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第75節
“是我處理不當?!?/br> “不不不,這與您又有什么關系呢?我才該謝謝您幫我解圍?!苯媚锬橆a微紅,說話聲音都不自覺變得有些小。她不算什么大美人,卻自有一番通透氣質,并不是因為被人看了笑話而難為情。因為這種情況她早就鍛煉出來了,在家里遇到的難堪事還少嗎? 姜二是庶出,因為姨娘去的早,才養在了心善的原配夫人身邊。后來夫人去世,惡毒的繼母當家,她沒什么本事,卻也一直在盡力維護著幾個嫡親的meimei不被磋磨。 她早在和繼母的斗智斗勇中鍛煉了一個大心臟。 只不過她以前一直以為父親已經靠不住了,舅舅和表哥總會靠得住。如今看來……她錯的實在是離譜。 “就是就是?!辈豢嗖蛔↑c頭,“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姜二微微一怔,她其實本來想說的是也許她應該寄希望于未來結婚生子。因為大家不都這么說的嗎?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雖然她也覺得這句話哪里怪怪的,可又受眼界所限,實在是不知道哪里奇怪。 直至不苦大師的這一句,對啊,她最應該依靠的是她自己啊,只有她自己了! 老王妃不知道不苦和姜二聊了什么,只看到了兩人相談甚歡的樣子,心中突然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 “什么不好的預感???”絮果在晚上回家后好奇的問阿爹。他今天幾乎一直在和平王世孫一起玩,全程目睹了老王妃的“絕望”。 絮果一邊問,還一邊在試圖分開兩只打架的狐獴。 家里的狐獴不知道怎么樣了,明明過去還是吉祥和諧的一家幾口,最近卻兩只頻頻打架,兄弟鬩墻。讓絮青天覺得他不得不出來主持大局。 “你不苦叔叔大概要還俗了吧?!边B亭打趣道。他對于不苦結不結婚都沒什么想法,這是不苦的事,只要他自己高興就行,不結婚挺好,結婚也挺好。他無意插手別人的感情問題,不管是保媒拉纖,還是強行勸分,“你確定搞定了?真的不需要再……” 其實連亭還給兒子準備了好幾種方案的,生怕兒子一晚上搞不定。 但絮果早在宴會沒開始前就搞定啦:“成了!” 一次性解決。 他真的只需要很短暫的一點時間。因為每一家的古董字畫都被他娘分門別類,裝在了大小不一的巨大金庫里,信物就類似于金庫門的鑰匙,只要打開門就解決了。而只是開個門又能需要多少時間呢? 絮果沒說細節,一方面是怕自己多說多錯,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沒空。他正一心二用地強迫兩個狐獴貼貼呢。 好朋友就應該貼貼! 剛剛還打的呼哧帶喘的兩只狐獴,就這樣被扼住了命運的喉嚨,被迫和自己的“仇人”開始了瘋狂貼貼。但很顯然地,它們對絮青天的“判決”是不服氣的,從當事獴的眼神里就能明顯感覺到那股子“不是他有病吧”的倔強與桀驁??上?,不管靈魂有多叛逆,身體也還是只能誠實的貼貼。 連亭也沒追問細節,他真的不在乎,他只是點點頭道:“好的,剩下的就是等你放假的時候帶你去一趟李家村的山洞就行了,對吧?” “對!”絮果甚至都不需要進入山洞里面,只要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就行。 其實如果絮果能練的像他阿娘一樣,他甚至都不需要真的前往山洞,只要詳細的想象出目的地,就可以進行精準“空投”??上?,絮果始終做不到像他阿娘一樣,還是必須得多一道手續,站在能看到的地方才能進行。 離絮果放假還有幾天時間。 這幾天連亭也沒閑著,他和聞來翡以及吳大娘子派出了各種煙霧彈去接觸平王府的貓,不僅成功迷惑了幕后等著釣魚的人,還反過來從對方身上抓住了順藤摸瓜的線索,雖然證據不足,但已經夠他們猜到幕后之人果然是楊黨了。 唯一犧牲的,大概就是老王妃這幾天的忐忑,她感覺全天下都想搶她的貓。但她對此卻毫無辦法。只能一邊更加小心的護著貓和小孫子,一邊還要cao心姜二和不苦的事。 她最不希望發生的情況還是發生了,而且不是不苦有意,看姜二的意思,是她覺得不苦不錯,有意進一步認識一下。 老太太在聽說了不苦當日的仗義執言后也承認,她丈夫這個外甥的人品還是不錯的。但人品不錯,不代表生活靠譜啊,和這么一個性格吊兒郎當的人過日子,作為過來人的老王妃覺得最后吃苦的還是姜二。 但姜二卻覺得嫁一個能說得來、有共同想法的人,總好過嫁一個話不投機半句多的人強吧? 唯一能夠寬慰老太太的,就是吳大娘子告訴她的,古董字畫都已經運了過來,隨時都可以提貨。 老王妃沒想到會這么快,終于懷疑起了她收到的信息,試探著問吳大娘子:“如果我還想續存……” 吳大娘子卻已經通過聞來翡而轉變了口風:“我們現在已經不承接這方面的業務了,如果您需要,我個人可以給您推薦一個靠譜的銀莊。不過,說實話,我覺得專供宗親的銀莊就十分不錯,宗正是賢安大長公主,她肯定不會坑你們的錢?!?/br> 這么一拒絕,老王妃反而后悔了。她一時口快,就說出了當初到底是誰把消息透露給她的。正是年娘子手下主管華北地區的楊才貝,也就是王家兄妹上頭的大掌柜。 “是我們沒緣分?!崩贤蹂L嘆一口氣,她說了這些也沒后悔,還多嘴囑咐了吳大娘子一句,“你是個好姑娘,以后可得防著點你們的‘自己人’,他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崩贤蹂F在連年娘子去世的消息都不信了,她覺得是楊才貝這么散播消息其實是為了內斗,想害吳大娘子在年娘子面前落一個辦事不利的印象。 吳大娘子哭笑不得,但還是很感謝老王妃的。老王妃說的和東廠調查來的方向是一致的,進一步佐證了他們的猜測。 在老王妃的人歡天喜地拿走了屬于平王的錢時,楊才貝的人也根據吳大娘子的路線,進入了李家村的山洞搜查。而東廠的番子就混在人群中,煽動了李家村的人把山洞前后兩個出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敬山神—— “——其罪當誅!” 村民的口號響徹天際。 東廠的人也緊隨其后,沒讓楊才貝等人反應過來,就把他們抓了個正著。東廠介入的理由非常光明正大,之前有人意圖綁架北疆王,據對方交代的犯罪地點就是這一處山洞。如今眾目睽睽之下,楊才貝等人無故出現在這里,東廠有理由懷疑他們和之前的綁匪是一伙兒的! 楊才貝人都傻了。 但更著急的還是幕后的楊黨。楊盡忠都有點坐不住了,畢竟楊才貝就是他最大的錢袋子之一,他是既怕失去這筆進項,又怕東廠真的借著楊才貝勾結綁匪這個名頭追查到他的身上,那可真是后患無窮。 楊盡忠坐在太師椅上,一手快速盤轉著手上的持珠,一邊給了辦事不利的掌印張戴德最后一次機會:“這個連亭實在是太過多事,不管他到底有沒有參與,都留不得了?!?/br> 張戴德本還想再替連亭求一嘴的。 卻只得到了楊盡忠一個冰冷的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與他有多深厚的感情呢。我倒是挺好奇的,若我把當年的真相告訴他,他會如何看待你呢?” 張戴德后背的汗“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他臉色煞白,跌坐在地,忙不迭的求首輔開恩,那件事絕對不能讓連亭知道。他對楊盡忠保證:“請您再寬限小人十天半月,我保證,連亭未必會死,但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他離開東廠,不,離開官場!” 以張戴德的能力,他肯定是殺不了連亭的,不過他也有他的底牌。 作者有話說: *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來自《禮樂部》。 *貓解鎖這個事:希望我解釋清楚了,簡單的類比一下,差不多就是,絮萬千把王府的錢統一放到了銀行金庫里,絮果的空間里有這個金庫,但金庫是鎖著門的,沒有鑰匙他也打不開。而鑰匙就是貓的指紋之類的。 *強迫打架的狐獴貼貼:靈感來自早些年一個泰國警察的新聞,就大意差不多就是兩個人打架了,警方要求他們在媒體面前牽手還是比心來著,反正就是類似的方式以示友好。 第90章 認錯爹的第九十天: 復延四年的夏初。 一個格外好睡的午后。 絮果坐在山花齋的學堂里讀書,一邊一手撐著一點一點、不斷打瞌睡的腦袋,一邊試圖用走神的方式來對抗睡意,想讓自己振作起來。但是他真的好困哦,腦子幾乎變成了一團漿糊,最后還是沒忍住抬袖掩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眼角頃刻間就被飽滿的露珠充盈。 聞蘭因別別扭扭的回頭,假裝看別人,實則余光全在絮果身上。 絮哥兒哭了! 就因為他倆微小的吵了一架,絮哥兒哭了! 絮哥兒果然在乎我! 是的,絮果和聞蘭因吵架了,至少在聞蘭因看來他倆是吵架了。吵架的理由非常無厘頭,因為詹家的大寶和二寶吵起來了。詹家的雙胞胎受限于他們特殊的伴生身份,對外一向是同進退、共榮辱的,但在私下里他們也會像尋常的兄弟那樣,時不時的吵個架、拌個嘴。 甚至有時候都說不上來因為什么就能吵起來。這天他們從自己的學齋走到絮果的學齋時就吵了一路,見到絮果后還在吵,而且越吵越激烈,最后甚至競相攻擊起了彼此的長相。 一個說:“你說謊,你才丑?!?/br> 另一個說:“你才說謊,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其他旁觀吃瓜的小郎君都茫然了,他全家不就是你全家嗎?不對,你倆不是共用一張臉嗎?這還能有美丑之分的? 詹家的雙生子卻頗不服氣,別人看不出來他們的不同,但他們卻覺得他們一點也不像。 而這便是他們這次吵架的根本原因。 絮千戶再次出警,前去勸架。他看出了雙生子的根本矛盾,就沒說什么“你倆長得都一樣”之類只會讓他們越吵越兇的話,但也沒有當個裁判,非要給他們的顏值分出個高低上下。而是說哥哥悅澤若九春,弟弟磐折似秋霞。沒有美丑之分是因為他們都各有千秋,在伯仲之間,實在難分。 美不是只有一種,評判美的標準自然也不能只有一種。 絮果這些一套一套的雞湯,都是跟他娘學來的:“就好像我和蘭哥兒,我們都很好看,但并不能說我們誰更好看,對吧?” 詹家兄弟這才喜笑顏開。他們剛被哄好,聞蘭因在旁邊就幽幽的來了一句:“但我就是覺得絮哥兒你比我好看啊,而且,大寶頭好像就沒有二寶大?!?/br> 最后一句殊為致命,雙生子立刻炸鍋。 一個覺得聞蘭因很有眼光,另一個覺得聞蘭因胡說,但兩人誰也沒敢把北疆王扯入戰局,選擇了內耗彼此。 一個說:“你竟然笑我?我再也不要和你當好朋友了?!?/br> 另一個說:“我才不要和你當朋友呢!是我先和你絕交的!” 然后,兩人就到底是誰先絕交了誰的問題展開了激烈交流,都快要大打出手了。絮果再顧不上和聞蘭因說什么,只來得及看了對方一眼,就匆匆跑去勸詹家兄弟三思,生怕他們真的打起來。一直勸到快要上課,倆兄弟還沒和好。 而聞蘭因根本不關心雙胞胎的死活,他只在乎絮果,他覺得絮哥兒肯定生自己氣了??墒撬褪怯X得絮哥兒更好看啊,哪怕是絮哥兒覺得他倆一樣好看也不行,他們要尊重客觀事實! 之后時間就來到了聞蘭因看到絮哥兒“哭”的這一幕。 聞蘭因徹底慌了,什么客觀什么事實?絮哥兒說什么就是什么!他說明天早上太陽從西邊出來,那太陽都必須得從西邊出來,不接受任何反駁! 在聞蘭因琢磨著該怎么道歉的時候,絮果終于找到了讓自己打起精神的辦法,他開始觀察期了窗外大樹上的小鳥,它正在載歌載舞的給自己搭窩,利用銳利的鳥喙穿針引線,靈巧又不失縝密的在即將成型的巢xue里上上下下,既像個經驗豐富的工匠,又像個技術嫻熟的繡娘,看的絮果是嘆為觀止。 小鳥建房子是跟著大鳥學來的,那大鳥又是跟著誰學的呢?絮果突然想到。一代傳一代,總要有個源頭吧?最初的源頭鳥又是跟誰學的呢?總不能無師自通吧?那鳥豈不是成了精? 想著想著絮果就再也撐不住,在課堂上徹底睡了過去。 其實絮果沒睡多久,也就短短幾息吧,他便在半夢半醒間聽到夫子突然停下了講課,說起了讓全班都為之一緊的詩詞:“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大夢誰先覺*……”,這是夫子在上課時看見有誰睡覺、準備點名的前兆,全齋都好怕的。 絮果也恨不能趕緊睜眼,想去看看誰是那個倒霉蛋。 然后…… 就聽到了“平生絮果知*。嗯?”。 絮果:“?。?!” 不等絮果沖破夢魘的阻礙睜眼,夫子已經中氣十足的點了名:“連絮果!你給我站起來!” 一個激靈后,絮果徹底清醒,從座位上“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在支支吾吾始終回答不上夫子的問題后,就被夫子毫不猶豫的“請”出發罰站了。 距離東廠徹查國子監已經過去了三年多,夫子們雖然仍對東廠那些駭人的手段心有余悸,但他們也已經看出來了,連閻王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至少在孩子的教育上他比楊家可好說話的多。夫子們不怎么擔心被廠公報復了,絮果也就因此失去了某些“特權”。 準確的說,這些夫子是一點點的試探出了教育絮果的尺度,好比絮果因為上課走神而罰站,那就沒問題。但如果換成打手心,把孩子罰出了身體問題……那就等著連督主和他們沒完吧。 也因此,絮果受到的懲罰永遠都只有罰站。 絮果其實也清楚自己上課走神不對,沒有半句怨言的乖乖站了出去,還主動對夫子承認了錯誤:“我不該上課晃神的?!?/br> 老夫子很欣慰的點了點頭,心想著孺子可教,但表面上還是稍稍維持了一下為人師表的威嚴。 并果不其然…… 在隨后不久就看到了想盡各種辦法也要跟著一起罰站出去的北疆王。 說真的,不少夫子其實都發現了,懲罰北疆王的最好效果,應該是不讓他如愿和絮果待在一起。但他們也不敢不讓這位小祖宗如愿啊。因為皇弟有事他是真鬧啊,到目前為止,聞蘭因還在以犧牲自己為目的的擾亂課堂秩序,可如果還不讓他如愿,那他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起哄全齋了。夫子哪怕知道聞蘭因真正的目的就是“越獄”出去陪絮果,也沒辦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