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AQ有蛇 第6節
8點59分,秦倏踩著點打上卡,拎著自己的早點進了技術部的隔間。 之前不到上班時間,氣氛相對松散,有吃早飯的,打王者的,刷短視頻的,秦倏一進屋,四雙醉生夢死的眼睛直勾勾盯向他,隨后大夢初醒般去看時間…… “哎喲喲,我的好倏倏喂,你怎么就讓我輸了呢……” 秦倏聽著這一聲兩聲的扼腕嘆息,瞬間明白,他們這是在拿自己會不會遲到當賭注,押“遲”或者“不遲”?,F在叫得最大聲的,準是押了他會遲到。 “乖侄兒,不要小看叔叔的實力?!鼻刭糠畔略琰c,用平和不欠揍的語氣,接住了同事的玩笑話。 叫著倏倏的這位是和秦倏差不多時候進公司的,年紀只比秦倏大兩歲,之前有過一份工作經歷,但比起工作,他似乎更愛生活,加班加到頭禿的時候,秦倏偶爾也會幫他分擔一部分工作。 正在把桌面的幾張五塊紙幣擼到一起的,是他們這隔間里最高最結實的一位。 一八九的身高,比秦倏還高了兩公分,每次自我介紹的時候,他都讓大家直接叫壯壯哥,方便又好記。 作為贏了錢的一方,顯然他賭的是秦倏不會遲到:“什么叫姜還是老的辣?我這就是。你們也不想想,搬家之后,倏他哪天不是八點多就坐這兒了,就算睡過頭,跑兩步路也就過來了?!?/br> 這一點,一直是大家覺得變態的地方。 既不是有工作沒弄完,又不是為了表現給領導看,大家實在弄不明白秦倏哪來的毅力,提前那么早來。 想不明白,便直接問了。結果秦倏告訴他們,自己的生物鐘從上學那會基本穩定,每天七點十分左右醒,收拾完出門,差不多是七點半,然后找地方吃早餐。 今天是骨湯的餛飩,明天是薄皮的小籠湯包,后天再來碗熱氣騰騰的海鮮粥,配上一碟爽口小菜,這便是秦倏每天起床的動力。 聽完,大家只覺得他更變態了。 自己為了起個床撕心裂肺,身邊居然有人明明個是社畜,卻能擁有退休老大爺的生活節奏,羨慕,卻不嫉妒,這真來不了…… “但這事也沒個絕對。人又不是機器,一百次里,總得有那么一兩次陰溝里翻船吧?我還以為今兒就趕上咱倏難得一見的睡過頭呢?!?/br> 別人睡過頭收獲是同情和安慰,秦倏還只是疑似睡過頭,卻像大熊貓一樣,被層層圍觀。 他感到好笑地搖搖頭,吃完早飯,喝掉最后一口咖啡,秦倏把紙杯丟進垃圾桶,開始工作。 昏沉的腦袋并沒有因為一杯咖啡得到緩解,秦倏忍住想用手支撐額頭的沖動,專心看屏幕上的代碼。 其實算一算,八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對他來說完全足夠,依稀記得自己還做了個噩夢,夢里被一條大蛇追著跑,追著追著夢就沒了……做夢是會影響睡眠的質量,但像現在這樣,一下把所有精氣神都抽空,還是很不科學,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小秦技術,我后臺剛傳的圖片,打開一看沒有啊?!遍T口傳來脆生生的聲音。 “上傳成功了?網正不正常,網頁有沒有卡,重試過沒有?” “有有有,第一次提示成功啦,第二次再試沒反應,換臺電腦也不行。我們那片都試了,就是不行?!?/br> “好?!鼻刭縿傄鹕?,坐在最里頭,一早輸了五塊錢的便宜“侄兒”已經站起來:“去,我倏忙著呢,別什么問題都找他,我跟你去看看?!?/br> 說完,在人姑娘看不見的角度,對秦倏擠擠眼。 秦倏秒懂,對他豎起大拇指,鼓勵他真男人要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 坐在門邊的壯壯哥不由感慨:“過去有點什么事,都是群里溝通?,F在無論大小問題,一個個全上門來找,也不知道是不是巴不得出bug……” 他這話音還沒落下,門口又有人進來問:“秦技術,你吃軟糖嗎?”這聲音雖亮,卻是個男的。 軟糖?秦倏一愣:“不吃?!辈粣鄢蕴?。 “哎,等等啊,我先拿給你看看,我感覺這東西你應該沒吃過?!?/br> 東西拿來了,是一個小包裝,打開來里面是長長一條,橡皮筋一樣,還染著彩虹那樣的顏色。 秦倏看到這長長一條,下意識想到了最近給他帶來濃重陰影的臟臟蛇…… “怎么樣,沒吃過吧?” 見過。但沒吃過。 “吃不吃?” 秦倏擲地有聲:“吃!” 問東坡肘子,糖醋里脊,提拉米蘇,他都有可能拒絕,但要是問吃不吃油炸蚯蚓,烤蝎子等奇奇怪怪,他又剛好沒吃過的新鮮東西,秦倏還是很愿意嘗試的。雖然知道味道后,下一秒便會拉入黑名單。 秦倏捏了捏軟糖,手感彈彈的,吃著還挺有嚼勁,嗯,糖精的味道……買一條這樣的糖,在那條蛇眼前晃一晃,當著它的面吃掉,應該會很有趣。 經過幾段小插曲,秦倏昏沉了一早上的腦袋,總算恢復清醒,趕在午休之前改完了新需求。正要下去找地方吃飯,秦倏收到了年輕人發來的消息: 兄弟兄弟??!我回來了 剛下出租車,我先去找你啊 咱們約個地方唄,我先去那等你 年輕人回來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去休息,而是先來找自己……? 秦倏僅疑惑了一秒,旋即明白了緣由,又是辛酸又是好笑。 給年輕人發了自己決定吃午飯的那家店的定位,秦倏先去占位置等他了。 一段日子不見,年輕人看上去接地氣了不少,紅白黑的頭發沒抹定型發膠,是洗過之后蓬松的狀態,衣服上也總算能看到自然形成的褶皺。 跟這樣的年輕人坐在一處,秦倏終于感覺他周圍的空氣是能流通的了。 “兄弟啊,你好好給我講講,我現在這樣回去,有什么要注意的?我不會遇到危險吧??” 有沒有危險秦倏也不好下定論。一切還是得看惡霸蛇睡醒后心情怎么樣,有沒有起床氣。 他僅從客觀的角度,給年輕人描述了大蛇這幾天的行為。 至于一些偏個人主觀的看法,例如,自己覺得這條蛇具備一定的智慧,可以與它進行簡單溝通,但它脾氣不是很好,性格又比較頑劣,不排除它聽明白你的意思后,故意唱反調。最好是順著它的鱗片擼,它要上天就讓它上,反正吃飽喝足之后,它也懶得搭理你。 但這番結論,他沒辦法說給年輕人聽。 真說了,年輕人信不信是一方面,更大的可能是覺得他受刺激過度,被蛇嚇得精神不正常了。 “我早上出門的時候,它還在房間。你床上的枕頭被子,都被它弄到地上,它這幾天一直睡上面,你開房門的時候,有個心理準備。如果不在房間,那更要小心,有可能趴在大門口。你拿鑰匙開了門,別急著推開,先觀察下它在不在……” 秦倏把自己能想到的都叮囑了,也借著這個機會,向年輕人表達了,他們現在居住的環境,不適合養這么特殊的寵物。 年輕人答應得十分痛快:“沒毛??!我也這么覺得,回去我就聯系朋友,早點把這閻王送走?!?/br> 秦倏的表情輕松了,心里卻不免失落。但人與人的緣分都尚且短暫,何況是一條本就不該闖入他生活的大蛇。 帶著這份既輕松又失落的心情,秦倏繼續回去敲他的代碼。 晚上九點鐘還不到,秦倏再次收到了年輕人的消息: 【大哭】【大哭】兄弟你還有多久下班 這是出什么問題了?秦倏看了眼電腦右下角,預估了下時間,給年輕人回消息:十點之前? 年輕人嗚嗚嗚:我會努力活到那個時候 說是十點之前,九點十分的時候,秦倏已經在電腦上貼了條子,走到公司樓下。五分鐘之后,又到了小區門口。 這會還能看到不少人,有下班回來的,也有帶著孩子遛彎的,還有飯后帶著狗出門散步的大爺,他正和同一棟樓里,出來丟垃圾的大媽聊天: “就我住這樓里,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有大小伙子嗷嗷叫。中午吃過飯那當口,你是不知道,那聲叫可慘了,搞得我家這狗,老跟著一起叫!” “哎,現在年輕人,壓力都大,我那個孫子啊……” 秦倏撓了撓鼻尖,尷尬地從兩人身邊走過。今天中午的他不知道,但昨天晚上的一嗓子,有他一份貢獻。 回到家,秦倏看到年輕人房門開著,屋里的燈也亮著,便直接走到他房門口,看看里面什么動靜。 房間里像剛剛進行過一輪植物大戰僵尸,惡霸蛇是兇悍的豌豆射手,把淪為僵尸一方的年輕人打得捂臉痛哭:“別打了,別打了??!我不知道我哪兒得罪您了,但肯定是錯了,蛇大仙您行行好,真別打了嗚嗚嗚……” 秦倏看到年輕人腳邊,身后的大床上,橫七豎八躺著不少老鼠尸體。至于年輕人,他正抱頭瑟瑟,不敢去看對面的大蛇。 而那條惡霸蛇正垂著尾巴尖,懶散地趴在蓋著黑天鵝絨布的柜子頂,居高臨下的姿態,活像在審視自己打下的江山。 聽到年輕人的話,它非但沒有高抬貴手,還從自己“沒收”來的老鼠袋里,又叼出一只老鼠,惡狠狠對著年輕人腦袋砸過去—— 年輕人腦袋挨了一下,頭發上掛著那只老鼠慌不擇路往門口逃,看到秦倏的那一刻,委屈得眼眶都紅了:“看到了吧?你都看到這蛇怎么欺負人了吧??成精了都??!” “不是……”秦倏哭笑不得,“你怎么還站著讓它打???” “要不怎么說它成精了,哪是我站著讓它打,是它追著我打!” 秦倏順著年輕人指的方向,發現不光是年輕人的房里,客廳,廚房以及衛生間門口,都躺著那么一兩條大白鼠。 “廚房灶臺上也有……也就你那房間門鎖了,才沒波及到。我一看,這不行啊,再遛下去,我怕你晚上一回來,臨陣倒戈,我這還沒脫離險境,就要挨混合雙打了?!?/br> 這一點,年輕人看得沒錯,如果秦倏回來一打開門看到是一地老鼠雨,他絕對會關上門,當自己從來沒有回來過。 “兄弟!”年輕人一把握住秦倏右手,眼含熱淚,滿臉真誠,“我等你回來,就是為了交代一件后事?!?/br> 交代后事?秦倏可一點也不好糊弄,相反他腦子轉得很快:“你想躲出去?” 然后把這個爛攤子扔給我,自己臨陣脫逃? 后面兩句話秦倏沒有說出來,但他的目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年輕人被他看得一陣心虛:“不是我想躲出去……是我不躲不行啊?!?/br> 他一指柜子頂,已經轉過腦袋,饒有興致看著他們對話的大蛇,聲音都打顫了:“我可不敢跟這活閻王在睡一個屋,誰知道第二天起來,我腦袋還在不在了,這多危險啊,你說是不是?” “真不是我不仗義,只想著躲,主要是我晚上沒地方睡,要不,我這幾天先在你那擠擠?如果你愿意的話?!?/br> 秦倏……當然不愿意。 他嘴角扯成了一條直線,滿臉寫著抗拒。 “你看,我就知道?!蹦贻p人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我先去朋友那里湊合幾天。給我蛇的朋友,我也聯系上了,他現在人還在國外呢,等他一回來啊就來處理這事。放心,要不了幾天的……” 年輕人說著,空出一只手來往口袋里掏著:“這五百塊錢,你先拿著,當這幾天照顧這活閻王的辛苦……” 他把那疊粉紅色的東西塞入秦倏手里的一瞬間,秦倏的表情變成了兔美醬同款,深深凝視著他,嚇得年輕人直接把后面的話吞回去了。 這、這不對吧,完全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覺得瘆得慌……應該是覺得少了吧。 年輕人又掏出一沓五百:“這一千你,你拿……”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秦倏的目光變得更犀利,年輕人汗毛都立起來了,他顫抖的手又從兜里掏出一千:“一共是兩千……” 秦倏合起手掌制止了年輕人的行為,他垂下眉眼,嘆了口氣:“不是還要去朋友家嗎?早點走吧?!?/br> “兄弟,你同意啦?”年輕人激動地在秦倏胳膊上拍了兩下,“那我走了,這里交給你了,有事給我發消息!” “等等?!鼻刭拷凶×四贻p人,一疊粉紅色的拋物線準確砸到了年輕人懷里,“把你的錢收起來?!?/br> 看起來確實誘人。但真收下來,那就沒意思了。 等年輕人一走,房子里又只剩下秦倏和那條惡霸蛇。秦倏繞過地上的老鼠,走到大蛇面前,仰起脖子看它:“今天怎么這么大脾氣啊,他給你喂老鼠,你不吃就是了,至于追著攆一路嗎?” 那條蛇嫌棄又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隨后從柜子頂游下來,長長一條三扭兩扭,從房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