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歌 第144節
“你……你和我興師問罪來了?”周太后冷笑著看她。 “兒臣不敢,只是想和皇祖母聊一聊,皇祖母或許是想的太多了,我阿弟的太平王是先帝賜的。不是陛下封賞,也不是皇祖母為他爭來的。還望皇祖母要記得先帝遺命?!?/br> 周太后突然怒極將手中的手串摜在地上,線斷了,珠子迸濺開來。 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將殿內的云姑嚇了一跳,小小的女婢們立刻跪下來,頭垂的低低的,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趙幼澄看著周太后的盛怒,心里好笑,不過問一句,就氣成這樣嗎? “皇祖母還是保重身體吧,這些宮人也可憐。何必要這樣嚇唬她們呢?” 周太后冷笑:“放肆,你算什么東西,也敢來教訓我?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趙幼澄從沒見過她如此氣急敗壞,更是用這樣粗鄙不堪的詞語辱罵她。 趙幼澄一點都不覺得羞辱,依舊笑瞇瞇的:“皇祖母不必動氣,您若是早早和我這樣說話,我們早就坦誠相待,何必裝著一副祖孫和樂的樣子,你累,我也累。當年你就是這樣當著嬪妃們的面,訓斥我母妃,威風的不可一世??芍芑屎?,也成了周太后。所以皇祖母,要認命,不該你爭的權力,你爭也爭不來,先帝給宗親托付我們姐弟,為何信不過你這個尊貴的枕邊人呢?您總是這樣固執,死死抓著那些不切實際的夢,不肯撒手?!?/br> 周太后的氣息都不穩了,死死盯著她。 “皇祖母不必動怒,你不是最疼愛周憲實嗎?他可從沒進宮看過你,忠義候呢?他是皇祖母身邊長大的,可惜不堪大用,朽木也。這樣的人,皇祖母居然欲與我婚配,簡直可笑!” “趙幼澄!你放肆!你瘋了不成?” 趙幼澄笑起來溫柔說:“我的親事定在九月底,宮中為了吉祥,不會讓我出事的?;首婺赶胍幌?,若是我在延嘉殿有了什么差池,您怎么辦?周家首當其沖,我會咬死周家的。所以皇祖母也要保重,畢竟我們一榮俱榮易損易俱損?!?/br> 周太后:“你無親無眷,目無尊長,忤逆親長,這樣的人也配!” 趙幼澄眨眨眼:“皇祖母說笑了,陛下憐我身世可憐,宗親憐我孤苦。我為何不配?我能加封長公主,我能位同親王,我為何不配?” “你年紀小,要知道世事無常?!?,周太后冷冷說。 趙幼澄放肆的笑起來:“世事無常也對,這世上的事,誰能說得準呢?但是我最不怕別人威脅我。我這樣的人,活一日就是賺一日。我沒有一點不甘心,誰要是惹我不開心了,我只管和他玉石俱焚。您說,這樣豈不是痛快?” 文襄呆呆的看著她,也忘記勸誡了,云姑勸說:“殿下慎言,殿下今日之言,已經是忤逆至極……” 趙幼澄看著云姑,淡淡笑說:“是嗎?你一個奴才指著我,是想以下犯上嗎?皇祖母難不成沒有教過你規矩嗎?” 周太后看著她:“放肆,真以為延嘉殿是你撒野的地方了嗎?” 趙幼澄本來就是來鬧事的,她連章嬤嬤都不帶,特意帶了冬葵。 “皇祖母息怒,刁奴還是早日打發了為好,若不然早晚釀成大禍?!?/br> 云姑并不怕趙幼澄,只是一臉怒氣盯著她。 “延嘉殿的事情,還輪不到你多嘴。一個孤身的公主,你真以為自己了不得了?信誓旦旦威脅我?你父王都不曾忤逆過我,竟然生出你這樣的忤逆子。果真是李家的教養敗壞?!?/br> 趙幼澄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怒容,問:“可見皇祖母實在挑不出我母妃的錯處,只能拿隴西李家說事。周家的女兒名聲也不過如此。我們趙家的女兒,輪不到你們來說?!?/br> 周太后被她氣的恨極。 趙幼澄又說:“皇祖母且聽我說完再生氣也不遲。周憲實早年受賄,賬簿在我手里。江南周家在江都碼頭的生意,在揚州府的鹽稅,和蘇州的馮志的生意往來,都處理干凈了嗎?周聿昭自己的生意呢?皇祖母最好讓人捂住,不要漏出來。要不然,我只能大義滅親了。到時候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br> 周太后驚愕的看著她揚長而去,最后又摔了一把紫砂壺。 趙幼澄剛出宮,就聽到一個消息,何靜生經人舉薦,南下掃清江南的戰場去了。 趙幼澄知道,何靜生就是周聿昭的左膀右臂。他的步步高升,也是周聿昭掌權的開始。 她聽著冬凌的消息,冷笑:“那我再送他一門好親事?!?/br> 等回去,晚上就接到宮中的旨意,太后娘娘病了,召太平王進宮。 趙幼澄看著宣旨的文襄,問:“皇祖母果真病了嗎?” 文襄垂著頭不敢亂說。 “當真是?!?/br> 趙幼澄冷冷看著他,最后粲然一笑:“還望皇祖母保重身體,陛下和娘娘不在宮中,也沒個貼心的人。文總領喝茶,我去看看阿弟,小孩子動作就慢一些?!?/br> 文襄哪里敢反駁。 趙幼澄進了趙誠的院子,吳順見她進來,問了聲:“殿下來了?” 屋里的趙誠問了聲:“阿姐來了?” 趙幼澄進屋見他還在看書,她吩咐女婢們:“去收拾幾身衣服?!?/br> 這才和趙誠說:“皇祖母病了,召你進宮侍疾?!?/br> 趙誠有些意外,見她面色不好,問:“你和皇祖母吵架了?” “不過是口角幾句。不礙事。你進宮后,不要多問,也不要和皇祖母置氣,一切有我在?!?/br> 趙誠看著她的臉色,就知道今日阿姐進宮應該很不愉快。 等一行人再回太微宮,文襄已經等了很久了,但絲毫沒有不耐煩。 畢竟他都不確定能不能請到人。 趙幼澄將趙誠交給文襄說:“我把阿弟托付給文總領了,他年紀小,也不甚聰明。若是他有什么不習慣的地方,還望文總領細心些?!?/br> 文襄趕緊說:“殿下放心,老奴一定親手服侍小殿下?!?/br> “這倒是不必,吳順也會跟著去的。我也盼著皇祖母早日康復,暑氣燥熱,難免上火,文總領也保重?!?/br> 文襄連連謝恩。 等一行人走后,趙幼澄一整日撐著的一口氣才散了。 一個人塌著肩膀坐在桌前出神。 激怒皇祖母的后果,就是讓她發瘋??纯此烤鼓茏龀鍪裁床豢衫碛鞯氖虑閬?。 裴峴回來見她枯坐在這里,院子里一個人也沒有,問:“怎么了?” 趙幼澄此刻看起來特別無助,眼巴巴看著他,可憐兮兮地說:“剛才,皇祖母召阿弟進宮侍奉?!?/br> 裴峴見她這樣,安慰她:“或許只是住一晚?!?/br> 趙幼澄搖頭:“她恨不得我死,怎么可能罷休。她要是再生出什么心思,阿弟首當其沖就是靶子。她這個人的野心很大,這么多年不死心。好不容易讓她等到機會了,她不會善罷甘休的?!?/br> 說實話,裴峴在這件事上,和她的想法并不太一樣。她對趙誠的保護,幾乎是毫無道理的。這樣其實并沒有什么作用,因為趙誠顯然和她想的不太一樣,他很聰明,在京中有自己的朋友,甚至和西苑的人也認識,顯然這些趙幼澄都不知道。 “不要嚇唬自己,阿鯉?!保?/br> 她又問:“何靜生提了刑部主事?” 裴峴不動聲色點點頭。 趙幼澄立刻說;“你借給我的人呢?” 裴峴問:“可以說說你要做什么嗎?” 趙幼澄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相信他,但依舊盯著他眼睛說:“我要說的事,是別人的陰私,上部的臺面,你確定你要聽嗎?” 裴峴只管看著她不說話,意思很明顯,他想聽聽。 “周聿昭和安陽侯的千金,珠聯璧合,肚子都大了。我總不能等到他們商量好彩禮嫁妝吧。所以,我準備再送忠義候一門好親。順便給皇祖母沖喜。希望皇祖母早些康復?!?/br> 她就是這樣的人,心思很壞,一點都不單純,她不怕讓裴峴知道她本來的樣子。 裴峴皺眉問:“當真?” 趙幼澄千真萬確:“自然是?!?/br> 裴峴笑了下,說:“就這事?我覺得有人比你更想去辦這件事?!?/br> 趙幼澄驚訝看著他。 趙善易剛進家門,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聽見門房上有人來追他。 他還嚇了一跳,以為大半夜出什么事了。 結果是裴慎來了。 他也不急著換衣服了,這會兒吊兒郎坐在中堂問:“這是什么事?值得你半夜三更追到我家里來,蘊玉呢?” “大人有事不能來,讓我來給總督傳個信?!?/br> 趙善易:“什么信?” “大人說,安陽侯有一個千金,未婚先孕,紙里包不住了。忠義候想必是知道的。所以總督大人想不想看熱鬧?” 趙善易罵了句:“我*,當真?” 說實話,裴慎也不知道,畢竟他掌握的消息多,也不可能去盯著人家后宅女眷的肚子。 趙善易想了一會兒笑起來,笑罵:“瞧瞧,多好的一樁親事。真是妙啊,安陽侯這個老小子,真是會琢磨人。我知道了?!?/br> 劉家門第破落,那劉娘子進門也不光彩。這外室女進門不就是現成的主母嗎? 這外室女沒人娶,這要是成了妾,還是一個和主母沒差別的妾室,這不就是一樁好親事嗎? 這孫子,什么時候這么精明了。 趙善易這會兒也不困了,笑呵呵說:“你們家大人怎么會知道?” 他又想起安陽侯這幾日跳得厲害,想總領京畿兵馬,時時刻刻惦記著站在他們肩膀上面,一個老小子,想什么美事呢。 東書房里,裴峴靜靜看著她寫的字還在逐一點評,實在是認真。 趙幼澄問:“你怎么不問問我,怎么知道的?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裴峴其實無所謂,機緣巧合也好,她處心積慮也罷,那都是她的事情。這些事情,遠不及她臨摹自己的字重要,更何況她臨摹的已經有模有樣了。 “那些都不重要?!?/br> “那什么比較重要?” 裴峴看著她不說話。 她又說:“我今天和皇祖母大鬧了一場,婉淳公主目無尊長的消息,肯定很快就傳出來了,皇祖母肯定不會放過我的。我就是要和她撕開這層布,我不想再和她假裝祖孫和樂了?!?/br> 裴峴摸摸她的頭,問:“所以今天挨訓了?” 她搖搖頭:“沒有,我說話很難聽,你又不是不知道?!?/br> 裴峴笑笑:“我大約是知道的?!?/br> 趙幼澄苦笑一下,他不計較這些,是因為他信任自己。很多時候,因為他不過問,她反而想多說說。 “我必須讓周聿昭退場,要是他和安陽侯結親,那就不好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