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第150節
最無奈的是,她為了在鈞別面前隱瞞住身份,輕易不能使用神力,只能事事躬親。 怪不得都說凡間疾苦......這些瑣碎之事,居然比除魔衛道更讓她傷腦筋。 鈞別聞言輕笑,淡淡問道:“若我沒有記錯,你每季只有兩套衣物換洗,一年到頭只有不到十件衣衫。如今洗壞了一套,這一季便只有一套了吧?” 她微微一怔。 鈞別笑著看她,輕嘆一聲:“罷了,別發呆了,過來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去附近鎮上轉轉,想來有成衣店可以采買?!?/br> 于是,她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走到院中木桌旁坐下,等著鈞別盛飯。 鈞別輕笑一聲,將飯從木桶里承出一碗,放在她面前的木桌上,嘆道:“阿闌,我有時真是覺得你十分矛盾?!?/br> 她拿起碗筷,微微一頓,遲疑的抬頭看他:“有何矛盾?” 鈞別笑著看她:“你瞧,你明明從不在意浮華享樂,一貫勤儉節約,身上半兩多余的銀錢都拿不出來,但你的舉止氣派卻絕非寒門出身?!?/br> 她重新垂下頭去,淡淡道:“我如何就不像寒門出身了?” 鈞別撩起衣擺,坐在她的對面,笑著道:“這......還有必要我來羅列嗎?” “你不會做飯,不會漿洗,不擅收納瑣碎事務,更不甚了解人情世故,也十分習慣于旁人伺候。若我沒有猜錯,你必然是出身顯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戶人家的女兒?!?/br>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瞬:“也,不算吧?” 鈞別看著她猶疑的神色,輕嘆了一聲。 “你怎會如此想不開,就這樣一個人出來,獨自一人闖蕩江湖?大戶人家的小姐一向深居簡出,你又是為何要做一個浪跡天涯、刀風劍雨中穿梭的散修?你的家人便不管的嗎?” 她沉默著抬手夾起一筷子菜,放進嘴里細細嚼碎咽下。 待口中食物全部細嚼慢咽完,才淡淡道:“無人管束于我?!?/br> “這是為何?” 鈞別怔怔看她:“你的父母家人呢?說起來,過去兩年居然從未聽你提起過?!?/br> 她夾菜的手微微一頓,旋即淡淡道:“我沒有父母,至于家人......我的家人并不會阻我行事,亦不會約束于我?!?/br> 嘉榮她們......應該也算是她的家人吧? 如果是這樣,那她就并未說謊,因為嘉榮她們確實不會管束于她,更不會左右質疑她的任何決定。 鈞別皺著眉,虞闌這般年少,家中父母便已作古了嗎?可她這般年輕,還未婚嫁,便已無人cao持照顧了。 他怕提起她的傷心事,沒再追問她父母的事情,但還是不解的說: “你還這般年輕,一人出門,家人就算不會管束,難道不會擔心嗎?怎么也沒有家族中男丁陪同?!?/br> 她詫異的看向他:“她們為何要擔心?你不也是這般年紀輕輕,便一人獨自出門歷練了嗎?!?/br> 鈞別輕輕搖了搖頭。 “那怎么一樣呢,我是男子,你是個姑娘家啊?!?/br> 她眼底含笑,看向他道:“那又有什么分別?我即便是姑娘,也不會被人欺負?!?/br> 鈞別聞言一頓,想起他們相識之初,便是虞闌助他除掉了四瞳妖狐,于是搖頭笑了笑。 “這倒也是,阿闌雖然靈力不足,但本事和見識,卻絲毫不會遜色凡間大派出身的仙門弟子?!?/br> 她淡淡瞥了瞥他,難得也開了一句玩笑:“若要夸贊,那便好好的夸贊,倒也沒有必要提醒我自己靈力不足的事?!?/br> 鈞別怔了怔,旋即輕輕垂著頭,揉著眼睛笑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她輕笑的看了他一眼:“行了,別cao心了,我好著呢。無拘無束豈不是很好?” 鈞別頓了頓,卻緩緩搖頭,正色道:“是嗎?可我卻不覺得?!?/br> 她挑了挑眉看向他,便聽鈞別神色十分認真的蹙眉說道: “無拘無束看似灑脫開懷,但又何嘗不是心無可依、無人掛懷呢?我既是你的朋友,便不希望看到你‘無拘無束’、無所依托。這,不是好事?!?/br> 她微微一頓,抬起頭看他。 第182章 過往舊事 也不知是不是身為“謝予辭”時留給他的印記太過深刻,哪怕前塵盡忘,鈞別依舊......有些排斥謝予辭曾經的人生軌跡。 比如,謝予辭本是這天地間最最桀驁不馴,自由自在,灑脫不羈的人。 但鈞別卻有如此不同,他似乎并不向往“謝予辭”曾經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她十分認真的看著他,緩緩問道:“被人所管束,你當真不會覺得不自在嗎?” 鈞別輕笑一聲,目光澄澈的看著她道:“怎么會?我并不覺得這是‘管束’,我倒是覺得,這其實是一種‘關懷’。 只有心中在意你的人,才會關注你的一言一行,約束你的一言一行,引導你的一言一行。就像帝......就像我的‘師長’那般?!?/br> 她靜靜的看了他一瞬,忽而輕聲問:“她這樣約束于你,你便不煩嗎?” 鈞別蹙眉:“這怎么會煩?能得我家師長的教誨,是何等幸運之事?” 她心中微微一動。 其實,九重天諸多仙神,都覺得她脾氣溫和、最是仁慈。但她生來便是天地間最為尊貴的神明,在她溫潤如玉的表象下,也偏偏最不耐煩被人約束和管制。 而鈞別的前世之身謝予辭,在世人眼中明明是最最桀驁不馴、天生反骨的浪子。 可是誰又知道,他心中猶如澄澈明鏡,只盼有家人、有愛人、有人管束關懷呢? 若是這當真是他喜歡的、向往的生活,那便......助他這樣過一輩子,興許也并沒什么不好。 鈞別忽然想到什么,面露驚異的看了她一眼。 “你該不會就是因為不耐煩家人管束,所以才一個人偷跑出來的吧?” 她微微一頓,十分驚異于他的“奇思妙想”。 “......當然不是?!?/br> 鈞別蹙眉:“阿闌,家里除了......過世的伯父伯母,你還有什么家人嗎?” 過世的“伯父伯母”? 她臉上略帶幾分好笑的神色,她由混沌初開兩儀中的先天至陰之氣與太陰之精共同所化,哪有什么父母?至于其他家人...... “我應該算是,還有一位兄長?!?/br> 鈞別微怔:“......應該算是?” 她微微一頓,旋即淡淡笑著點了點頭。 圣神帝尊太陽燭照乃是混沌初開兩儀中的絕對至陽之氣與太陽之精共同所化,與她同時誕生于混沌,若這般看來,他們應該亦算“骨rou”同胞。 不過,鈞別聽了這話卻想歪了。 他以為凡間大戶人家宅院里許是有些外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齟齬,猜想或許虞闌和她的兄長并非一母同胞,因此關系才會并不密切。 “不管怎么說,既然是兄妹,總是要相互依持的。他是做兄長的,便是你們并非親密無間,也實在不應該任憑年幼的meimei獨自在外漂泊?!?/br> 她聞言微微詫異,旋即好笑的搖了搖頭。 ——帝尊頭上的這口鍋,當真是被扣的冤枉。 她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句:“我們兄妹二人與尋常兄妹之間......不太一樣,不能相提并論?!?/br> “有何不一樣?不就是并非一母同胞嗎?” 鈞別蹙眉看她。 她一時語塞,旋即輕笑了一聲,淡淡瞥了他一眼:“誰說我們不是一母同胞的?” 他們二圣同在混沌之中,由兩儀之氣所化,若按照凡間的說法,便說他們是一母同胞,也并沒什么不對。 “什么?” 鈞別眉頭皺的死緊,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 “你們既是一母同胞,為何親緣如此淡???” ......這實在是少見。 “莫非是你的這位兄長薄待于你?” 她若有所思的抬眼看他,輕嘆一聲道:“你因何覺得我們之間親緣淡???我似乎,并未說過我兄長的不是?!?/br> 鈞別聞言卻笑了。 “這還用你說嗎?正是因為你從未提起過他,不也正是證明了你與他之間親緣情感并不深厚嗎?” 他神色認真的看著她,道:“若你們當真關系親厚,便應該像我與我家師長那般......你會忍不住時時刻刻都惦記著她如今是否安好;看 到好吃的好玩的,會想著若是她也在,那便最好了;會忍不住向自己親近的朋友和周圍之人談起與她的過往——這才是真的親厚?!?/br> 她不禁一怔,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下意識輕輕攥起一片衣角。 是這樣嗎? 可是她和帝尊都是圣神之身,生來便是冷淡的性子,但若說相伴相生數萬載,他們的感情親緣并不親厚,其實也未盡然......他們似乎都是極少表達的人。 鈞別卻說......他和她十分親厚。 其實,他們之間也確實親厚。若是說當年的謝予辭是光芒萬丈的烈日驕陽,那么而今的鈞別便更像一輪溫煦和暖的夕陽。 但是,不論是謝予辭亦或是鈞別,都是溫暖的。 他像一團火,靜靜的燃燒,明媚卻不刺眼,溫暖卻不灼痛。他愿意靠近她、愿意親近她,讓她這個一貫冷清之人,也能得到幾分人間煙火暖意。 她正在出神,忽然聽到鈞別說道:“好啦,你也不要難過,雖然你兄長與你關系淡漠,但我會陪你的。不過......” 他沉默一瞬,笑笑道:“不過,不知我能陪你多久,我終有一日也要回家的。希望在那之前,我能先送你回家?!?/br> 她看著他純凈的笑顏,若有所思的輕輕一嘆:“是啊,我們終有一日,都是要‘回家’的......” 那日午膳結束,他們鎖上院門便出門了。 謝予辭帶著銀錢,堅持要帶她去附近的鎮上買幾套換洗衣物備著。她也確實需要,因此倒是也并未曾拒絕。 等他們趕到鎮子里的時候,正是下午街上最熱鬧的時候。不過這個鎮子極小,商鋪店面也不多,一眼望得到頭的街道上只有一家還算看得過去的成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