”

    晚青當即推開她，有些哭笑不得的道：“不會說話便不要亂說，你知道什么是‘枕邊風’嗎，便敢拿來亂用？”

    靈蓉卻噘嘴道：“我怎么就不知道了？謝予辭喜歡卓清潭，卓清潭喜歡謝予辭，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必然是謝予辭幫我吹了風的，這不，那個姓李的小娘皮馬上就倒霉了唄?！?/br>
    晚青先是一愣，旋即忽然神色莫名的笑了笑，然后無奈道：

    “你那前半句是否有理咱們姑且不論，不過，后半句確實是你想多了。

    主上中午叫我去給他拿了些關于天地法陣的典籍古卷，整個下午都在房間里研讀并未離開房間，便更加不曾與卓仙長說什么。你啊......”

    晚青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下午還一直跟我發牢sao，說人家李家小姐沒有規矩。你再瞧瞧自己，渾身上下又有哪點有規矩了？”

    又來了又來了！

    靈蓉不耐煩被說教，她眼睛一轉，搔了搔下巴，笑嘻嘻道：

    “阿婆，我想起來，我有事情要去找卓清潭他們說，去去就回，你先吃著！”

    “哎？你——”

    晚青眼睜睜看著這閑不住的瘋丫頭提著裙擺，便奔著坐在上首的卓清潭去了。

    卓清潭和謝予辭的席位并列在上首，相距很近。

    靈蓉毫不見外的提著自己的裙擺跑到了他們二人的席位中間，然后“咕咚”一屁股，就坐在了卓清潭旁邊的團墊上。

    卓清潭含笑偏過頭來對她點了點頭。

    靈蓉本來就是為了躲避晚青的嘮叨，這才跑到卓清潭這里“避難”的，她傻乎乎的咧嘴對卓清潭一笑，一時之間不知自己應該說些什么。

    卓清潭見她呆愣愣的模樣，不禁輕笑著低聲道：

    “靈蓉，中午你受了委屈，還沒謝過你大度，不與她計較?！?/br>
    靈蓉聽聞此言，反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嗐”了一聲，大大咧咧的道：“沒事兒，再說你不是已經替我出氣了嗎？方才見那小娘皮臊紅了臉來跟我道歉，我便不生氣了！咱們做‘老祖宗’的，總不能跟小孩子計較不是？”

    卓清潭也不反駁她，只是笑著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