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歌 第11節
我園子里還亂著,那我先回去了讓她們盡快整理東西?!?/br> 靜義長公主囑咐:“時間緊,盡量精簡一些,后續的東西可以讓她們慢些押運北上?!?/br> 趙幼澄也不反駁,出了門就見傅嘉宜匆匆進來,見了她就喊:“你要回上京城了?” 她眼里都是不可置信,和對未來不確定的恐慌,在姑蘇城,她和趙幼澄還是一樣的。她母親是靜義公主,再沒有比她尊貴的人了。趙幼澄是孤身一人,無父無母再尊貴也沒比她好到哪里去??墒茄劭粗筒灰粯恿?,她回了上京城就會住到宮里去,太后娘娘肯定會為她撐腰,她就成了宮中的貴人了…… 她們之間從此就天壤之別了。 趙幼澄沒回答她,因為傅容喊了聲:“嘉宜進來?!?/br> 趙幼澄甚至都沒有和她說話,就匆匆走了。 回去的路上和冬青低聲吩咐:“前段時間整理好的東西全部裝箱,帶不走的封起來,書房的東西全部帶走,回去讓冬凌帶一批先一步進京?!?/br> 冬青滿臉驚愕,跟著邊應聲,邊問:“大殿下不是說了,剩下的東西可以等進京安頓好后再運?!?/br> 趙幼澄連眼神都不變:“我總要知道,為什么突然要我回京。連夏天都不準我過完?!?/br> 冬青也才十七歲,滿臉稚嫩,不懂這里面的東西。見她面色嚴肅,也不敢多嘴。 冬葵領著人連夜開始裝箱,第二日一早就整理好第一批東西,趙幼澄囑咐冬凌:“你入京的名目是送禮,是姑蘇謝家人入京探親。記住了,入京后住在永嘉寺附近,聽到任何風聲,到碼頭等我們?!?/br> 冬凌準備好東西,過了兩日便匆匆出發了。 這幾日忙忙碌碌,姑母那邊說,皇祖母提了五哥和傅嘉宜,所以姑母會帶著孩子一起去。 眼看著就要出發了,趙幼澄越發舍不得,坐在園子里的海棠樹下,長嘆了口氣,無甚話可說。園子里到處都是女婢和行李,亂糟糟的。 沒想到阿吉來尋她,說是先生有話囑咐她。 她最怕和先生告別,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如夢似幻。 她最愧對的,也是先生的苦心。先生當年是不想她入京的。 她從前入京那次,悄然而走,沒有告別,無人知曉。 她跟著阿吉回書院,大師兄也在書房里,先生見她來,問:“入京的日子定了嗎?” “就這幾日了?!?/br> 謝明松見她眉目開闊,從前的郁氣一掃而空,隱隱竟然有幾分…… “你師叔已經回京,我寫了信,讓人帶給他,若是有難處,你就去找他?!?/br> 趙幼澄驚愕,從前先生沒有囑咐過她,師叔也沒有看顧過她。 謝明松見她呆楞,便說:“不要怕,你師兄秋后也會上京。明年三月太后娘娘壽辰,入京賀壽的人很多?!?/br> 趙幼澄知道他是擔心她孤身進宮害怕,一時間聽得有些熱淚盈眶。 她跪坐在下首,低頭斟酌問:“我自七歲南下來到姑蘇,拜在先生門下,學生愚鈍如朽木,承蒙先生不棄,多年教導。此番回京,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天下人都知先生工于相術,阿鯉可否請先生替我看一看,我是否會像父王母妃一樣,壽數……” “阿鯉!”,宋嵐急切喊她一聲,不準她信口胡說。 謝明松定定看著她,道:“不會?!?/br> 她跪坐著伏腰長拜,給謝明松磕了頭,久久沒有起身,最后只說:“學生趙阿鯉謝先生?!?/br> 出發那日是個雨天,江南的盛夏多雨,姑蘇的雨季來了。雨打芭蕉的景致,北上之后再也見不到了。 碼頭上開始裝船,先生沒有來,但是讓兩位師兄前來送她。 宋嵐站在雨中卻替她遮傘細細囑咐她:“阿鯉入京后記得來信。先生還等著你的信?!?/br> 宋嵐最近才和她熟悉,叫她阿鯉也沒負擔了。十分有做兄長的自覺。 她接過冬青的手里的盒子,遞給宋嵐說:“這是我答應阿吉的,你幫我帶給他。我到了就會來信,書房里的書我都帶走了,這些都是我的念想,等師兄來上京城后,只管來我的書房來看?!?/br> 宋嵐明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她入京怕就會住到宮里去的。卻滿口答應:“那最好不過,我眼饞你的藏書很久了?!?/br> 趙幼澄知道他是安慰自己,也不解釋。 上船后,長公主領著人進了船艙,傅容和傅嘉宜因為避雨也直接進了船艙,只有她站在甲板上不肯進去,回頭望了眼,見兩位師兄站在雨中和她揮手,她淚如雨下。 冬青見她哭成這樣,也紅著眼安慰她:“殿下,回了宮就好了?!?/br> 沒人知道,她有多留戀姑蘇城。 留戀姑蘇城里的人啊。 大概是上船那日淋了雨,她從上船開始就感了風寒,又加上有些自厭的情緒,吃藥也不上心,一路上都病著,行至滄州,逢北方大雨。 她復又著了涼,北方的夏天遇雨非常冷,她從一路上的病歪歪,到最后復又高熱,等快到上京城時已經不能起身。 靜義公主嚇壞了,連傅嘉宜都不敢來找她。 冬青徹底慌了神,哭的眼睛通紅,她見姑母來了,撐起身艱難說:“姑母,我夢見我父王了。我要去永嘉寺給他上香?!?/br> 靜義公主聽得大慟,紅著眼哄她:“等到了碼頭,就有人來接你?!?/br> 她啞著聲音:“我夢見我父王和母妃坐在院子里,父王囑咐我早些歸家?!?/br> 靜義公主聽得大駭。 匆匆出去了。 趙幼澄見所有人都嚇著了。一個人躺在船艙里,望著頂上的紗帳悄悄笑起來。 她總要想辦法,想一個能不住到宮里去的辦法。 沒有辦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等人到通州別院,她是因著發燒,又起了紅疹,咳嗽起來十分可怖,冬青和冬葵寸步不離地守著,隱隱傳出有傳染的征兆。 讓宮里派來的人都不敢進來見她。 靜義公主滿臉憔悴,簡直焦頭爛額,趙幼澄要是有什么差池,她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全責在她。 這次來的人是文襄,在宮中都是一等一的內官,見了靜義公主氣勢上絲毫不落下乘,滿臉笑意:“老奴見過殿下,有些年不見殿下了,殿下還是當年一樣風采依舊。老娘娘可是日日盼著兩位殿下,這不,一聽說快到了,就打發老奴在這兒早早候著,說見了人立刻給她領到延嘉殿讓她瞧一瞧??蓱z老娘娘這些年,日日垂淚,牽腸掛肚的記掛著兩位殿下?!?/br> “文總領快坐,這些年可好?” “勞殿下記掛,老奴還算得用,替老娘娘跑腿還可?!?/br> 他句句都在催,句句都是威嚴,靜義公主根本不敢和他起沖突。 只好實話實說:“不瞞你說,阿鯉上船就開始病了,斷斷續續燒了一路,到了滄州都不能起身,尤其……” 文襄五十來歲,絲毫不見老態,慢條斯理端著茶杯挑眉問:“尤其什么?” “她說……” 文襄聽得嚇了一跳,立刻變了臉色問:“當真?” 第11章 趙阿鯉如愿 ◎兩宮爭相來接◎ 靜義公主面色鐵青,心情壞到了極點,趙幼澄要是出什么事,她難辭其咎,此刻的她只剩下擔憂。 “一路上病著,但自己忍著不吭聲。北上天氣漸涼,復又加重燒得最厲害的時候,一直在喊文敬皇兄等等她……” 文襄皺著眉,立刻道:“我去看看小殿下?!?/br> 靜義公主立刻道:“阿鯉起了疹,怕是會傳染……” 文襄一雙利眼似刀,閃著光,斟酌片刻才說:“老奴隔著簾子給小殿下磕個頭,小殿下這一去姑蘇這些年,老奴實在心疼的緊?!?/br> 話說的漂亮,也不過是點個卯,怕傳染又不想空跑一趟。 靜義公主不敢耽擱領著人進了房間,果真房間全是藥味,甚至聞到了淡淡的鍛石灰的味道。 靜義公主看了眼旁邊的文襄,穿過簾子,趙幼澄見外面有人一閃而過,便輕聲問:“我能去永嘉寺看父王了嗎?我夢見太微宮了。姑母,你和皇祖母說……等我好了我再進宮去看她……我要先去陪父王了……” 因為胸悶氣短,她說話有些斷斷續續。 文襄聽得駭然,不敢大意,立刻退出來直接進宮去了。 趙幼澄見靜義公主紅著眼,故意問:“是不是皇祖母不準?” 靜義公主太知道天家的親情不值錢,但是畢竟趙幼澄是太后的親孫女,這么多年養在姑蘇城,她已經猜不透宮里的意思了。 哄走靜義公主,冬葵領著冬凌匆匆進來。 冬凌立刻說:“殿下,裴大人已經回京,江南的馮志案從中樞衙門交到了刑部衙門?!?/br> 怪不得周家這么急切。 趙幼澄立刻說:“備紙筆?!?/br> 她只在紙上寫了:我想住在太微宮陪父王母妃,求師叔成全。 之后將裝進信封和冬凌交代:“你快馬進城,趕在文襄之前幫我送給裴大人?!?/br> 說著將裴峴給她的玉佩一并交給冬凌,外加一枚城門令。 父王去世后,母妃就從東宮移居到了城東永嘉寺隔壁的太微宮,這里曾經是父王避暑的園子。 沒等文襄出別院,冬凌的快馬已經奔著入城。裴峴在家,聽到有人來尋他。冬凌遞了東西垂首站在一邊。 握著玉佩皺眉打開紙,看了眼,問:“出什么事了?” 冬凌和靜義公主一樣的說辭。 裴峴肅著臉,斥了聲:“胡鬧!” 但也沒說不行,只說:“你回去吧?!?/br> 宮中的趙暉得到消息不比周太后晚。 但兩人態度截然不同。 趙暉還在批奏章,一看消息,立刻皺眉不可置信問:“怎么回事?不是有醫官跟著的嗎?” 大內官楊壽山立刻道:“文襄午后出城,在傍晚匆匆回宮了?!?/br> 趙暉閉著眼罵了聲,沉吟不語,片刻后吩咐:“永嘉寺有文敬皇兄的長明燈,這是皇嫂當年親手點的。阿鯉病中夢見皇兄也情有可原,但不可盡信鬼神之言,她既然想去永嘉寺,那就去吧。你親自去安排,知會云檀一聲,這個旨意讓云檀發吧。帶著醫官一并去接人。阿鯉我托付給你,若是有個差池,朕惟你是問?!?/br> 楊壽山低頭道:“奴領旨?!?/br> 延嘉殿的周太后聽完文襄說的,驚怒道:“這怎么可好!阿鯉可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