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第14節
各派掌門座下得到重用的弟子大多都曾參加過仙門之中的盛大法會,哪怕沒有機緣接觸端虛宮首徒,也大多都遠遠見過這位仙門年輕一代的天驕翹楚。 安羅浮恭敬的上前行禮:“師姐?!?/br> 客棧堂屋中眾多仙門弟子醒神,紛紛結印施禮。 “見過卓師姐?!?/br> “卓師姐?!?/br> “卓掌宮?!?/br> 地上那受傷的少年,捂住胸口的手指微微一動。 他披散零落的長發,半披散在臉頰上,而方才被豫豐年打傷時吐出的血,將他的發粘在了臉旁??雌饋硎掷仟N。 卓清潭抬起右手,抵住顏色極淡的唇畔,微微咳嗽了一聲,音色清冷溫和: “諸位同門有禮?!?/br> 豫豐年猶豫了一瞬,倒是這許久以來第一次收起了傲慢。 他上前一步,居然十分罕見的恭敬施了一禮。 “先前失禮了,豐年不知是端虛宮的卓師姐到了?!?/br> 豫豐年禮畢,眼中亮晶晶的抬頭看去,他本以為以卓清潭的儀態修養,必然會還禮于他。 誰料卓清潭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輕輕點了下頭:“確實無禮?!?/br> 豫豐年:“......” 他只當這句“無禮”,說的是他先前與憑津閣同門發生齟齬之時,無端攀扯上了端虛宮。 于是沉默片刻,他并未發作,反而好脾氣的道:“ 卓師姐,先前是我言語莽撞,具是無心之言,并非針對崇阿山端虛宮?!?/br> 方鵬和在場的其他憑津閣弟子們,聞言均是詫異的看向這個素來眼高于頂,目空一切的小師弟。 沒想到這個性情如此桀驁的少年,居然會在端虛宮卓清潭卓師姐面前如此克制守禮。 便是在他們師尊,憑津閣主澹臺東臨面前,他也不過如此了。 卓清潭卻半分面子都沒有給他。她淡淡看向她,眼底一片冷峻的微芒。 “說仙友無禮,卻并不止于此?!?/br> 豫豐年微微一頓,他抬起頭看她,神色困惑。 卓清潭淡淡道:“口舌之爭牽扯端虛宮,這只是小事。但你傷及無辜在前,羞辱同門在后。 雖然憑津閣功法霸道,并不講究平心靜氣淡泊明志之說。但你如此乖張跋扈,如何能行正義之事,履仙門弟子之責?” 豫豐年眼底煞意一閃而過,但是不知為何,他卻還是強行忍耐下來。 他道:“卓師姐此言差矣,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如今我憑津閣授命守護的宿風谷秘境結界有異,這少年卻無故暈倒在宿風谷凡人不可及處,誰又敢說他就一定無辜?至于我與同門之間的‘小玩笑’——”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道: “那不過是同門之間的普通玩鬧罷了,卓師姐不必當真。 我們憑津閣與端虛宮不同,從來便是秉承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之規,便是我師父閣主他老人家在此,也未必會判我的不是?!?/br> 卓清潭神色冷淡的點了點頭: “貴派的行事,我一介外人自是不會置喙,也無權過問。 但這少年身上并無妖元,乃是凡人之身,而你卻是仙門弟子。我既撞見此事,便不會坐視你傷人性命?!?/br> 她轉過頭,再不看他,只微一抬頭,對安羅浮示意:“去吧?!?/br> 安羅浮立刻明白其意,拱手道:“是?!?/br> 他早就安耐不住了,得到師姐授意,當即結印施法,銀白色靈光鋒芒大盛,撞擊在豫豐年手中的困妖鎖上。 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那穿透少年琵琶骨的困妖鎖,頓時簌簌寸斷,散落一地。 那少年琵琶骨上的鎖鏈驟然脫落,似乎是牽動了他的傷口。 他發出了極輕的一聲低吟,旋即便立刻緊緊抿住唇角忍住了,再無一聲泄出。 安羅浮已然快步上前,彎腰施力避開少年的傷口,將他從地上扶起。 “你沒事吧?” 豫豐年怔怔看著手中斷成兩截的法器,當即怒不可遏。 他猛地上前一步,暴喝道:“安羅??!你居然敢損壞我師父贈給我的法器?” 卓清潭極輕的瞥了他一眼。 只這一眼,便止住了豫豐年欲上前從安羅浮手中奪人的動作。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抱歉,所損法器,我端虛宮稍后會補償閣下?!?/br> “卓師姐??!” 豫豐年強忍怒意:“我豫豐年雖桀驁不馴,對你卻素來敬仰,禮遇有加。你便定要插手此事,與我過不去不成?” 卓清潭神色溫和,但是卻沒有絲毫退步: “豫仙友,此話本不該由我來說。但你若不知何為悲憫,何為正氣,丟了除魔衛道之初心……縱使你天縱英才,于大道修行也是枉然。言盡于此,請君細思?!?/br> 她再不看他,只輕聲道: “羅浮,帶這孩子上樓?!?/br> “是!” 安羅浮架起少年的肩膀,跟在卓清潭身后一同上樓。 一樓堂屋中的仙門弟子們面面相覷。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那豫豐年也不知是畏懼卓清潭往日威名,還是自知不是端虛宮弟子的對手,居然當真沒有再上前攔阻。 方鵬留意到他這位小師弟一雙拳頭握的死緊,攥了又攥,最終還是泄氣一般松開了。 安羅浮向掌柜開了兩間房。一間卓清潭住,另一間則是他與那少年同住。 他與那凡人少年共住一間,也是防止豫豐年再來尋事欺辱于他。 原本他與卓清潭二人今日剛剛抵達無瑕鎮,便是打算在此住店安頓。 不成想正巧撞見那位憑津閣閣主愛徒跋扈行事、枉顧人命。 又見這少年著實可憐,得了卓清潭授意后,便出手相救了。 只是,那少年微微低垂著頭,始終不發一言,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不想與他講話。 不過萍水相逢,安羅浮心中還有很多雜七雜八的棘手之事,也是也就沒有搭話的念頭,只是先將他送回樓上的客房安頓好。 然后,又在少年脈搏中注入了一股靈氣,喂他吃下一顆丹藥,這才轉身出門,去到隔壁房間。 隔壁房間,端坐在窗前的卓清潭此時正靜靜看向窗外。 安羅浮心知她此時六識微弱,聽力、目力、嗅覺、感知都只有常人的一半,根本聽不見他的敲門聲,因此便也省卻了這一步。 他進入房間內,故意放重了腳步弄出了些聲響,走到窗前兩米處站定。 若是這個距離,用正常音量說話,卓清潭仔細去聽是可以聽見的。 果然,卓清潭耳朵微微一動,但她卻不曾回頭,只是語氣平靜的低聲問: “都安頓好了?” 安羅浮點了點頭,應道:“師姐,那少年已安頓好了。 我已喂他吃下上品的傷藥。那少年并非妖身,我又度了靈氣給他養身,困妖鎖的傷勢對他來說便只是皮rou傷,想必他休息幾日,便可痊愈無礙了?!?/br> 端虛宮這種仙門的傷藥,對凡人來說有奇效。 而那少年既然并不是妖邪,有安羅浮在他體內注入靈氣助他調養,困妖鎖便不會傷到他的根本。 安羅浮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也是倒霉得很,不知怎么竟跑到宿風谷附近,還被那名叫豫豐年的憑津閣弟子誤會,吃了這般大苦頭?!?/br> 卓清潭卻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他與你同回房間后,是何反應?” 安羅浮想了想,當即回答道:“許是他身上有傷不太舒服,不曾開口與我說話,他吃了藥便睡了,也并無其他反應?!?/br> 卓清潭臉上沒有多余表情,只是點了點頭: “與他同住,你也稍留心些?!?/br> 安羅浮聞言一愣。 “師姐的意思是......莫非這少年真有什么古怪不成?” 卓清潭思考時,習慣性會用右手食指輕點什么東西。 此時,她輕輕敲擊窗邊案臺,卻搖了搖頭。 “我亦不知。不過那位憑津閣弟子有一句話說的不錯,憑津閣便如咱們端虛宮的崇阿山一般,為防止凡人誤入,早已布下層層陣法。凡人就算誤入其中,也很快便會被層層陣法傳送回到外面。 尋常凡人,等閑無法進入四大仙門所在,更別說是誤入到憑津閣著力看守的宿風谷秘境附近?!?/br> 安羅浮皺眉:“可是他身上......并無靈力,也沒有妖氣。 我方才度靈力給他的時候便試探過了,確實是凡人的身軀?!?/br> 卓清潭輕輕嘆了口氣。 “正是如此。先前我在客棧外觀他周身氣脈均與凡人無異,亦絲毫沒有妖邪之氣,所以才不忍見他血濺當場,命你出手救下他?!?/br> “罷了?!?/br> 她想了想,蹙眉道:“或許......真是因為最近結界不穩,所以機緣巧合下,才令他誤入宿風谷附近也說不定?!?/br> 就如同之前無妄海鈞天崖那股莫名其妙存留顯現,救她一命的妖元之力一般讓人摸不清頭腦。 卓清潭低聲道:“不過,你還是多留意一些罷。防人之心不可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