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第96節
而被她擋在身后的連未名,此時既然驚呆了。 他怔怔的看著自己面前那個格外單薄消瘦的背影。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仿佛下一口氣隨時都會吊不上來的病人,居然在那股恍若毀天滅地、灼燒得他尸骨無存的熾熱力量中救下他性命? 他神色復雜的喃喃道:“......你......” 然而,他話音還未落下,那個一身玄衣金紋大氅、容貌俊美卻恐怖如魔煞一般的男子,已經施法瞬間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看向他的視線猶如在看什么骯臟的螻蟻,但是卻并沒有再度向他出手。 男子面沉如水,一只手攬住卓清潭,一只手則迅速隔空點在她周身十幾處大xue之上。 那男子眉心微蹙,輕輕對卓清潭道:“別忍了?!?/br> 下一秒,卓清潭似乎亦已忍耐到了極限,她唇角輕啟,猛然偏過頭去噴出一大口鮮血! 安羅浮見此大驚,他回過神來,縱身而躍,口中驚呼道:“——師姐!” 謝予辭卻皺著眉一個視線看過去,一股神力徒然出現,憑空阻住了他的腳步。 他冷聲道:“別過來,她體內靈力澎湃,不可再觸碰她?!?/br> 卓清潭先前的那一口血,仿佛徹底打開了她身體中的某個開關一般。 自那一口鮮血過后,便是一口接著一口。若非謝予辭始終攬住她,她恐怕無法自行站立。 接連十幾口鮮血沖口而出,卓清潭只覺自己全身的力氣仿佛也都隨著那些鮮血離開了她的身體。 她眼前一片昏暗,還伴隨著金光亂閃,整個人都有幾分沉迷入夢中的恍惚之感。 耳邊,安羅浮的驚慌叫喊聲音時遠時近,一會聽得真切,一會又聽得模糊。 而她此時唯一的觸感,只有腰間那只握在她的手掌。那只手掌穩且有力,恍若支撐著她的最后的底氣和后盾。 卓清潭不禁在心底微微自嘲。 身處于眾多仙門弟子之中,而她此時心底最大的依托和勇氣,居然來自于一個對她滿懷恨意之人。 多么可笑。 又多么可憐。 謝予辭冷著一張臉,緊緊皺著眉峰。他一只手臂牢牢攬住卓清潭的腰,一只手十分猶豫的抬起又放下。 其實,他很想向卓清潭的靈脈中注入一股神力,以此助她震懾傷勢的。 但是下一秒他又忽然想起,卓清潭曾因地心焱火灼傷了靈脈,不得不封住靈脈慢慢溫養,再受不得神力沖撞。 她的這具凡人之軀實在太過脆弱,被地心焱火灼傷過的靈脈更是千瘡百孔,整個人便如同一件破損之后被漿糊勉強粘在一起的瓷器。哪怕只是一絲一縷的神力,恐怕都不行。 嘖......他心中異常煩躁,當真是麻煩。 謝予辭見卓清潭似乎終于吐盡了因“潮沁”中靈力沖擊心脈、導致心脈大損而吐出的血后,臉色難看的抬起袖口,輕輕替她擦拭掉她額間的汗水。 僅這一會兒的功夫,卓清潭的臉色便已從慘白變成了灰白,眼下還微微透著一絲不詳的青色。 她渾身上下具是虛汗,就連額旁的發髻都已被浸濕。 但是她的唇瓣卻無半分血色和水色,早已皸裂開來,撕裂之處的鮮紅分外刺目。 謝予辭能感覺到,手中拖著的這具身體,此時已經連半分掌控自己身體的力量都沒有了——他又一次“嘖”了一聲,索性直接攔腰將她抱起。 只是......哪怕這樣大的動作,她亦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 他皺眉垂眸看去。 果然,卓清潭的眼瞼雖然是微微張開的,但她的瞳孔卻已微微擴散,視線始終沒有聚焦在一個固定的點上。 ——她的神志已在迷離昏沉的邊緣了。 安羅浮此時忽然看到那個他們在無暇鎮上所救的少年,不禁一怔。 下一刻,發現居然是他在抱著他的師姐,當即狠狠皺起眉頭。 這少年......實在是太失禮了! 安羅浮顧不上害怕眼前之人剛剛使出了怎樣恐怖如斯、非人的力量,依舊幾步上前,十分有膽色的攔住了他的去路。 “站??!謝公子這是要將我師姐帶去哪里?請你放下我師姐!” 謝予辭微微一頓,轉頭靜靜看了他一瞬。 安羅浮被他視線盯住,嘴角不禁微微一抿,但是旋即卻依然十分固執的直視他的眼睛,竟然分毫不肯退讓。 謝予辭見他這番神情,不知為何神色卻微微轉暖。 其實他對安羅浮的印象很好。 無暇鎮初見之時,這個少年便一腔善意仁心和坦誠,出身不凡卻又無半分驕傲自滿,對待周圍的每個人都那么彬彬有禮。 當年的鈞別......似乎亦是如此這般的性情。 端方正派又不失溫度,有著無可指摘的性情與品格,即便是在遍地仙神的九重天上,亦是被眾多仙官贊譽有加的存在。 想來,這便是卓清潭、亦或說是當年的往圣帝君太陰幽熒最喜愛的那一類少年子弟吧? 心不染塵,恪守本分,初心不改,天資不凡。 可惜了,他當年只做了幾百年的“鈞別”終歸“無疾而終”,怕是終于讓她失望了。 卓清潭的這一世想來應該也很喜歡和疼愛于她的那幾個同門師弟師妹吧?當初他在無暇鎮時便曾暗中觀察過,她與他們之間相處甚恰,其樂融融。 其實,他們才是一類人——出身名門,為人敬仰,端莊自持,謙遜有禮,道心恒定。 ......而他,始終與他們并非同路人。 第110章 可惜了她 謝予辭忽然轉開頭去,似乎是不愿再多看安羅浮。 他側首淡淡回答他道:“自是要帶她找個暖和一些的落腳之地緩上一緩。晚風冷硬,她尚且病著,不易在高處長久吹風?!?/br> 說到此處,他忽而似笑非笑的看了看四下。周圍諸多仙門弟子因為方才不同凡間的神力異象,大多神色迷茫,有些更是如同驚弓之鳥般還未緩過神來。 他搖了搖頭,嗤笑一聲,道:“畢竟,諸位身體健壯的仙門弟子遭遇險情時,便也只有這個傻子才會愿意以德報怨冒死相救了。只是,她怕是也不能再與諸位攀扯下去了?!?/br> 言罷,謝予辭偏過頭再次冷冷看了一眼神色十分復雜難辨的連未名,緩緩冷聲道: “你真應覺得慶幸,若不是方才她替你擋住了那一下,此時你已然魂飛魄散,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不會有?!?/br> 連未名聞言嘴唇上下開合幾下。 他似乎是想解釋什么,但最終卻什么都沒有說出口。 周圍諸多仙門弟子們的臉上亦是青紅交加,就連曾經見過謝予辭的方鵬此時也沉默了。 安羅浮顧不得謝予辭此時對仙門弟子們的嘲諷敵視,他只是焦急的追問道: “謝公子,我師姐到底如何了?我們需得盡快趕赴九晟山,讓我父親替師姐探脈療傷?!?/br> 謝予辭聞言挑了挑眉,有些不耐煩道:“你這人怎么說呢?品性不賴,但是腦子卻怎么不甚靈光呢? 這種時候還探什么脈?她的靈脈具已被你們那位端虛宮的什么宮主施法封住了,光靠探脈又能摸出什么所以然來?除非是將靈力注入她的身體去探脈。 不過,她之前連日高燒,身體消耗得不輕,恐怕是禁不住用靈力在脈絡中蠻橫探視?!?/br> 安羅浮聞言登時不再說話,只是臉上的擔憂之色更甚。 片刻后,他忽然輕聲道:“......謝公子,你先帶我師姐離去,我來替你們斷后。只是若你安頓好了我師姐,還請傳個訊息給我?!?/br> 謝予辭這回是真的詫異了。 他輕輕“咦”了一聲,然后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 謝予辭本以為仙門弟子大多迂腐不堪,只懂得守規守禮,將仙門門規戒條看的比什么都要重。 不成想在這個名叫安羅浮的仙門弟子心中,他師姐的生死安危居然遠重于其他。 這倒是讓他刮目相看了。 謝予辭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半分都沒有遲疑的輕輕點頭——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卓清潭的這位小師弟的安危。 聽聞這位是九晟山上的少主。 想必就算安羅浮為他們斷后被人擒拿住了,在兗州府地界上,也斷然沒有誰敢去為難他的。 于是,謝予辭伸手將卓清潭腦后擋風的帷帽替她戴上,轉身便要施法離去。 誰料正在此時,一道白發蒼蒼的身影,旋即落于房頂! 伴隨著一個格外蒼老的聲音:“——仙君!請留步!” ......仙君? 難道是在叫他? 謝予辭微微一頓,他略帶不耐煩的轉頭看去,只見來人穿著一身湛藍色的無妄海長老道服,白發白須,倒是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韻。 趙琦和連未名看見來人,當即恍如得見救星,驚喜的恭敬施禮大聲道: “——彭師叔!” 謝予辭微微挑眉。 原來這就是他們一直在等的救星? ——無妄海的長老彭觀海。 他只瞧了一眼,便微微搖頭嗤笑了一聲。 這些自大的凡人啊......就憑這個老頭兒,即便是卓清潭未曾放走晚青與靈蓉,憑他的道行也動不了晚青與靈蓉分毫。 不過看當時卓清潭的臉色,想來這老頭兒身懷異寶,藏了什么可以針對大妖的極品法器在身上。 彭觀海卻并未理會那兩個喜出望外的門中弟子,他神色異常激動的打量了一瞬謝予辭,當即不再猶豫。 只見彭觀海一撩衣擺,鄭重跪于地下。 ——全場轟然震驚。 不僅無妄海的弟子們大驚失色,就連周圍那幾名憑津閣和九晟山的仙門弟子們亦是紛紛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