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第64節
......鈞別,你自小便得帝君偏疼,想來若是你去勸,帝君或許會聽進去只言片語?!?/br> 謝予辭沉默片刻后,嘴角牽起一絲似是而非的假笑。 “你想多了,咱們這位往圣帝君,心深如海,算無遺策,只有旁人被她擺弄的道理,倒也不必為她如此擔憂,她心里自有成算?!?/br> 嘉榮上仙怔怔看向他,冷下臉蹙眉道: “鈞別,你究竟在說什么???什么叫‘心深如海、擺弄旁人’,你......你怎可詆毀帝君,對帝君如此言辭不敬?你近來是越發沒規矩了?!?/br> 謝予辭輕笑著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他擺了擺衣袖,轉身向殿外而去。 “你去哪里?” 嘉榮上仙卻蹙眉在他后面叫住他。 謝予辭回頭,淺笑一聲。 “你不是向讓我去勸勸她嗎?我自是要去鹿歸涯?!?/br> 話畢,他背身擺了擺手越走越遠,衣袂蹁躚,身姿卓越。 嘉榮上仙有些怔忪的看著他的背影,終于想起她今日為何會覺得“鈞別”十分奇怪了。 今日的鈞別,不曾尊崇恭敬的稱呼往圣帝君一聲“帝君”,更加不曾親昵無間的稱呼過她一聲“姑姑?!?/br> 東海之濱,仙山岱輿,鹿歸涯畔。 往圣帝君云白的衣袂,在海風的吹動下輕揚翩舞。 她一襲白衣闔目而立,頭上并未佩戴九重天帝君華貴的冠冕。 海風似乎都格外聽她的話,不舍將她的長發吹得凌亂,反而更透著一份落拓瀟湘的美感。 片刻后,她緩緩收回右手,指尖源源不斷涌入東海陣眼的神力,隨著結印的結束漸漸消散。 鹿歸涯畔的東海中旋即涌現一片淡金色的祥光,那光芒似乎無限溫暖,又無限清澈明亮,與東海海面的湛藍幽深相互映射,形成一片奇異的美景。 往圣帝君眉心微蹙。 她將收回來的那只纖長消瘦的右手,輕輕放置于額前,并二指緩緩輸入至陰之力,緩解額間元神之痛。 自從幾百年前她將半數元神之力,盡數用以封印鈞別身上的神力后,不僅無法再維持先天無性別的原始神體之態,被迫化為女身。 就連千年前補天之后的元神舊傷,近三百年間也是時常發作,令她的心神裂痛不休。 她不知道自己的元神還能堅持多久,更不知道自己這幅千瘡百孔的神體還能在三界中維持多久。 所以,哪怕是為了防患于未然,她也不能絲毫掉以輕心。 這三百多年來她以九州山河為陣,以東海為陣心,用濯祗仙宮八件上古遺留下來的極品仙器為媒介,以身為上古上神的無上兩儀至陰神力為引,終成此兩儀至陰天地法陣。 今日,便是陣法功成的最后一日。 歷時三百六十余年的日以繼夜,耗盡大量心血法力,如今此陣終于大成。 自此以后,便是三界再無太陰幽熒,天地兩儀至陰之氣也不會紊亂。 “惟愿......此后經年,三界九州,陰陽輪轉,周而復始,永不停歇?!?/br> 哪怕,無我。 圣神帝君蒼白消瘦的臉上,終于帶上了一絲清淺的笑意。 如今的她只看背影,簡直瘦的驚人,比千年前的祂清瘦單薄了太多。 若非是穿著如此華貴端莊的九重天帝君冕服桂冠,便如同一個纖弱久病的病弱羸弱之人一般。 但若是有人與她的眼睛對視,便會發現她絕非軟弱脆弱之人。 圣神帝君太陰幽熒,哪怕如今元神潰敗、神體染恙,眼中那股璀璨不滅、寧折不彎的光芒依舊從未湮滅。 忽然,她似乎是感應到了一縷靠近鹿歸涯的元神波動。 她眉目間微微怔忪,臉頰畔露出一抹無奈又溫和的笑。 是他? ......他居然回來了? 三百余年她寸步不敢輕離鹿歸涯,日夜在此維護天地兩儀至陰法陣,鈞別數次回岱輿,她都不曾相見。 如今天地兩儀至陰法陣,至今業已功成完畢,她若是再不見他一面,怕是這孩子要心里埋怨她了。 圣神帝尊輕輕轉過身去。 鹿歸涯的云海和清風將她的幾縷長發吹起,將她那張不落凡俗、清貴絕美的容顏,襯得若隱若現,極具神性。 她含笑輕聲道:“既回來了,那便出來吧?!?/br> 簌簌聲響,一陣神力波動下“鈞別”取消了隱身術。 他神色晦明,靜靜立于距她不遠的涯下。 也不知他是幾時到的,但鹿歸涯畔的齡竺花瓣,此時已不知不覺落了他滿肩。 別后心惘空一水,重來回首再一生。 往圣帝君,久違了。 第68章 往圣帝君,久違了 “鈞別”的視線仿佛帶著一絲探究和審視,他格外認真的細細端詳著往圣帝君太陰幽熒的臉龐和身形,仿佛是第一次見她一般。 圣神帝君微微蹙眉,旋即又釋然。 料想許是數百年未見,她如今容貌又較之先前二人最后一次分別時清瘦了許多,以至于他如今對她倒是有些許陌生了。 不過,經年不見,鈞別似乎也有些不一樣了。 想來數百年在九重天墮神汀任職歷練,受益頗多,瞧起來更加深沉穩重了些。 于是,往圣帝君便這樣大大方方的任由他打量,臉上帶著一絲縱容的意味,淡笑著問: “為何這般看著本君,不認識了嗎?” “鈞別”低下頭,他“呵”的輕輕笑了一聲。 然后,他微微搖頭再次看向她,淡淡道:“時間太久了,確實已不太認識了?!?/br> 說起來,作為“鈞別”的身份時,他早已見過往圣帝君女身模樣的,甚至還在她身邊伺候過多年。 但是作為上古兇神謝予辭,這確實是他恢復記憶后第一次見到太陰幽熒女身的模樣。 當年的謝予辭心心念念,日日盼著太陰幽熒有朝一日會放棄那副與生俱來的無性神體,選擇幻化性別為女子之姿。 若她能心悅于他、與他相守一生,那便是當年的謝予辭心中唯一的奢念。 只是如今看來,不論是當年的謝予辭,還是后來的鈞別,又何嘗真正認識過這位高高在上冷情自持、心中只有蒼生沒有私情的往圣帝君呢? 往圣帝君只當他因數百年不得召見,在與她生氣發脾氣,并未在意他這句冒犯之言,只是好脾氣的笑了笑,緩緩踱步至他身邊兩臂外站定。 她那雙有如水墨畫般清冷的雙眸,溫柔的注視著面前樣貌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男子。 “本君明白,當年送你去九重天歷練,你離開時心里其實是負了氣的。近幾百年本君另有要務在身,你下凡公辦數次來岱輿,求見皆不得進。如今你心中有氣,是理所當然,本君向你致歉?!?/br> “鈞別”聞言卻笑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圣神帝君。 “帝君,您嚴重了,上神澤被蒼生,日理萬機,而我不過是一兇獸罷了,如何當得了帝君的一聲歉?!?/br> 往圣帝君心底微嘆,看來這孩子是當真生氣了,并且還氣的不輕。 當年,他因為“凡人”虞闌之事,被她發配去九重天時心中本就意難平。 后來,她又做了一頁足以以假亂真的生死簿,讓嘉榮拿去九重天帶給他,以此了斷他對“虞闌”的情念。 在那之后,更是因為要日以繼夜塑造天地法陣,而數百年不曾見他一次。 看他如今這幅神態語氣,想來終究是與她存了心結。 但也無妨。 他怪她也好,怨她也罷,他與“虞闌”之間不過是凡間相識數年罷了,只要他無病無災安穩度日,天長地久下來,終有一日,會對凡人虞闌忘情,再重新開始。 往圣帝君伸出一只手,指尖中神光一閃,一只被淡金色神力包裹住的,外形格外精致的玉玨法器,忽然出現在她的掌心。 細細一看,那玉玨上面居然還是窮奇紋路的。 她輕輕攤手,含笑將窮奇紋玉玨向前遞去,看著他的目光澄澈溫暖如舊。 “說來還有一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此乃今年本君準備的生辰禮,本打算明日讓嘉榮送去九重天給你,正巧你自己來了。 此寶可助你聚氣凝神,加強修為。若遇危險,此玉玨可碎玉替你抵擋一次致命傷害,記得下凡辦差事時攜帶?!?/br> “鈞別”微微一頓。 他既已恢復記憶,自然知道明日其實根本不是東海之濱初生的“鈞別”的生辰。 而是那個數萬年前,混沌初開半神之身的兇神,謝予辭的生辰。 往圣帝君一直以來,都將謝予辭的生辰當做鈞別的生辰,而他之前作為鈞別之時,并不知曉罷了。 他神色晦暗難辨,片刻后輕輕抬手,接過那枚玉玨,用拇指輕輕在上面的窮奇紋路上擦過。 當年的謝予辭,曾經送過太陰幽熒許多物件。 大到庭院屋舍,小至茶杯碗筷,件件都是用心選材,按著她的喜好親手打造。 而這些年來,圣神帝君亦送過鈞別許多物件,亦具為她親手所制的各種上品法器。 所以,哪怕他作為鈞別時神力被封,修煉速度依舊一騎絕塵,壓過九重天諸多同齡神君,在凡間辦差與大妖相斗時也從未落過下風。 但是,這些究竟又算什么呢? 是要將謝予辭當年為她做過的一切,盡數還給如今一無所知的“鈞別”? 如此便可與他劃清界限,兩不相欠了? ——她倒是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