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第86節
他不問緣由,也不關心對錯,只希望不要被禮部的其他同僚看了笑話,要求這些監生能安安生生的完成整理檔案的任務即可。 簡單來說,在詹大這里,沒完沒了的整理檔案都不算什么煩惱,真正的煩惱是人際交往。尤其是還有個攪屎棍楊樂在場的時候。 絮果卻有不一樣的想法,他提出了一個新穎的理解角度:“既然黃員外郎不關心是非對錯,也就是說他不僅是不關心楊樂耍手段,也不關心你準備怎么解決這件事?!闭泊蟋F在是整個禮部監生里的領頭羊,他想收拾一個孤立無援的楊樂還不容易嗎? 詹大:“?。?!” “實在不行,你還可以去拜訪葉侍郎啊?!毙豕酶觳仓馔屏送婆赃叺娜~之初,“也不需要你真的去求葉侍郎做什么,就是去衙署的時候正常拜見一下咱們好朋友的爹,對吧?” 扯個虎皮才好做大旗嘛。 “葉子的阿爹肯定不會介意的呀?!?/br> “對!”葉之初百忙之中從卷子里抬頭,篤定的點了點,他爹雖然在家里對他非常嚴厲,但在外面的時候,尤其是他的幾個朋友面前,總會格外的給面子。 因為……他的朋友真的不多,他娘當年回京時聽說他交到了好幾個朋友時,臉上的驚喜是做不得假的,這些年也一直在致力于替兒子維系和朋友之間的關系,有些時候看上去甚至會比葉之初還要上心。他爹在這件事上可不敢和他娘吵。 詹家兄弟的“職場”吐槽告一段落,絮果這才有了閑心,倚在二樓包廂外紅色的憑欄上,往一樓大堂看去。 本該人聲鼎沸的大堂,如今鴉雀無聲,因為總有新花樣的望仙樓,最近推出了一個新風尚——口技。在大堂中心的舞臺上,幾個水墨的山水屏風之后,坐著一個青色長衫的書生,搭配手邊不少道具,發出了惟妙惟肖的聲音。 其實今天絮果他們約的地方不是望仙樓的,只是詹家兄弟聽說了有口技表演,想著朋友們一定喜歡,才臨時換的地方。 事實也證明確實換對了,絮果和葉之初都很喜歡。 “京中有善口技者……”絮果背起了古文。 但也就這一句了,后面根本想不起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時候學這篇古文的時候,絮果就已經在好奇怎么才能見識到這樣驚艷四座的口技。如今總算得償所愿,就是和他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屏風只能遮擋住大堂里聚精會神的觀眾們的視線,卻沒辦法擋住來自二樓的俯視。絮果站在這里,把書生的賣力表演看了個一清二楚,為了發出某些特定的聲音,絮果感覺那個書生都要原地變形了。某個角度,甚至讓絮果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耍牙,死去的噩夢突然開始攻擊他。 絮果忍不住就想去扯身邊的好友,然后才想起來今天聞蘭因說有事,難得沒有參加集體活動。 說真的,對于聞蘭因的突然缺席,讓早已經習慣了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狀態的絮果,一時間都有些不太適應。 不過很快老天爺就把聞蘭因又送到了絮果眼前。 詹家的雙生子同時對絮果道:“絮哥兒快來看,那是不是……” 兩人此時一個在包廂里邊的軒窗旁,一個在絮果旁邊能看到酒樓大門口的圍欄邊。很顯然他們看到的不是一樣的東西,卻是一樣的驚訝。 絮果最后選擇了先找詹二,因為詹二說他看到了聞蘭因。 望仙樓的前后都是商鋪,也就是雍畿很有名的涇河夜市,沿著河道兩旁林立著各色讓人眼花繚亂的買賣。絮果對這邊最大的印象就是有一家賣蟹粉酥的特別好吃。 不過,聞蘭因進的卻是一家門頭隱蔽的書局,有專人引路的那種。聞蘭因戴著黑色的冪籬,一副不想被人認出來的樣子。但不巧是那個冪籬就是絮果送的,上面有一個很特別的雙面繡,技巧十分罕見,當初還是是詹家兄弟幫絮果聯系的繡娘。 也因此,詹二一眼就認出了冪籬之下的聞蘭因,因為他是絕對不可能把絮果送的東西讓別人碰的。 當然,也是因為經常陪聞蘭因出入各地、保護他安全的北疆小哥,此時就守在書局門口,進一步佐證了剛剛進去的那人只可能是聞小王爺。 “他這是去買什么???買個話本不至于這么神秘吧?” 絮果幾人有經常買話本的書鋪,就在國子監旁邊那條胡同的第一家,市面上什么流行的話本都能在那里找到,他們和老板已經很熟悉了,完全沒必要繞到涇河夜市來買書。 “還是說……”詹二給了姍姍來遲看熱鬧的詹大和葉之初一個眼神,打趣道,“他其實是要買那種比較特別的書?” “怎么特別?”絮果和葉之初都沒反應過來,齊齊好奇的看向詹二。 反而鬧得詹二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還是詹大急中生智:“就是龍鱗書啊?!睖蚀_地說,應該叫龍鱗裝、旋風葉,是一種十分特別的裝裱工藝。需要一頁一頁地把書頁像葉子一樣錯落有致地黏在底紙上,這樣在翻動起來時書頁會鱗次旋轉,宛如巨龍盤旋。 “哇哦?!毙豕灰捎兴?,不僅相信了,還挺想見識見識的。他心想著,怪不得蘭哥兒說今天有點事,必須得自己親自去辦呢,他也想看看這么特別的書! 葉之初也跟著點了點頭,他是真的喜歡書。 詹家兄弟:“……”救命。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聞蘭因又出來了,天知道他為什么能這么快。詹二倒是挺理解的,他第一回也差不多,根本沒敢看書上的內容,小臉通紅,全世界都能感覺到他的不對勁兒。最怕的就是遇到熟人。 然后,絮果這個大熟人,就已經開心的在二樓朝著聞蘭因揮起了手。 哪怕隔著冪籬,詹家兄弟都能感覺到聞蘭因的窒息,偏偏絮果還像沒事人一樣招呼聞蘭因趕緊上來,來一起聽口技,順便分享一下他到底買了什么書。 聞蘭因:“……” 聞小王爺還能是買什么書呢?他當然是來買斷袖話本的啊。他默默攥緊了手中根本不敢假他人之手的書卷,心想著,他寧可現在被馬車撞死,也要留清白在絮果心里! 幸好,老天爺還是憐憫他的。 在聞蘭因邁著一步比一步沉重的步伐走進望仙樓之前,他先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司徒淼。今天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巧,就聞蘭因和司徒淼沒來,結果他倆前后都被好友抓了個正形。絮果迎上來正準備開口,聞蘭因已經先一步用蟹粉酥堵住了絮果的嘴。 其他人也得到了一樣的封口費,只不過蟹粉酥是絮果這兩年的摯愛,不是其他人的。聞蘭因來涇河夜市這邊總會看上去一視同仁的給所有人買,實則根本不管他人的喜好和死活。 雙生子和葉之初也習慣了,就怎么說呢,聞小王爺從小到大都這樣,偏愛偏的明目張膽。 絮果被外酥里嫩的點心懟了滿臉,兩腮像倉鼠一樣迅速鼓了起來,一邊嚼著點心,一邊順著聞蘭因的手,看向了熱鬧人群中的一對璧人。 司徒淼正在和一個穿著女學衣裳的小娘子并排而行。 這也是詹大剛剛在門口看見,想招呼他們來看的。 犬子有情況! 作者有話說: 瞎扯淡小劇場: 聞蘭因:感恩犬子救我書命,培香太廟(不是) *龍鱗裝:一種古代的裝裱工藝。 第104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零四天: 五個少年就這樣開始了狗狗祟祟的“跟蹤”,沿著涇河夜市,一路從望仙樓門口跟著司徒淼跟到了昭明橋下。 司徒淼在武功方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能力,在六人組里僅次于聞蘭因,放在過往的任何一個時候,他早就該發現他們了,但是他沒有。 這代表了什么,懂的都懂。 絮果幾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見司徒淼沒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也就撤退了,沒再繼續打擾。他們悄悄地走,一如他們悄悄的來,只是在最后埋伏在了司徒淼回將軍府的必經之路上,隨時準備和他們的好朋友展開一場談心。 司徒淼騎馬回來時,五人組正在茶水攤上吃餛飩。 別問為什么茶水攤賣餛飩,大啟的夜市生意就是這么內卷,包子鋪還有可能賣魚頭泡餅呢,主打的就是一個跨行取利、出其不意。 不得不說,司徒將軍府門口的這家茶水攤上的小餛飩是真不錯,攤主經營了很多年,雖是小本生意,卻很舍得用料,皮薄rou多,餡料豐富,簡簡單單的醬油湯底里放了不少香油。一口下去,味鮮湯亮,熱氣騰騰。絮果幾人從小吃到大,至今都沒有吃膩。 他們一邊喝著餛飩湯,一邊積極討論起了司徒淼這場突如其來的春天。 從他到底是怎么遇到女學的學生,到那么漂亮的姑娘為什么偏偏就看上了犬子,就因為他比較高嗎?以及最后的……被喜歡的人喜歡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啊。 絮果這種沒開竅的,對此感觸還不算太深,如今也只是一種在吃朋友瓜的興奮。詹家的雙胞胎就是徹徹底底的羨慕嫉妒恨了,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他們中最早“叛變”的竟然犬子!他何德何能???早早開竅的詹家雙生子真的是快要酸死了,他們至今連人家女學學生的正臉都不敢看呢,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唐突了佳人。怎么就讓犬子贏了呢? 葉之初卻覺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他不得不提醒了在座的各位一句:“犬子是我們所有人里長得最像大人的?!?/br> 他們還只是少年郎,而從小就比同齡人長得結實的犬子已經是一個標準的成年人了。 幾人默默看了眼彼此還沒有來得及完全發育的身高,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你別說還真別說。絮果和葉之初這種南方來的小矮子就不說了,哪怕是他們之中威儀最重的北疆王聞蘭因,眉眼的棱角中都還藏著一絲獨屬于少年人的稚氣。 聞蘭因對此表示不服:“怎么就稚氣未脫了?”他本不應該對這種形容詞如此敏感的,只是、他最近、不也剛巧開竅了嘛。 沒有人會想要在心儀之人面前顯得像個孩子。 尤其是聞蘭因。 好巧不巧地,司徒淼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馬回來的。比大多數成年人還要高的九尺身姿,在高頭大馬的映襯下,顯得他本人更加英武不凡。更不用說那一身脫衣有rou、穿衣顯瘦的健碩身材,以及只要不張口就還挺能唬人的硬朗外表。 甚至連司徒淼小時候比較黑的皮膚,如今都好像變成了與眾不同的小麥色優勢。一看就安全感爆棚。 他不談戀愛誰談戀愛? 真的好酸??! 馬上的司徒淼比他五個朋友還要詫異,他及時勒馬,甚至有一點點想要連人帶馬的往后仰,他就這么看著攤位上的五個好友對他齊齊投來了如狼似虎的古怪目光,好一會兒之后才想起來下馬,在把韁繩交給仆從后,上來詢問道:“你們怎么回事?” 如今的茶水攤上就只有絮果五人,還一個個眼冒綠光,不要太顯眼。 五個都沒談過戀愛、但自詡理論大師的少年則異口同聲的表示:“我們才要問你呢,涇河那邊什么情況?!” 尤其是閱書無數、了解各種感情拉扯的詹二,恨鐵不成鋼的扼腕:“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都不送人家姑娘回家的嗎?” 一點風度都沒有! 那姑娘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她難道也和蘭哥兒一樣有眼疾? 絮果著急的拿出了隨身的小本本,上面用炭筆寫滿了他們之前一路圍觀司徒淼談戀愛時總結出來的不足之處,想要努力幫朋友在這段感情里變成更好的自己。好比:“那姑娘在路過簪子攤時,看玉蘭花簪子的目光明顯要比其他木簪久,你為什么不買給她?你缺這個簪子錢嗎?你要是真缺,我給你出??!” 絮果一邊說,一邊把他們事后買下的玉蘭簪子一并放到了司徒淼的手上,他絮小郎這輩子最不缺的就是錢! “還有還有,你倆在逛涇河夜市第三個攤子到第七個攤子的時候,你怎么能讓人家姑娘走在外側?這要是被沖撞了可怎么辦?”葉之初比較保守,相對更注重姑娘的安全與清譽。夜市上什么人都有,魚龍混雜的,那就更要小心保護自己的女伴。 聞蘭因沒什么好提意見的,但不管誰說什么,他都跟著附和點頭,活像一個捧哏,“對”、“沒錯”、“可不是嘛”。 少年們就這樣如諸葛連弩一樣,七嘴八舌地挑剔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語速快得根本不給司徒淼任何插話的機會。一直到他們全說完了,才在最后匯成了一句話:“大師,你到底是怎么讓人家姑娘答應和你一起逛街的啊,求求了,開個班吧?!?/br> 司徒淼:“……” 少年慕艾,人之常情。 雖然大啟這些年越來越流行晚婚,但其實絮果他們在國子監里的同窗中,已經有不少都成親了,或者在相親、下聘的路上。他們五個也不知道為什么風水就這么不好,至今還是一個比一個寡。 葉之初聽到這話,再忍不住,第一個站出來割席:“我可不是啊,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有未婚妻的?!?/br> 其他人:“?。?!”你們特么說什么? 又是一個驚天大瓜,宛如平日暴雷,就這樣在幾個好朋友之間炸開。 不,詹二甚至懷疑起了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友誼,不會以前都是在假玩吧?不然為什么好友接二連三的爆出來感情,他們在此之前就像是完全沒聽過一樣! “因為我就沒打算和你們說啊?!比~之初有些不好意思。 他訂的是娃娃親,對方的阿娘和他阿娘是手帕交。兩位阿娘幾乎是前后腳的懷了孕,她們的丈夫當時又同在一地當官,緣分屬實不淺,就做了個口頭約定,若生下來一男一女就結個娃娃親。結果就是這么巧,還真是一男一女。 小時候的葉之初還和他的小青梅一起在雨天去踩過小水坑呢。 只不過葉之初后來要回國子監外舍讀書,只能依依惜別了自己的小青梅,再后來他爹也高升回京,這對青梅竹馬就再沒能見過面。 聞蘭因聽到這里的時候,非常警覺地看了眼絮果,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絮果在老家也有個竹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