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第15節
作者有話說: *東廠各顆:這里的顆不是錯字。東廠就是這么分的,子丑寅卯十二顆。 第22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二天: 大理寺衙署廂房。 自己阿娘的感情話題太危險,不苦大師感覺不能再聊下去了,生硬的換了一個:“溪停進去挺久了哈?!?/br> “還好吧?”越澤心想我們不才坐下來聊了沒兩句嗎?不過,連亭和梁有翼那邊也是一個他很關心的問題,所以他就順著說了下去,“連督主到底要做什么一點都沒和你透露嗎?我不是質疑他的能力,只是單純好奇他到底要怎么扭轉乾坤?!?/br> 不苦心想,你問我,我問誰去?但如果他真這么說了,要么顯得他和連亭關系不親,要么顯得他智商不夠,怎么想都不能說啊。 ——我娘要和你分手,不會就是因為你根本不會聊天吧? 不苦大師一邊腹誹,一邊從道袍的廣袖中掏出龜殼,當場給越澤起了一卦。雖然他已經不準備深耕六爻這個領域了,但不影響他平時拿出來裝逼。 還是那三枚銅錢,在龜殼里各搖三次,正正反反眼花繚亂。 “三個問題?!辈豢啻髱熞荒樃呱钅獪y,引得越大人都不自覺跟著擺正了衣冠,崇尚樸素風格的衙署廂房里氣氛陡然一變,“第一個問題,你老師的刺殺案真的是楊黨做的嗎?” 大理寺單獨提審犯人的監牢內。 連亭推門而入,正開門見山與梁有翼道:“怎么?看見我很失望?那你以為你在等誰?” 梁有翼其實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這些天他在詔獄里被“伺候”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已是瘁索枯槁、形銷骨立,眼睛腫脹的都快睜不開了。但眼里的那股火卻并沒有徹底熄滅,很顯然他還心存僥幸,等著某個底牌來救他。 可惜,進來的卻是比錦衣衛還要嚇人的東廠督主連溪停,飛魚服,繡春刀,面上帶笑,看他卻宛如一個死物。 “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敢救你,誰還能救你?”連亭合掌,笑著說出了一個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楊黨。 大理寺因前任大理寺卿蔡思的存在,一直都是清流派的勢力范圍,楊黨苦這塊硬骨頭久已,現在大理寺的清流一系開始大面積出事,這樣的針對性清掃,還能是誰動的手? 連亭早在地方言官上折時就回過了味,千步廊的遇刺案真不是楊黨做的。因為梁有翼才是楊黨準備用來對付清流的殺招,不出明年春天,蔡思必然下馬,楊黨對大理寺卿的位置勢在必得,何必搞刺殺節外生枝? 刺客的那一劍,不知道打亂了多少人的計劃。說不定楊黨一開始都沒打算推不完全是自己人的廉深上位,只是蔡思突然遇刺辭官,匆忙間楊黨只剩下了廉深這個選擇。 只是楊黨在贏了之后卻并沒有罷手,因為前面就說過了,楊盡忠這個老畢登最會做的就是排除異己。廉深當上了大理寺卿還不夠,楊黨想把大理寺里的清流勢力全部連根拔起,這樣才能一個蘿卜一個坑地換上自己人。 清流派一開始也為蔡思據理力爭過,只是后來發現他們連自己都自身難保。 衙署廂房內。 越澤回想起了那一日在陸家,陸閣老飽含深意的一眼:“不是我不想幫繹理,他與我同科取士,情同知己,如果可能,我又怎么忍心看他晚景凄涼?只是……若有一日我與他易地而處,想必也會做出與一樣的選擇。越澤,你還年輕,別讓你的老師失望?!?/br> 保一個還是保一群,保在野還是保在朝…… 越澤不是不知道孰輕孰重,可感情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九章算術,那是親自取他入仕的座師,是手把手教他斷案的上峰,更是與他一樣考出大山的引路人,他做不到冷眼旁觀。 “第二個問題,”不苦大師對著越澤豎起了第二根手指,“梁有翼是楊黨嗎?” 提審犯人的單間內。 梁有翼搖頭否認:“我不是楊黨,我為什么要對付清流?” “對,你不是?!边B亭肯定的點了點頭,梁有翼從來都不是楊黨,所以才能成為楊黨對付清流的武器,“我比較好奇的是,你到底有什么是楊黨需要的,而楊黨又拿捏了你什么?!?/br> 梁有翼睜大了變得渾濁的眼睛,想說你沒聽到我剛剛的話嗎?但他剛要開口,就對上了連亭嘲弄不屑的一眼,該如何形容那個眼神呢,就好像連亭就在等著他上套。為了保護他不想讓人知道的東西,梁有翼當下便改口道:“不,我是,我是楊黨啊?!?/br> “不,你不是?!边B亭搖了搖頭,說話很慢卻很篤定,“神武探花入不了楊黨?!?/br> 神武年實在是特殊的一年,那一年天狗食日,京師地動,先帝……首次被診出了子嗣難衍。實在是晦氣至極,不到一年就換了年號,連帶那一屆的科舉官員都被先帝所厭棄。 梁探花本該和他的同科們一起官生無望,在京中蹉跎歲月,但不知道他投靠了哪路神仙,得到了外放的機會。并很好地利用了大家對神武年的諱莫如深,在地方上“如魚得水”。 先帝摳門,痛恨貪官,卻也親手造就了楊盡忠這樣的巨貪。而楊盡忠能“一枝獨秀”,走的路子和連亭其實差不多,就是他絕對不會“背叛”,不會做任何與先帝意志相違背的事。先帝不喜神武,那神武的梁探花便絕不可能走通楊黨的路子。至少在先帝活著的時候不能。 結果巧了不是,先帝駕崩沒多久,梁有翼就調回了京城。 “楊黨貪錢,你有錢。不是你在開陽貪的修堤錢,楊黨還看不上那點蠅頭小利?!边B亭順著邏輯模棱兩可的說了下去,好像胸有成竹,早已經把什么都調查清楚了,“是那筆錦衣衛怎么問你都堅持沒說的潑天富貴。這就是你的倚仗吧?你覺得楊黨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便只能救你?!?/br> 梁有翼的心理防線一步步被擊破,雖然還沒有完全摧垮,卻已經搖搖欲墜。當他主動問“你到底是誰的人?怎么會知道這些?”時,連亭就知道魚上鉤了。 東廠確實查到了一些東西,但并不多,連亭其實是一直在不著痕跡地觀察梁有翼,根據他的表情來調整自己的說辭。甚至仔細回想,連亭根本就沒怎么回答過梁有翼的問題,他始終都在反問:“你覺得我能是誰的人?” 連亭步步緊逼,梁有翼不斷后退。 “我猜,這里面還有一個,孩子?”連亭圖窮匕見,他前面鋪墊了那么多,就是為了這一刻。因為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事,他只想知道絮果到底是不是梁有翼的兒子。 但他不能過早地暴露他對絮果的在乎,一如他不能讓外人把絮果和梁有翼聯系在一起。所以他才會那么曲折地找越澤安排他與梁有翼見面,哪怕事后被人查起來,那也是越澤主動請他幫忙,他才會下場。 梁有翼在聽到孩子的那一刻終于崩潰,眼睛里的光徹底沒了,像一口破布麻袋般轟然倒下,蜷縮在原地抱頭,發出了困獸的嘶吼。 連亭卻很冷靜地想著,看來可以說最后一個字了:“絮”。 “?。?!”梁有翼開始猛烈搖頭,人看上去都有點不正常了,“不要再說了,別說了。我錯了,是我鬼迷心竅,我不是人,我不應該瞞著王爺貪了地方的錢,也不應該在王爺死后還妄圖拿走王爺的錢去孝敬楊黨。但我不知道王爺還有后手啊,沒想到您也是殿下的人?!?/br> 連亭在心中挑眉,你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好比連我都不知道我是王爺的人呢。但我現在可以是,哪怕他根本不知道這位王爺是誰。 梁有翼一會兒糊涂一會兒清醒,腦子清醒后就開始狡辯:“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貪污也是為了殿下的大業,我從沒想過要背叛殿下,我沒有!”但他也說了一些真話,“那些錢還在年娘子手上,我只是在江左當官時剛巧知道了這件事,年娘子這些年一直和京中的達官顯貴有生意往來,王爺也是她的客戶,那筆錢我根本動不了?!?/br> 簡單來說就是,梁有翼在先帝朝時有個不知名的王爺當靠山,但后來王爺死了,他意外得知了王爺財產的下落,就想著卷了舊主的全部家當投靠楊黨。 而楊黨既想要王爺的錢,又想利用梁有翼貪污來拉清流派下水。 花幾文錢的香,許上萬兩的愿,怎么就想的那么美呢? *** 連家。 賢安長公主再次登門,替北疆王世子又當了一回青鳥。 只不過這一回聞蘭因小朋友請姑母帶來的是一幅畫,他終于悟了,找到了正確交流的方式。絮果不識字,但之前在開源寺時連伴伴說過,絮果喜歡畫畫。 畫里是一個惟妙惟肖被困在四角天空里的小狼,他渴望地看著宮墻上的小貓,想和他一起出去玩。 絮百戶此時正在家里給他的狐獴小隊進行晉升儀式,是的,短短幾天,他就決定把自己從役長晉升成百戶了,別問為什么,問就是他超厲害的!儀式被打斷,絮果也沒發脾氣,反而很給長公主面子地看起了畫,一眼就認出了小貓,那是他荷包上的小貓! 絮果小朋友開開心心地鋪開宣紙,壓好鎮尺,給他的“小狗”畫友回了一幅畫,只不過比起畫技精湛的北疆王世子,絮果的畫就更加隨性了些。 長公主百看不得其解,她甚至沒搞清楚絮果畫的到底是人還是動物。 絮果耐心地給漂亮姨姨解釋,他畫的就是他的晉升儀式啊。絮果早已忘了當初與聞蘭因鬧得不愉快,大方的決定給聞蘭因封個役長。不苦叔叔說得對,他不能只領導狐獴,他得領導人! 一番抽象地講解后,長公主憐愛地摸了摸小朋友腦袋頂上的呆毛,語重心長道:“答應姨姨,長大后別以當畫師為人生目標,好嗎?” 用長公主當年對兒子的話來說就是:“你對畫壇最大的作用就是離開畫壇?!?/br> 第23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三天: 在賢安長公主積極建議絮果把他過剩的繪畫熱情,分一些給繪畫技巧后,她就驚訝地在連家花廳的一角發現了屬于狐獴一家的食盆,那前面也掛著一個和她家很像的木牌。 長公主家的木牌是用來和兒子斗氣的,而絮果家的木牌…… 是友情提示——“內有惡犬,請勿投食”。 絮果如今正蹲在大大的木牌前,挽起袖子,拿著毛筆,一展自己跟漂亮姨姨新學的畫技。 還別說,長公主在一旁看著,絮果寶貝兒這回畫的小花總算像那么回事了,至少能讓人看明白他畫的是花了呢,一朵漂亮的黃色小花。 絮果也很開心,對著自己畫在惡犬二字上面的小太陽,滿意的點了點頭。 還沒等長公主問是哪個品種的惡犬,狐獴一家就穿著與絮果同款的小坎肩,排著整齊的隊伍來喝水了。幾個狐獴一字排開,很有秩序,它們喝水需要先用爪子從盆里捧起清水,再暴風式地吸入嘴中,能在水灑出去前喝到多少全看速度,于是不出一會兒它們便喝了個一片狼藉。 賢安長公眼疾手快,抱起絮果躲了老遠,絮果當時手里還拿著蘸了黃墨的毛筆呢,整個人就騰空而起,起初還有點懵,隨后就咧嘴開心地笑了起來。 “再來一個!再來一個!”絮果海豹式瘋狂鼓掌。 長公主趁機捏了捏小孩rou乎乎的臉:“你玩的挺好哈?!钡坏貌徽f,絮果家這“惡”犬是真的惡啊,一個不注意就是一身水。 不想絮果卻仰著頭認真回,木牌的重點是不能投喂。 在阿娘的教育下,絮果一直都是個挺有責任心的小朋友,既然阿爹允許他養了寵物,那他就是認真打算對狐獴一家的一生負責的。他每天都會和狐獴一起玩,關心它們的起居健康,還會給他們準備食物、水以及小零食。 且絮果一直努力掌握著分寸,不會因為喜歡,就沒完沒了故意讓狐獴吃得很胖。阿娘說吃太胖了也是一種負擔。 可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明明絮果都那么嚴格按照隔壁聞叔叔告訴他的飯量喂食了,狐獴一家卻還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橫向發展了起來。起初還能自我安慰,狐獴不是胖,只是蓬蓬臉,毛太短了才顯得炸??蓵r間一久,絮果也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在狐獴一家第三次把它們的小凳子壓斷之后,絮果終于痛下決心要給它們減肥。他很認真地寫了“邁開腿、管住嘴”的減肥計劃,日日嚴格執行,結果月底一上稱…… 不僅一斤沒瘦,還胖了二兩。 絮果當時看著稱的內心不啻晴天霹靂,怎么會越努力越悲傷? 然后,連大人就親自下場,幫兒子追究起了狐獴發胖之謎。 絮果的故事講的條理清晰又生動有趣,賢安長公主不知不覺就跟著聽了進去:“所以呢?你阿爹找到原因了嗎?是不是你給他們的鍛煉量太小了?” 絮果搖搖頭。他為了狐獴的身體健康,最近連冬日里最舒服的連回籠覺都不睡了,每天準時帶著獴娘一家晨練。隔壁總愛扒連家墻頭的不苦大師可以作證,有時候深愛熬夜發瘋的大師還沒睡呢,絮果就已經起了。 長公主陷入了哲學的沉思,到底是絮果起得太早,還是她那逆子睡得太晚? 最后長公主得出結論,果然是她兒子又欠揍了! “那你每天都是怎么喂食的?”兒子可以回頭收拾,當下長公主還是更想探究狐獴的發胖秘密。 絮果給狐獴一家準備了一狐一個飯盤,就放在花廳門口。他什么時候吃飯,狐獴一家就什么時候吃,頂多偶爾自己加塞吃小點心的時候,他才會給狐獴也投喂些瓜果rou食當零嘴。一頓不落,卻也不會溺愛。 最近甚至連小零食都停了。 “那不應該啊?!遍L公主不僅駐顏有術,在身材的把控上也十分自律,以她的經驗來說,絮果已經做得很好了,“所以到底是因為什么?” 絮果一臉悲憤:“因為家賊難防!” 某日旬假,有東廠下屬來給廠公匯報工作,連亭這才發現,狐獴一家除了和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很熟以外,和每一個來過這邊的下屬也都混得很熟。熟到會熱情互動,領著人一路蜿蜒而走,并總能把人領到以花廳飯盤為目標的終點。 零食就放在飯盤旁不遠處的斗柜上,誰來了都能喂幾口,每個人幾乎都會這么想,只是幾口零食而已,又能多到哪里? 你一口我一口,積少成多,水滴石穿。 賢安長公主:“……”既荒謬又合理。 絮果為了不讓他們再給狐獴喂食,就讓阿爹給寫了個木牌放在食盆邊上:“可管用了,大家都害怕小獴一家,不敢給它們喂食了?!?/br> 長公主心想著,我覺得吧,他們大概率怕的不是惡犬,而是寫下惡犬的你爹。連廠公這力透紙背的八個大字,看著就有一股透心涼的惡意,仿佛在說“不信你喂喂試試”。平等地恐嚇著每一個能認出他筆跡的人。 絮果因進獻減肥之法卓有成效,才決定給自己官升一級,百戶他呀超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