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軼望著李覺非，眼前這個爹爹，熟悉又陌生。

    夜雨樓成立這么久，她從未聽過李覺非說過這些事，也一直看不懂，直到今日，他說出這些事，當初有些讓李軼不解的事，才豁然開朗，他又問，“你當初力排眾議，收下魔教的兩位隱使，也是為了尋那定州城？”

    “在這一點上，魔教比我們走得更快一步。只是一枝花怎么也沒有料到，自己會被困在囹圄之中二十年。最有可能接觸天道的宋金剛，也因為一個女人，白白浪費了二十年的時間，而這就給我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來發展壯大?！?/br>
    李軼也沒有料到，父親今夜會告訴他這么多秘密。

    “我們不是效忠皇室嗎？”

    李覺非哈哈大笑，“效忠皇室？你錯了，大錯特錯。我們與那姓朱的一家，也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李覺非道，“我們雖然身在涪陵，但別忘了，我們也姓李，金陵李家的李！我們的曾曾祖父，是金陵李家第十一代的劍種！”

    第356章 你準備分我多少

    “放箭！”

    范小刀終于還是下了命令。

    楚守進按下了弩陣的機關，漫天箭雨，如瀑布一般，傾盆落下，登時，通往青門峰的石路之上，哀嚎聲此起彼伏?？涤辛恋热藳]有料到，范小刀竟如此狠心，可是箭不長眼，連罵都來不及，就淹沒在箭雨之下。

    同樣倒霉的，還有夜雨樓的一眾高手，雖然有黑風寨舊部的掩護，可是這一輪箭雨太多，小路狹窄，又無處躲避，有些揮動兵刃，也有人直接拉過幾名中箭的黑風寨舊部，擋在他們身前，饒是如此，依然有三十幾人中箭身亡，受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無奈之下，他們又退回到第三道關卡。

    下出這道命令，范小刀也是無奈之舉。

    看到山下死去的眾兄弟，范小刀也是面露戚然之色。畢竟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叔伯、兄弟，他們曾一起打過劫、喝過酒、賭過錢，也都是過命的交情，可是在危機之下，選擇了離開山寨。

    如果不是夜雨樓脅迫，他也不想殺人。

    可是范小刀的身后，還有三十多名兄弟，在危難之時，不離不棄的兄弟，是義父“臨終”前托付給自己的兄弟，他們才是范小刀要誓死捍衛的人。

    第四卡的弩箭也已射光。

    范小刀等人也不作停留，直接退回到了最后一卡。弩陣中的箭，要想重新裝填，耗費時間，而且山寨中也沒有多余的箭矢，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發現這件事，讓出第四關，也是無奈之舉。

    夜雨樓既然已作出決定，想必對黑風寨志在必得，今夜將十分難熬。

    后山中，已有十余人撤到了玉女峰。

    全部撤離，仍需要一個時辰。

    范小刀與幾個兄弟守在最后一道關卡，他們是黑風寨最后的守護者。

    夜雨樓的人已察覺到第四關沒有人，很快地，他們占領了第四道龍虎哨，與范小刀等人只有十幾丈的距離，之所以沒有沖上來，是忌憚最后一道弩陣中的箭雨，這也是他們對峙的屏障。

    楚守進嚴陣以待。

    其余幾人，也都一臉肅然。

    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拖延。

    楚守進看到范小刀心不在焉，猜到他是為方才下令射殺兄弟而愧疚，叮囑幾人道，“今日若是逃出去，方才之事，不要外泄?！?/br>
    眾人點頭，表示理解。

    方才那種情況下，換作是誰下那個命令，都不會好受。

    范小刀卻道，“不必。命令是我下的，他日我會給諸位兄弟一個交代?！?/br>
    楚守進道：“小寨主不必自責，換作是我，為了掩護后山中的兄弟，也會下命令的?！?/br>
    范小刀長舒一口氣，“世間哪有那么多如意之事，既然選擇，我已做好了準備。兄弟們，這最后一關，無論如何都要守住一個時辰！”

    眾人齊聲道：“敢不從命！”

    ……

    夜雨樓也沒有料到，范小刀竟真會下令放箭。

    雖然黑風寨眾人替他們擋了絕大部分，但兩輪下來，他們依舊折損不少兄弟。

    不過，對李覺非來說，他并不關心死了多少人，而是何時能攻上山頭，將黑風寨一舉拿下。

    李覺非對秦可風道：，“黑風寨如今已是走投無路，今夜子時之前，必將黑風寨拿下！還有最后一關，我考慮再三，決定將這一重任，交給你們青州武林聯盟，能否拿下這一戰，全靠秦堂主了！”

    秦可風雖好大喜功，但也不傻瓜。

    李覺非想讓他們忠義堂沖鋒，明顯是想要把青州武林當炮灰??！

    可是李覺非是“武林盟主”，他也不敢違背，否則也別想在江湖上混了。

    秦可風笑了笑，滿臉堆笑，道：“李樓主，此事對我們青州武林，本是義不容辭之事，可是這幾日下來，我們青州武林兩千多人，到現在還不足百余人，已經彈盡糧絕，精銳盡毀??！”

    “不是還有百人嘛，怎么，后悔了？”

    秦可風連道，“哪里哪里，樓主吩咐，在下是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但是，我手底下的兄弟們，可都是我花錢請來的，如今已花了兩萬多兩銀子，很多人的站臺費，到現在還沒有結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也指使不動他們了?！?/br>
    李覺非是老油條了，哪里聽不出他話中有話，冷笑一聲，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每張面額足有千兩，遞給秦可風，道：“這是五萬兩銀，只要攻上黑風寨，再付你們五萬兩！”

    秦可風不過是偏居一隅的小門派，這輩子哪里見過這么多銀子。

    就連之前黑虎寨給他的一萬兩，都是連銀子、金子帶珠寶首飾，再加上一些打劫來的貨物，滿打滿算湊齊的，李覺非一出手，就是五萬兩，還是招商錢莊的銀票，心中盤算，有了這五萬兩銀子，還當什么武林盟主啊，都夠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了。反正銀子已到手，趕緊回家，帶著一家老小，跑路才是王道！

    他立即拍著胸脯道：“李樓主放心，天亮之前，請樓主在山頂喝茶！”

    李覺非道：“我要子時之前！”

    秦可風裝作一副感激涕零，道，“樓主如此信任我，我再大膽一點，一個時辰內，必上青門峰！”

    李覺非道：“既然你立下軍令狀，第一劍，你跟秦堂主一起去，助他一臂之力！”

    秦可風心中一片哇涼。

    夜雨樓第一劍，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代號，那是殺手中的王者，李覺非手下的殺戮機器。李覺非讓第一劍跟著他，說是助他一臂之力，倒不如說的監視他，要是他整什么幺蛾子，說不定一劍就把他劈了。

    這他娘的，還怎么玩？

    早知如此，還不如干脆拒絕。

    只能硬著頭皮，回到神仙渡，將夜雨樓讓他們攻打青門峰之事，與眾人說了。

    夜雨樓攻山受阻的消息，也僅限于在鷹愁澗，神仙渡留守的眾英雄，也不知發生了什么情況，聽說快攻到了山頂，又要讓他們做最后一擊，頓時磨拳擦掌。

    秦可風道：“李樓主有令，第一個攻上山頂之人，獎勵白銀千兩！每取一個山賊人頭，賞銀百兩！兄弟們，咱們拼死拼活，一年才能賺幾個銀子，如今殺一個賊人，一來為民除害，二還能名留青史，第三還有銀子賺，這等好事，可是我費了半天勁，才給各位爭取到的！”

    也有人質疑道：“夜雨樓已快攻下青門峰，又何必讓我們出馬，攫取勝利果實？這不合常理??！”

    秦可風道，“林老五，你在用你的眼界和見識，去質疑江湖第一樓？人家夜雨樓那么大一門派，還會騙我們不成？攻打黑風寨，咱們是為民除害，師出有名，他們夜雨樓是什么身份，發動幾百人來攻打名不見經傳的黑風寨，就算攻下來，傳到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所以他們把路鋪好，把名聲讓給咱們，人家要里子，咱們要面子，何樂而不為？”

    他舉了舉手中三張銀票，“更何況，這三千兩銀子，人家李樓主可是先付了錢的！兄弟們，三千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眾人眼中發光，心思開始動了。

    秦可風趁熱打鐵，“你們想一想，既然來了一趟，只是站站臺、喊喊口號，為了那一天一兩百文的銅板，從大老遠的地方跑過來，值當得嗎？如今有發財的機會，你們若不把握，可別說我沒給機會。而且，李樓主也說了，他只要那什么丹藥，山寨中的金銀財寶，他一概不取，讓咱們兄弟分了。這等好事，打著燈籠沒處找?！?/br>
    “我報名！”

    “我參加！”

    群雄被秦可風說得心動難耐，黑風寨一百多人時，他們眼都不眨一下，如今就剩下三十來人，他們人多勢眾，還怕個鳥？殺個人就有一百兩，相當于他們站臺站上一年，回到老家都能置辦房子和良田了，于是紛紛報名。

    秦可風道：“名額有限，只限一百人！”

    很快的，湊齊了一百人，跟著秦可風浩浩蕩蕩，過了鷹愁澗，向青門峰而去。

    第一劍走在秦可風身后，“秦堂主，花小錢，辦大事，好手段！”

    秦可風道，“第一劍大人，有您在，我才有底氣??！”

    第一劍道：“三個月前，我還是第五劍！”

    秦可風豎起大拇指，“短短三個月，大人就能晉升到第一劍，看來李樓主還是十分器重您的，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第一劍搖頭，“不，前面四個都死了，我才成了第一劍?！?/br>
    秦可風無語，“這個……第六樓的更新迭代，是快了點?！?/br>
    第一劍道：“我已三十歲了，到現在還沒有娶老婆?！?/br>
    秦可風道：“今夜能攻下青門峰，樓主必然會大大的賞賜你，跟著樓主干，銀子會有的，婆姨也會有的?！?/br>
    第一劍臉色陰沉，“秦堂主，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秦可風問，“大人的意思是？”

    第一劍道，“少特么廢話，樓主給了你五萬兩，你滿打滿算，才花掉三千兩，剩下的那四萬多兩，你準備分我多少？”

    第357章 我有一劍斷輪回

    秦可風張大嘴，不可思議的望著第一劍。

    沒有想到，夜雨樓頭號殺手第一劍，會說出這么有煙火氣的一句話。

    在秦可風眼中，他們可是殺手界的翹楚，冷酷絕情之人。

    “你是不是在試探我？”

    “誰有閑心試探你？”第一劍嘆了口氣，道：“我們夜雨樓第六樓，最近一段時間戰損有點高，從第十二劍混到第五劍，我足足用了十年光景，誰料混到第一劍，只用了三個月。說不定，哪天我就嗝屁了。有了這筆錢，我可以隱姓埋名，下半生衣食無憂了?！?/br>
    這位新新新任的第一劍，顯然有自己的小算盤。

    在夜雨樓，第六樓的殺手，身份極高，衣食無憂，權力又大，李覺非唯獨在金錢上，給他們的待遇極為淡泊。

    殺手是純粹的殺手，如果沾染了太多的銅臭氣，就容易變質。

    沒有人能抵擋住金錢的誘惑，就連朝中的達官顯貴，也抵擋不住，李覺非深知此點，所以在培養第六樓殺手時，刻意淡化了他們的金錢意識。取而代之的是，給他們灌輸服從、執行、榮耀的思想。

    在李紅綃之前，這一招一直十分奏效。

    可是李紅綃刺殺北周戰神未遂，被迫叛逃之后，夜雨樓有些人的心思開始動搖了。

    原來在李覺非眼中，他們只是一個殺人工具。

    根本算不上人。

    這位新任第一劍，就有如此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