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銓還是不明白。

    黑衣老者道：“你不姓趙，你姓朱，你的曾祖父趙天賜，本姓朱，出生在隱陽城，是當年理宗皇帝的廢太子，后來的隱陽王朱天賜！”

    從那之后，趙銓跟著黑衣老者一起生活。

    黑衣老者成了他的師父。

    黑衣老者從未透露過自己的身份，趙銓只知道他姓李，不過，他對趙銓的培養，卻是毫無保留，他傳授趙銓武功，給他講謀略，跟他講述當年一場鬼火燒盡隱陽城的往事。

    “你是隱陽王之后，也是理宗皇帝的曾皇孫，遲早有一日，你姓朱，遲早有一日，這個江山，將重新落在你的手中！從今日起，我傳授你屠龍術！”

    從五歲到十歲，這五年的時間，是趙銓最開心的時間，從老者身上，他感受到了溫暖。本來，有了對方幫助，他的人生或許就此飛黃騰達，可是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在他十歲那年，原本身體硬朗的師父，身子骨卻忽然垮掉了。

    臨終之前，他告訴了趙銓一個秘密。

    關于理宗皇帝的秘密，一個隱藏了二百年的秘密。

    師父死后，十歲的趙銓，又成了流浪的乞丐，師父并沒有給他留下什么錢財，他只得又踏上了乞討之路。他一路乞討，受盡了人世間的冷暖，遭盡了人間的白眼，可是他卻始終沒有忘記師父的教誨。

    有一日，他得了重病，小腹疼痛難忍，連屙尿都成了困難，最后昏倒在了一個大戶人家門口。

    醒來之后，他才知道，他無意間闖入了興獻王府，而救他一命的，年紀和他相仿的興獻王世子，還有他的玩伴薛應雄，從此之后，趙銓便留在了王府之中，世子殿下也派人給他治病，然而一場大病下來，他卻已不能人事，這對他是一場致命的打擊。

    同樣都是朱家血脈，憑什么你錦衣玉食，鮮衣怒馬，憑什么我餓死街頭，斷子絕孫？

    不過，形勢所迫，為了生存下來，他聽從了王妃的建議凈身，成了皇帝朱聰的大伴。

    這一伴，就是二十年。

    中間他猶豫過，彷徨過，也曾試著離開過，可是，當看到興獻王府的一切，他又隱忍了下來。

    二十多年后，先帝駕崩，未留子嗣，興獻王世子入京，是他和薛應雄兩人一路保駕護航，成功將這位世子殿下送上了皇帝寶座，而趙銓和薛應雄，則成了朝廷中權勢最高的兩位重臣。

    可是這位皇帝玩心太重，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這讓趙銓更加堅定了取而代之的想法。

    首先，便是架空皇帝。

    他每日從天下各路收集奇珍異寶，討皇帝歡心，后來又不顧薛應雄反對，極力撮合了先帝義女長樂公主和皇帝的婚事，這位皇帝沉迷于女色，根本不理朝政，將趙銓擢升為司禮監秉筆太監，自己則專心的享受生活。

    趙銓則幾乎傾盡全力，替這個帝國打理好上下一切，成了名副其實的九千歲。

    趙銓不喜歡九千歲這個稱呼，他姓朱，要做就做萬歲！

    在景隆二年時，長樂貴妃懷孕，看到皇帝整日寵信于她，彼時，大皇子朱延已經出生，薛皇后感覺到了威脅，于是暗中找到了趙銓，暗示要趙銓除掉長樂貴妃，可是，長樂貴妃是江湖高手，而且她還有個義兄，身兼六扇門總捕頭，號稱天下第一高手，以趙銓的實力，根本不敢去招惹他。

    偏偏這時，高陽王叛亂，又引起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風，朝廷派宋金剛前去平亂，也就是二十年前的正邪之戰。

    宋金剛不在京城，趙銓覺得時機成熟，于是在皇后示意下，偷偷吩咐太醫給長樂貴妃的補品中下了慢性毒藥。

    沒有料到，這位長樂貴妃內力深厚，十個月后，誕下了一名小皇子，這位皇子一生下來，全身冰冷，皇帝四處求醫，最后一個游方術士獻上了丹藥，救回了小皇子一命，深得皇帝賞識，從此京城中多了一個太平道觀。

    小皇子百日之時，皇帝在棲鳳閣設宴。

    此時的長樂貴妃，身體虛弱，已是病入膏肓，強撐著身體，給皇帝和皇后敬酒，也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皇后不小心將酒灑落，恰好她養的一只貓，舔食了酒水后頃刻斃命，一查之下，長樂公主的酒水中，竟有劇毒！

    這就是棲鳳閣案始末。

    之后發生的事，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皇帝震怒之下，將長樂貴妃打入冷宮，命令薛應雄嚴查此案。

    皇宮之中，迎來了一場大清洗。

    趙銓也提前動手，幾乎除掉了所有的知情者，斷掉了薛應雄的所有線索，這讓薛應雄頗有微詞，可是事實已定，這件事的定性為長樂貴妃意圖謀害皇后，直接被打入了冷宮，這也直接導致了后來宋金剛夜闖皇宮一案。

    終于，在這件事后，皇帝心灰意冷，搬入了西苑，從此迷戀于修身養性，問求長生之道。為了避免世俗的打擾，皇帝又讓趙銓從民間找了個替身，在經歷了將近一年的訓練之后，已經足以以假亂真，從此再也不過問政事。

    這件事，除了趙銓和太平道長，再也沒有第二人知曉。

    薛應雄作為從興獻王府中跟過來的老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可是查了許久，也沒有任何證據。

    起初，趙銓有重要之事，還會跟皇帝商議，可是越到往后，他的膽子越來越大，與那個假皇帝，將整個朝廷完全掌控在手中。

    為了避免引起懷疑，趙銓又將一些權力，適當的分給了太平公主和薛應雄。

    又過了三年，皇帝對丹道和長生之道的癡迷，已達到了幾乎變態的程度，這與趙銓和太平道長長年給他灌迷湯也分不開，會見群臣、接見外使，能不見就不見，能用替身就用替身，又過了兩個年頭，趙銓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皇帝不理這些，那么西苑的這個皇帝，到底還有什么意義呢？

    在八月十五的那一夜，趙銓與太平道長安排了幾個道士，將真正的大明皇帝，囚禁在了離火殿中。

    從此之后，趙銓成了這個王朝真正的掌權者。

    所以，他才會打壓太子朱延，又假借名義重用太平公主，將這些人玩弄于鼓掌之間。

    然而，一切都即將結束。

    他始終牢記師父臨終前的囑托，在京城中隱忍了二十年，等得便是這一刻。

    定國寺的神殿，即將開啟，從那之后，他將是這個天下，名正言順的統治者！

    第540章 糟啦！

    陸天碩的死，在朝野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尤其是他的死法，被憑空出現的木棍透心而死，據說把當時在場的東廠番子們嚇得目瞪口呆。有人傳言，說是他惡事做得太多，尤其是最近的幾個案子，鬧得京城中人心惶惶，結果得罪了閻王，被半夜索了命去。

    人們編排得津津有味，左清臺案中的一些細節，也逐漸披露出來，左清臺被殺之前，曾經在獄中對陸天碩說過，“你如此倒行逆施，遲早一天，閻王爺不會放過你的?！碑敃r，陸天碩的原話是：“我就是閻王！”所以說，他的死，也算是一語成讖，既然他是陸閻王，那人間就不是他該待的地方，直接去地府找閻王報到去了。

    當然，也有人曾聯想過，不久前那個叫范小刀的捕頭，如今的朝廷欽犯，曾放出豪言，說他回京之日，定要手刃陸天碩，人們也在傳，陸天碩的死，會不會跟這個姓范的有所關聯？

    東廠和錦衣衛，全部歸在了禁軍統領林奇手下。

    錦衣衛和禁軍聯合調查了一日，對陸天碩的離奇死亡進行了多方位的查證，他的房間固若金湯，而樹枝是從屋內射出，憑空出現，鑒于人證、物證都在，他們將此事歸結為兩個字，報應！

    后來，他們又在鼓樓旁的一棵樹上，找到了斷枝的出處，但是消息卻被諸葛賢余壓了下去。

    一根樹枝而已，不能代表什么。

    東廠的動作很快，陸天碩死后第二天，林奇就率錦衣衛查抄了陸天碩的府邸，據說抄了將近三百萬兩白銀，這個消息傳到宮里，據說引起了陛下的震怒。

    才當了半年東廠廠督，貪墨的銀兩如此之巨，于是朝廷中彈劾陸天碩的奏折，不到一日，就累積了將近三百份，其中不乏有些人，不久前才給陸天碩送去了重禮。

    東廠廠督，活著是權傾天下的權貴，死了，變得一文不值！

    官員們紛紛跟他撇清關系，反正人已經死了，朝廷也想簡單處理。

    很自然的，左清臺案也被定性為冤假錯案，恢復左清臺的名譽，并按朝廷禮制厚葬，而此時，距離左清臺滿門抄斬案，才過去了不到一個月而已。

    鑒于陸天碩只是個太監，沒有子嗣，內廷也沒有繼續深查下去，但是該享有的待遇，一樣沒有。到了臘月二十七的清晨，陸天碩的尸體，被一個草席卷著，送出了京城，陪在他身邊的，只有他的幕僚白守濤。

    壓在京城百姓頭上的那個閻王，終于死了。

    京城苦陸閻王久矣。

    百姓們松了一口氣，他們走上街頭，彈冠相慶，更有甚者，點起了爆竹慶祝，以前人們走上街頭，噤若寒蟬，根本不敢大聲講話，現在他們認為，陸閻王死了，他們終于可以自由的說話了。

    年關將至，有什么比這個消息，更令人開心的呢？

    ……

    范小刀在牛大富的家里躲了兩日。

    本來徐九的意思是讓他躲進鬼樓，但是鬼樓雖然不在官府管轄之下，但魚龍混雜，肯定還有不少官府的耳目，若是行蹤暴露了，怕會給徐九爺帶來麻煩，相比之下，黃家沒有多少人，地方又大，還能從牛大富那邊得到不少消息，方便了許多。

    牛大富拎著一壺酒，一個食盒，來到范小刀房內，看到范小刀依在街邊的窗戶上，連忙過去幫他關了窗戶。

    范小刀問，“外面的人都在鬧什么？”

    牛大富道：“還不是你殺了陸天碩，他們都在街上慶祝？”

    范小刀道：“這么說我是為民除害了？”

    牛大富把食盒放下，道：“諸葛大人對你殺死陸天碩一事，十分不滿，這個陸天碩雖然有些難纏，但留著還有別的用處，你這一鬧，逼得諸葛大人不得不改變計劃?！?/br>
    “什么計劃？”

    牛大富見說漏了嘴，“沒什么，趁熱吃吧！”倒了兩杯酒，牛大富又問，“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牛大富道：“我和丁一去過現場，他那房間，只有一個門，可是殺死他的那根木棍，卻是從前面穿胸而入，所有的目擊證人都證明，這根木棍是憑空出現的！”

    范小刀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當初，諸葛賢余跟他說了法則空間之后，范小刀心有所感，無意間借到了一股定國寺神殿的力量，開出了一個法則空間，在空間塌縮之前，他看到了陸天碩，直覺讓他毫不猶豫地將木棍投擲了出去。

    他覺得陸天碩會死。

    當空間消失后，范小刀便看到東廠府內亂作一團，于是沒有任何停留，便離開了。

    所以牛大富的問題，范小刀也無法回答。

    之后的兩天，范小刀又用驚鴻劍嘗試了無數次，始終無法再現當晚的情形。

    范小刀問，“趙行回來了？”

    牛大富搖頭，“他現在在京城外，暫時回不來?！?/br>
    “為什么？”

    牛大富道，“因為你回了京城，諸葛大人讓他掩護你，制造你還沒有入京的假象，聽說，最近滄州一帶，有個叫范小刀的，四處挑戰江湖門派，七戰七勝，引得許虎派了一萬精兵前去捉拿?！?/br>
    范小刀心中恍然，還是諸葛賢余想得周到。

    難怪自己入京之后，京城還是外緊內松，也沒有看到京城內有官兵搜查，原來是趙行在城外掩護自己。

    “太子殿下，他知道嗎？我想見他一面?！?/br>
    牛大富道，“前不久關于陛下的流言四起時，東廠抓了幾個人，有人一口咬定，那些流言是從東宮里面流傳出來的，把矛頭徑直對準了太子殿下，現在太子殿下自顧不暇，被陛下責令閉門思過，謝絕見客，別說是你，就連太子的幕僚，想要見他一面，都十分困難?！?/br>
    見他如此說，范小刀放棄了這個念頭。

    現在是非常時期，能避免出門，盡量避免。

    他問道：“那夜我與諸葛大人說的事，可有答復？”

    牛大富道：“今日我來就是要替諸葛大人傳話的，除夕之夜，陛下與趙公公帶領文武百官前往定國寺上香，屆時宮里守衛薄弱，諸葛大人也會把六扇門的兵力全部調集到定國寺，到時候，我帶你回六扇門?！?/br>
    范小刀問，“諸葛大人跟你說了秘道的事？”

    牛大富瞪大了眼睛，“什么秘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奉諸葛大人之命，把你帶回六扇門，至于其他的，我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