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二)
書迷正在閱讀:(3pH)嬌憨作精vs雙胞胎、偏執獵戶每天哄我生崽崽、那個注定要位極人臣的女人、全網黑回鄉下種田爆紅[美食]、我當捕快那些年、我只能給你一個名分[無限]、七零悶sao廠長被腰軟嬌花一吻動情、年代文中的妖嬈女主覺醒了[六零]、八零漂亮女主廚海島日常[美食]、兄妹[gb]
無防備地觸碰到了令他恐怖的事實,他猛然坐起來。 一年。這一年里,蘊珊似乎從未徹底開懷過。她在他面前是高興的,但他一離了她,他也知道她有些憂郁。只是他從來都當她是黏他、思念他,所以才沉醉在這虛假的幸福里。 一年。一年前,她男裝勒馬,靴子里插著匕首,豪邁如游俠;一年后,她錦繡華服,珠翠滿頭,凄凄如怨女。 她溫和大方,處處與人為善,無論走到哪里都該有很多人喜歡的,卻始終與這宮廷格格不入。 歸根結底,她本就不該是屬于這里的人。 當初她求他讓她落選,他沒想那么多。他是皇帝,想要什么,就該有什么。 如今回頭看去,大錯皆是他一手鑄成,無從彌補。 自從娶了她,他一心要給她最好的,怎知陷心愛的女子于這般凄楚境地的罪魁禍首竟是他自己。 他一時無法面對蘊珊,亦無法面對自己,下床草草趿上睡鞋,便要出去。 一開門,門外候著兩列侍衛宮女太監。 若他今夜點了皇后,卻半夜拋下她回宮獨宿,她往后必淪為宮中笑柄,還怎么在妃嬪面前抬起頭來做六宮之主。 于是他佯怒道:“人都死到哪里去了?適才喚人都沒人應。朕餓了,要吃糖醬酥和黑棗奶油,速去辦來——要兩份?!钡紫氯嗣ψ裰即饝?。 載淳關了門,走回床榻邊,坐在床沿,背對著她,說道:“我把你囚禁到這里,你是很恨我、很討厭我的了,是不是?!?/br> 不等蘊珊答話,他先說道:“別拿‘不敢’來回我?!闭f罷又自己低頭笑了:“是我多慮,你現在溫婉極了,不像從前。你怎敢說‘不敢’呢?!?/br> “回皇上的話,不恨?!彼f。 其實她不知道。 若說最初進宮時,她是恨??珊髞淼盟侔銓檺?,她確如他所說,不是石頭。 “如何不恨。若我是你,因為一個人一句話,一輩子困在這鬼地方,恐怕會恨那人入骨?!彼f:“想來我也沒資格對著載濓拈酸吃醋。他不曾做過這么招你恨的事——罷了,我們的事,不去說他?!?/br> “因為恨沒有用?!碧N珊道:“而且你真心待我?!陛d濓已將她對男人的期待徹底打碎,而皇帝至少是頂著生母的壓力選了她——他為了她,敢冒一點風險。更不用說她進宮以來他一次次的維護——盡管她的困境說到底是他造成的。 “你在乎我的真心么?!彼麊?。 “在乎?!碧N珊望著他,苦笑道:“真心是世間最可貴之物。其它的,縱有金玉滿堂、奴仆遍地,又有什么用?!?/br> “我把我的真心給你?!彼厣砜粗?,說道:“你要也罷,扔掉也罷,當我是向你贖罪?!?/br> 蘊珊道:“朝政萬鈞,圣母威嚴,皇上已是很累了。臣妾不能為皇上分擔便罷了,難不成身為皇后,還要皇上去戴著贖罪的枷鎖么?!?/br> 他嘆一聲,拉過她的手握?。骸澳銊e再像個皇后那樣說話……過幾日,我帶你出宮透透氣,可好?!闭f罷,又苦笑道:“其實我也不喜歡這鬼地方。反倒是因為有你來,我這一年都沒有再跑出去。別說是出宮,我每早一邁出儲秀門的門檻,就盼著日頭快斜,我好回來,回來見你?!?/br> “我知道?!碧N珊坐起身,偎依進他懷里,說道:“我每日也是一樣盼著你回來。其實你說要修園子,若憑我的私心,我何嘗不想有一方天地,只有我和你,再沒有第三個人。我們朝夕相對,長相廝守,哪怕不說話、不做事,就這么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虛度一日,我都愿意。只可惜你是皇上,修園子動的乃是萬民納的稅。想想這幾年列強環伺,內亂頻仍,再想想民間疾苦,這園子便萬萬修不得?!闭f到這里,她忽然傷感道:“若有來世,咱們舍了這身富貴,投胎做一對男耕女織的民間夫婦,你說好不好?” 載淳沒敢料想她會說出這樣的話,眼圈兒一紅,坐直了身子,認真望著她,問道:“你是當真不恨我,還愿與我結來世姻緣么?” 她溫柔莞爾,輕輕湊上前,吻了他的唇:“咱們偷偷說,我確實不喜歡皇宮,但卻喜歡宮里的皇上?!?/br> 他咧嘴笑了,笑得像個孩子似的,緊摟著她,說道:“你如此說,我倒盼起來世了?!?/br> 此語不吉,蘊珊聽了心驚。但她并未糾正他。 那是個遙遠但給人希望的盼頭。 就好像今世虔誠禮佛的那些苦命人,將希望寄托在未曾見過的西天極樂世界。 她被迫抄的那些經,或許,真的有用呢? 第二日,散了早朝,載淳便悄悄叫心腹太監置辦些衣裝,另安排些人手馬車,設法明日把皇后也帶出宮去。 處理完朝政,下午回后宮,照舊往儲秀宮去,卻見宮門口堵著一排青衣小太監,見他來,齊刷刷跪了,卻不讓開道。 為首的說是奉了慈禧太后的懿旨,皇后承寵一年都無喜信,皇帝該往別宮去,廣施雨露,綿延子嗣。 聽得載淳一陣火氣,連太后尊稱也不用,罵道:“她自己也不見得承寵一年就有子的!”說著左右各一腳,踹翻跪在地上的人。怎知這群小太監得了慈禧死命令,不攔住皇帝便要殺頭,中間兩個被踹倒了,也伸手掙扎著去抱他的腿,外/圍幾個更是擁上來阻攔。 載淳怒斥道:“放肆!” 當中一個小太監道:“萬歲爺恕罪,奴婢們冒犯龍體也是死,可若放了萬歲爺進去,太后娘娘那里也是死,萬歲爺您可千萬憐惜小的們……” 載淳哪管那些?當即吩咐侍衛道:“來人!給我把這些奴才統統拉下去砍了!” 怎料身后的人卻都不動。 回頭看,一個個低著頭,似有愧意,卻終究是不動。 蘊珊在最里頭的倚梅軒隱隱聽見喧嘩,叫人出來看,宮女見了這陣仗,扭頭便要跑回去稟告,被相識的小太監一把拉住,沖她搖了搖頭。 載淳瞥見,更加氣極:這宮里上上下下,宮女太監侍衛,個個都唯圣母皇太后之命是從,根本當他還是個孩子。 他一個人,沒有幫手,又沒什么武藝,撕扯不過這么許多。 他憤而扭頭往慈安那里去告狀,卻不料慈安只是溫言安撫了他的脾氣,又說:“皇后霸占著你,整整一年,確實過火了些?!?/br> 載淳道:“皇額娘,非是她霸占兒臣,是兒臣實在喜歡她?!?/br> 慈安道:“她自不會明著霸占你,但她花言巧語哄住你,不是一樣的?” 載淳回想起蘊珊換上紗衣費盡心思留他的那次,心里涌上一陣甜意,隨即又是一陣陣的酸澀。嘴里說道:“皇額娘知道的,她不是那樣的人。從前還勸兒臣往別宮里去的,是兒臣貪戀,不聽她的?!?/br> 慈安仍是不松口,說道:“這一年間,你只寵她一個,六宮怨氣深重,會傷及她的福澤。你若真心疼她,就去其他妃子那里多坐坐,哄一哄她們,將怨氣壓下去。這也是對皇后好。否則,有些人進宮一年了,連你晚上什么模樣都不知道,她待皇后能不怨不恨?”最后一句,雖不指名不道姓,但卻單單將一個人點了出來。 載淳無言以對。 他并沒有理由把妃子們遣出去。 他的后宮從來不是他自己的。 于是他只說:“那人最是可恨!” 說到底,慈禧太后在儲秀宮門口擺出那么大陣仗,到底是為了眾嬪妃,還是為了某一個妃子,他還用猜么? 載淳倔強勁兒上來,偏偏不讓她如愿。 當晚翻了珣嬪的牌子。 第二晚是瑜嬪。 第三晚點了永和宮的人,卻是瑨貴人。 之后又是珣嬪,瑜嬪,瑨貴人。 雖然蘊珊見不著他,富察玉潔也別想見他。 如此,也算是當著眾人的面,又狠狠打了慈禧太后和慧妃的臉。 只是相思之苦……他已經太多天不見蘊珊了。 他想見她。 像蘊珊說的,兩個人,哪怕不說話,不做事,只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虛度一日,他也想見她。 他不知道她這幾天過得好不好。 他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