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痛 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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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薛恒的笑道:“昆兒的車壞了,又這么大雨,不坐公交怎么回?比賽還看不看了?” 汽車到站有人上有人下,許君莉拍拍章玥的腿:“我下了啊?!?/br> 章玥點頭。 挨著后門空出幾個座兒來,他們幾個在也沒人敢去搶座,這幾人幾乎是慢悠悠地走上座位。 簡昆走在最后,只剩許君莉坐過的位置了,他一步跨進去,“哐”地往藍色塑料椅上一坐,像個彈力十足的籃球一樣砸中座位,整排椅子都震了震。 章玥不動聲色看著窗外的雨,不動聲色往里靠了靠。下一刻卻有密集的水滴打過來,她厭惡地轉頭,看著搖頭晃腦甩著頭發上不知是水還是汗的簡昆,覺得他就像一條狗。 她拍了一把胳膊上他灑下的水,又把頭扭向窗外。 褲兜里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掏出來看,是許君莉發來微信【離他遠點兒啊】 許君莉多少知道點兒倆人的過節,受章玥影響她也挺煩那幾個浪蕩少年。 章玥無言地看著微信,都在一個車里能離多遠?不僅不遠他還就在旁邊,應該是整個車廂離自己最近的位置。 她回復許君莉【他坐了你的位置】 許君莉【???】 章玥【沒事,下一站就下了】 這一片不大,每一個公交站的距離也短,轉眼就到了章玥的站點。 她把手機揣回褲兜站起來,靠過道坐著的簡昆沒察覺似的和前排轉過頭的薛恒說話:“是么?” 后門已經有人陸續下車,章玥著急,一言不發往前走了一步,一般人這種時候都會讓開,但簡昆沒有,導致她徑直懟上他的腿…… 他抬頭,一雙眼睛挺冷淡,臉上掛著個玩味的笑。 眼看要下車的人都從后門走光了,章玥更急,抬腿硬從他的膝蓋和座椅之間往外擠。她不說話,但動作挺大,像只憤怒的白鵝帶著攻擊性。 向后轉著腦袋的薛恒都被她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縮著脖子,連連說著“臥槽”。 簡昆到底讓開了,膝蓋上殘留被撞擊的存在感。 章玥順利從后門下了車,雨還下著,她站在站牌下從書包的側兜里摸傘,但是沒摸著,低頭一看,兜是空的。 困惑間她極速反應過來,一抬頭看見車窗里簡昆的臉。他已經換了靠窗的位置,一條胳膊枕著窗框,另一條胳膊懶洋洋地揚起來,手里拎著一把折疊好的短柄傘。 他打開窗戶沖著章玥:“說聲謝謝我就給你?!?/br> 章玥盯著他,一雙眼睛似要噴出火來。 簡昆晃了晃手里的傘:“不說可就沒了?!?/br> 這一站上下的乘客全部歸位,汽車“轟”地一聲往前開走。 簡昆“喂”了一聲,章玥毫不動搖,汽車滑出五米遠,有東西“咚”地一下從后排車窗掉出來,那個在雨地里滾了幾圈的東西正是她的雨傘。 傘扣仍然緊收著布料,規規矩矩躺在雨里,像個被拋棄的垃圾。章玥盯著它看了幾秒,走進雨里撿了起來。 公交站后方三十米有條巷子,巷子進去二十米有家便利店,因為雨天光線暗店里早早就開著燈。 緊挨著店門擺了兩臺冰柜,一臺豎式單拉門,里面放了飲料礦泉水,另一臺在“單拉門”的對面,是橫式推拉樣式,里面放了冰淇淋。 章玥走進去時章涌森在緊挨著冰柜的煙柜后面坐著,最里面的貨架旁用一張木頭椅子支著個電磁爐,爐上的鍋里正煮著東西。 章涌森聽見動靜,沒從賬本上抬頭:“回來了?” 章玥“嗯”地回應。 “我熬了綠豆湯,一會兒就能喝?!闭掠可f著抬頭,愣了一下,“淋雨了?早上不是帶傘了嗎,傘呢?” 章玥把手里的東西往煙柜上一放:“這兒?!?/br> 章涌森看了看,濕透的傘面被傘扣整齊地捆在一起,顯然不像用過的樣子。 他笑了笑,眼睛上揚,顴骨微突,露出一口整齊的牙:“我是不知道你們這么大的小姑娘這么多講究,冬天不興穿秋褲,下雨天也不興打傘嗎?” 章玥卸下書包走去貨架后方的門里,再出來時換了身衣褲,還拿了條干毛巾擦著頭發:“我上車時還沒下雨,下車又離家近,懶得打?!?/br> 章涌森往鍋里看了一眼,彎腰按下插排上的開關,湯水翻滾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又看了看門口貨架上朝外放著的冰糖,雙臂上下一動作,十分靈活地拐了個極小卻接近九十度的彎道從煙柜后面出來。 他坐在黑色的輪椅上,左腿膝蓋以下空蕩蕩,只有一截折疊好的深色褲料躺在座椅上。 他拆了一包貨架上的冰糖丟進湯鍋里:“你去拿個漏勺,把豆子撈出來?!?/br> 章玥依言照做。 往碗里撈豆子時章涌森看了看她:“怎么沒精打采的,和同學鬧矛盾了?” 章玥:“沒?!?/br> 章涌森還看著她:“那就是誰欺負你了?”說著一頓,“簡昆?” 章玥掀起眼皮看他:“除了簡昆沒別人了?” 章涌森意外:“還有別人?” “……沒有?!彼卮鹫掠可?。 章涌森點了點頭:“這小子,怎么又欺負我閨女,回頭找他算賬去!” 章玥:“每次都這么說,也沒見你找過他?!?/br> “我以為你能搞定?!闭掠可瓗еσ饪粗?,“搞不定嗎?” 她想說能搞定還有今天這事兒嗎,但也不想承認自己搞不定。不過她很明白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簡昆那種類型的人已經脫離了正常人類秩序,不存在能不能搞定一說。 章涌森看她沒說話,臉上的表情倒是緩和不少,就不提這事兒了,道:“下午你許叔送來幾個餅,你去熱一下,一會兒就著綠豆湯吃?!?/br> “好?!痹匍_口時她明顯精神很多。 歲月長河的生長中她逐漸筑起一座四季富饒的山,山里是她的世界,而山外只有一個叫簡昆的混蛋。 作者有話說: 先隔日更嗷 第3章 二百五 四中對面的巷子里有家理發店,許君莉的頭發已被理發師抹上藥水,她挺著脖子像被定格的長頸鹿一樣端坐在鏡子前。 她問章玥:“昨天后來怎么樣了?” 章玥坐在靠墻的黑皮沙發上玩手機:“沒怎么?!鳖D了頓又說,“他把我的傘扔雨里了?!?/br> “???真夠混的?!痹S君莉氣憤道,“也是我不在,我要是在高低和他打一架!” 章玥抬了下頭,對面的鏡子清晰照出她的臉。 她穿一件半袖和校褲,扎了一天的馬尾已過了牢固期,呈現自然的些微散亂,飽滿的皮膚在高瓦數燈光的印射下近距離顯出極細的茸毛。 “上回他扎我車胎你不也在么,怎么沒和他打?”她問許君莉。 許君莉:“……那畢竟在學校,我爸要知道了會殺了我剁餡兒的?!?/br> 章玥笑了起來。 上個月的某一天放學,她和許君莉剛走出樓梯口就看見墻角的車堆里圍了幾個人。 為首的簡昆背對著她們,他站姿不羈,一條褲腿卷到小腿,正低頭搗鼓一輛自行車,露出一段瘦長的脖頸,和其他幾人發出放浪的笑聲。 章玥就著挎了書包的后背往墻上一懟,不動了。 許君莉“嘖”地皺眉,也跟著她靠墻等。 兩分鐘后那幾人回頭,簡昆在余暉下瞇著眼朝她們走來,確切地說不是朝她們,學校就那么大,出校門必須得從教學樓前路過罷了。 他卷起的那條褲腿下有道新鮮的疤,勁瘦的腿吊兒郎當往前一邁,球鞋有彈性似的卷起輕微的風,手里像轉筆一樣轉著一把鉗子。 薛恒走在他左邊:“剛對沒對啊,我怎么覺得老水牛的車不在那兒停著???” 另一人道:“在呢,早上我專門看他往那兒停了,就是挨著一塊兒的那幾個都長一樣,不知道哪個才是他的?!?/br> 第三人說:“反正那幾輛全放了,他跑不了?!?/br> 簡昆朝墻根下的章玥抬了抬眉:“送你個大禮?!?/br> 薛恒幾人起哄地笑。 類似的行為簡昆不只針對她,這附近的男孩兒女孩兒們很少沒有他不挑釁的,每次剛起個苗頭,這幾個烏合之眾也總是樂此不疲地起哄。 章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等他完全從面前走過才走向那一堆自行車。 許君莉跟在身后:“他們肯定又放了老水牛的氣?!?/br> “老水?!笔撬闹杏忻麩o實的教導主任,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名叫牛沭仁,因為走路慢被同學們取了這么個外號。 章玥往里走了走,縱使有心理預期,在看見她那輛癟掉后胎的自行車時還是皺了下眉。 許君莉嘆了口氣:“你就是太能忍,連個抱怨都沒有他才會這么得寸進尺?!?/br> 章玥覺得自己并不是忍耐力強的人,暫不提初次見面就咬了他一口,且說后來她撒過火也講過道理,但簡昆品種有問題,不僅混,還愛看別人因為他犯渾而受到影響后的氣急敗壞。 她忘不了在她正經和他談判時他眼里露出的笑,那笑容仿佛她就是個嘩眾取寵的獵物。她不想再看到他那副樣子,所以不會再試圖和他溝通,那之后她選擇漠視。顯而易見,漠視的效果并不理想。 這間理發店不大,兩人座的沙發上能把臨街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巷子兩旁長著枝繁葉茂的樹,枝葉間漏出星點的落日光輝。不遠處有球落地的聲音傳來,一下接一下越來越近。 章玥很輕易就看見幾個男生從巷口走來,他們用腳押著一個球,走兩步踢飛,走近了再踢飛,每一記都飛中走在最前面距離他們十米遠的男生屁股或者后背。 那男生穿一條裹了灰土的長褲,垂著腦袋像條霜打的茄子。 薛恒跟在后面:“你不是挺會說嘛,這半天連個屁都不吭一聲,啞巴了?” 男生沒聽見似的,只是垂著頭機械地往前走。 簡昆歪了歪脖子:“站??!” 男生頓了一下,僵直著身體站住了。 簡昆抬腳勾起足球,朝薛恒道:“誰先踢中他那張破嘴就算誰贏,敢不敢比?” 薛恒激動:“有什么不敢的!”說罷沖著那男生大聲道,“孬種,轉過來!” 他愣了一會兒才慢吞吞轉過來,還是垂著頭。