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別煩 第7節
還沒回過神來,一條浴巾就從頭頂圍了下來,把她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 周晉辰坐在了茶幾上,面對面的,大力揉動著毛巾,不停地給她擦頭發和身體。 簡靜捧著他倒來的熱茶,剛才在人前強撐著的架子也沒了,絮絮叨叨說著她的恐懼,“嚇死了!陳晼這個缺德鬼竟然拉我下水,我還以為我會窒息在泳池里!” “那水竟然那么深,在岸上看著也就還好啊,結果底都碰不到!我上次量的一米六五,這身高到底準不準?” “沉下去的時候真覺得我要死了,可我還有那么多東西沒吃呢!我還計劃年底去布達佩斯,上回到匈牙利匆匆忙忙的,沒待兩天就被我爸薅回來,都沒來得及夜游多瑙河!” 簡靜的話從來就沒少過,像一掛小炮仗,這會受了驚嚇,一下子就跟被點著了似的。 周晉辰伸出指腹刮一下她的臉,“有我在,你不會?!?/br> 簡靜不解風情的,“為什么?萬一你沒看著呢?” “沒看著那是我失職,”周晉辰用一種,對學生們講期末考重點的語氣,正式地對她說,“我有義務照顧好你?!?/br> 簡靜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老周?” 事實上就是穩重、體貼又溫和,干什么非得裝出一副浪蕩樣兒? 周晉辰把濕了的毛巾扯下來。他重換一塊干燥的,“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簡靜氣餒地搖搖頭,她不了解,全是憑直覺猜測的。 她撅起嘴問他,“但你好像摸透了我,對不對?” 周晉辰說,“那是因為你比別人都純真?!?/br> 簡靜的喜歡和討厭,都明白的擺在臉上。愛面子、什么時候都要出風頭,有時為了給自己壯勢,會編一些瞎話出來。但那瞎話又不過大腦,基本都經不起推敲的。 正因為不能深究,反而顯得她這姑娘胸無城府,心思比人淺。就像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流,一腳丫子踩下去,就能陷進細而綿軟的小沙子里。 周晉辰見過很多姑娘,漂亮的有漂亮的心機,才學高的,也有才華賦予的清高,至于是不是故意作態,他不予置評。但像簡靜這樣的,還是第一次碰上。 大概也是被家里保護得太好。她那雙眼睛,干凈得一絲雜質都沒有,找不見半點野心和陰損。 簡靜緩過了那陣勁兒來。她又開始胡說八道,“我純真是純真,但你別愛上我?!?/br> 周晉辰故意斜她一眼,“怎么,許你愛上我,不許我愛你?” 就知道他要說這個。 簡靜心道,為在人前演好一對恩愛夫妻起見,這個誤會還是不要解開的好,否則達不到戲劇效果。 畢竟她上趕著嫁給他,換了誰都會這么以為。真要解釋的話,還得從人類起源和婚姻制度的產生說起,從古往今來,父母都是怎么打著愛你的旗號,逼著你按他們那一套,按部就班地結婚生子說起,也太費口舌。 她的腦子是不大好。但嗓子也不見得多能扛事兒。 簡靜把頭頂的浴巾掀下來,撐著沙發,笑得露出對甜滋滋的酒窩,“許?!?/br> 撒謊。 周晉辰一眼就看出來了。事實上,從領證以后他就開始懷疑,簡靜的反應,根本不像是嫁給喜歡的人。更多的是找到了個適配對象。 尤其在他聽龔序秋說,簡靜打過一陣子于祲的主意以后。 但這些都不重要,一點關系都沒有。 周晉辰也不愛簡靜,但不妨礙他把一個丈夫的角色演繹好。從記事起,他就在父母無休止的爭吵中過來。有時睡過去,以為今天相安無事,但半夜照樣被吵醒。 東西砸得比炸雷都響,互相指責、謾罵,挑對方最痛的地方把皮揭開,狠狠撒上一層鹽。周晉辰十五歲之前,就這么一路聽過來。 他不希望以后他的小孩,也被這種恐懼深深籠罩。 周晉辰太想要一個穩定的家庭。他希望他和他的太太是很和睦的一對模范。事實上,不代入濃烈情感的婚姻,反而更穩定。 周晉辰身上有知識分子的通病。他內心世界豐富,有雙面性,也會有精致的利己主義功利性,時而還過于迂腐,但他很理智。 他始終相信柏拉圖的結論——愛是一種嚴重的精神病。 既然疾在腠理,就會有病去如抽絲的那一天。 就算簡靜此時正愛著他,愛他光潔如新,愛他意氣風發,愛他英姿挺拔。十年、二十年以后呢?他周晉辰也許長出小肚腩,發梢上油根滑亮,皮膚變得粗糙,后背也不再筆直。簡靜還會愛他嗎? 對著這樣一副身體,她還會生出擁抱、接吻甚至上床的欲望嗎? 在一系列朝暉夕陰的千變萬化里,周晉辰唯一有把握的,是他仍然在學術界有不小的威望,精明的周澍不會輕易出事,已經風光幾十年的葉家,依舊穩如磐石。 這才是他們這段婚姻,最牢固的基礎,而不是什么你儂我儂。 簡靜不知道周晉辰在短短幾秒里,已經轉過這么多細枝末節的心思。 她還在對他笑著,“老周,我可喜歡你了?!?/br> 周晉辰淡然點一下頭,“水應該放好了,快去泡個澡,不要著涼?!?/br> 簡靜舒服地洗完澡,好像泳池里的水多臟似的,用浴鹽把皮都搓下來一層。 她出來的時候,周晉辰正在和他美國的導師視頻,那邊還是早上。 簡靜聽著他純正的美式發音,一把低啞的嗓子,比說中文的時候要更性感。她忘了自己本來是要躺床上去的,就這么一步一步,鬼使神差地往周晉辰身邊走。 直到周晉辰開始介紹她,“這是我太太?!?/br> 簡靜才反應過來,跟他的導師揮手說hi,一個很洋氣的白人小老頭兒。 周晉辰又聊了兩句才關上電腦。他抬起頭,看一眼比她坐得更高的,眼睛卻一直往下的簡靜。 她好奇的目光一直釘在周晉辰的皮帶往下一點兒。今天這條褲子有些緊。 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嗽了一句。 但簡靜沒聽見,她腦子里只有兩個字——好大。 橫看側看,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很立體。 她忽然覺得臉有點熱,這個屋子里陽氣太重。 之前譚斐妮說周晉辰一看就很會do的時候,她心里不以為然,面上卻很得意的,“是嗎?那結婚以后我試試,再告訴你咯?!?/br> 譚斐妮當時就沒再說話了,這個嘴臉是理該簡靜擺的。 直到周晉辰站起來,她的元神才歸了竅,走了兩步想起件更重要的事情來。 她的胸墊好像落在了泳池里! 剛才在水里拼命掙扎,她其實是有感覺到有東西從胸口里,被水流給沖了出來的,但沒意識到那是什么。 現在腦子清醒了點她才反應過來。 今天這件禮服設計很不好,簡靜穿上的時候就在罵娘。連她的胸圍都不清楚,一套上去直接空杯了。 但人在巴厘島,就算打電話臭罵設計師一頓也沒用,她臨時往里面塞了兩片乳膠胸墊。 因為時間太過緊迫,還是拼命塞進去的。 簡靜穿著浴袍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嘴里不停念著,“完了完了完了?!?/br> 這要是被陳晼或者譚斐妮撿到......天吶......那和當眾被扒衣服有什么區別? 尤其是在譚斐妮知道,全場只有她穿這個牌子的內衣的情況下! 她一定會被陳晼她們,以一種極其夸張的方式,公!開!處!刑! 簡靜拔腿就要去泳池邊。 周晉辰拉住了她,“去哪兒?” “泳池?!?/br> 周晉辰抿下唇角,“怎么,水還沒喝夠啊你?” 簡靜扭著身子,“不是!我東西落在那兒了?!?/br> “什么東西?”周晉辰問。 “呃……粉色的?!?/br> 周晉臣好像有點明白她在說什么了。 “是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簡靜為了趕緊出門,只能把事情說得很嚴重,她耷拉著小臉說,“好吧我講實話,其實是我蘇州的外公,留給我的遺物?!?/br> 結果周晉辰當著她的面,從褲兜里拿出兩片粉紅色的乳膠胸墊來,是他當時在泳池里順手撿起來的。 周教授臉上寫滿不可思議,“你外公,給你留這玩意兒當遺物?” “......” 簡靜紅著臉把她的“遺物”搶下來。她直接扔進了垃圾桶里。 丟人!還不如就讓它們漂在泳池里算了。 簡靜破罐破摔,往床上一躺,拿毯子蒙住了臉,“你洗完澡關一下燈!” 周晉辰看著她這樣,旁逸斜出的,嘴角浮上一縷微笑。 * 鴻飛霜降,天氣由溫轉涼。地壇公園北門外,筆直的參天銀杏樹上層林盡染地黃透了茂密的葉子,從樹梢垂落到地面,在朱漆大門的映襯下愈顯得巍峨古樸。 已經又是一年秋天。 簡靜這天下班晚,開了一場冗長又嚴肅的督導會,也沒有別的內容,就是最近他們公司的一位高層管理人員,姓金名磊,被自家夫人大義滅親,寫了封檢舉信揭發出他在外面養小情兒,順便把他的薪資公之于眾。 這一通后院起火的cao作下來,無異于是把金總推上了狗頭鍘。 本來也不是多稀奇的一件事兒。畢竟金融屆的男女關系,已經快要趕超娛樂圈,早就榮登職業瓜榜首地位。 有人編了句話送給他們這家證券巨頭的男上司——股票永遠虧,情人滿天飛。 驚訝的是正遇上作風整頓。本來以為如往常般檢討一番就完事的金總,被上頭撤了職。 他們董事長親自到會的次數不多。每次親臨必有大事。 整場會議都是圍繞員工行為自查和道德文明建設展開的。 在場的男高管們無一不面露苦相,十個里有十二個,都在掂量自己那點子糟心事兒。順便展望一下,如果也被禿嚕出來,自己會是什么下場。 簡靜是打著哈欠聽完的,就當撿一樂呵,畢竟她也沒有作案工具。 厚伯這兩天請假回了老家。簡靜這是第三天自己開車上班,油表已經在告罄邊緣,應該還夠從公司開到加油站的。 她打算自力更生去加一次油。但這個活兒顯然不是簡靜想象的那么容易。 簡靜的車技有多差勁,她自己心里是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